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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筋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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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们都欠身称是,声音淅淅沥沥,比女子还娇细。

单超都愣了。就在这么一愣神间,只见男孩们纷纷上前围过来,有的捏肩,有的捶腿,有的倒了酒就往前捧。

这些少年本来就是最男女莫辨的年纪,又全都敷了脂粉,轻声细气娇娇弱弱的,比刚才那几个姑娘还要女气。单超回过神来立刻闪避,但紧接着为一个年纪较大点的男孩,端了酒就递到他眼前,笑道:“大哥可是第一次来?”

单超抬手把酒杯挡开,男孩不以为意,还是那副尖声细气的样子:“一回生二回熟,大哥日后常来,就知道其中妙处了——”说着他眨眨眼睛一笑,上半身又往前趋。

单超皱眉道:“让开!”

男孩眼珠一转,放下满杯入骨酥,从玻璃盘中拿了颗葡萄,纤纤玉手剥了皮,含情脉脉递到单超嘴边:“既然大哥不饮酒,那……”

单超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我说,让开!”

少年们愣住了。

丝竹骤然而停,几个男孩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都带着迟疑。

谢云还是支着额角,终于悠然开口道:“——怎么了?”

少年们身上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明明和刚才那些女子并无二致,但闻起来却令人心浮气躁。那些身体青涩柔软又带着筋骨的感觉亦和女子完全不同,再加上穿着轻倩,鲜艳衣衫下露出的雪白脖颈和臂膀,更让人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单超仓促别开视线,道:“他们身上的……气味太熏人。”

男孩怯生生道:“要……要是这位大哥不喜欢,我们去重换了衣裳再来?”

单超却像头突然受到了刺激的猛兽般,厉声道:“不用再来了!”

房间里完全僵持,半晌谢云终于听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声,说:“出去吧。”

少年们这才有些受委屈地躬身退后,如刚才进来一样鱼贯而出,轻轻合上了门扉。

咚地一声关门轻响,雅间再次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单超紧紧盯着梨木桌沿细腻的纹理,沉默不语,身体紧绷如磐石。

如果仔细看的话,他黑衣覆盖之下的肩膀和手臂都显出了骨肉绷紧的线条——那冷硬中又隐隐藏着某种炙热,仿佛只要再点个火星,便能无可遏制地爆出来。

“称心楼的熏香都是一样的,”谢云悠悠道,“姑娘和小倌没有任何不同。”

“……”

“倾城花魁倚靠身侧,你都能定心稳性,坐怀而不乱;几个男孩一拥而上,既非妖魔鬼怪,亦非洪水猛兽,而你就丢盔弃甲了?”

单超一言不,谢云挑眉打量他,缓缓讽刺道:

“和尚,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太狼狈了……”

他说得没错,单超心里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在狼狈中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因为他刚才确实隐隐绰绰地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某种一边让人本能就恶心作呕,另一边却又勾着人不断回味、甚至想去尝试的吸引力。

而那竟然跟锦心美艳滑腻的肌肤和花魁含情脉脉的眉目都没有关系,是从几个雌雄莫辨的小男孩身上散出来的。

桌案上单超的手紧紧按在边缘,筋骨根根突起,半晌他闭上眼睛道:“别说了。”

面前衣带悉索轻响,谢云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近距离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知道先皇废太子是怎么死的么?”

单超睁开眼,就看见谢云俊美无俦的面孔离自己不过半尺之遥,这个距离甚至能看清他眼睛上一根根纤长浓密的睫毛。

谢云眉毛天生就像柳叶刀般,规整修长,浓淡适宜。眼睛的形状则很锋利,眼皮末梢微挑,长长扫向两侧,如果女子生了这样一双眼睛的话笑起来应该会很妩媚;但偏生在他脸上,一瞥一定之间,就有种令人神魂俱慑的、冷酷的魅力。

单超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某处突然被狠狠撞击了下,泛出难以言喻的刺痛和麻痹。

但他还来不及分辨那感觉是什么,就只听谢云冷冷道:

“称心死后,李承乾筑室图其象,起冢于苑中,朝夕祭祀涕泣怨怼;后来他心怀不满,伙同赵节、杜荷、侯君集等人兵变谋反,事败后被流放黔州。转年冬先皇派出当时的暗门掌门尹开阳秘密出京,千里赴黔,一根绳子在土坡上勒死了他。”

谢云停了停,问:“你知道我为何这么清楚吗?”

单超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严厉催逼着他往后仰,然而身体上却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云在半尺之遥开合的双唇。

许久他才勉强动了动颈骨,一摇头。

谢云说:“因为李承乾被勒死的时候,我就在身侧。”

他终于直起身,微微讥刺地看着单超。

“即便尊贵如当朝太子,沾上龙阳之好,最终也只能落个横尸荒野的结局。你要是觉得自己比太子还命大,就尽管去试试吧——只是要试也滚回去漠北,切莫在长安,丢人又送命,最终还连累到我禁军一门。”

“……”单超沉默良久,才涩声道:“我没有……龙阳之好。”

谢云冷笑一声,说:“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旋身大步走出雅间,一直到人影都消失在了重重纱幔的过道里,单超才骤然出了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懈下。

这个时候他才现自己背上湿冷,竟然已经汗透重衣。

离开称心楼回府时已过半夜,即便是歌舞升平的昌平大街都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一座座青楼屋宇,茜红灯笼,温柔旖旎声从道旁两侧高高低低的窗棂中传出,裹挟着深夜风中冷羹残酒的微醺。

单超坐在马车里,只见谢云闭目假寐,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他坐姿极挺直,双手自然落在腿上,宽大的锦袍袖口便如流水般层层垂落在身侧。锦袍质地细密精良,大概因此就格外吸味,即使车厢里点着清淡的安神香,也遮不住衣袖襟口间散出来的更加浓郁甜腻的芬芳。

单超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谢云离开雅间后,去了花魁的绣房。

原是教坊主人见他们并没有留人侍寝,便诚惶诚恐来赔礼,询问是不是姑娘小倌伺候得不周到。称心楼这种高官富贾云集的顶级风月场,要是花魁在会客中途被人赶出来了,那是非常丢份的事情,传出去甚至会影响到这个花魁的“行价”;谢云没有不给称心楼面子,过去单独听花魁姑娘弹了支汉宫秋月,才叫人备车走了。

至于那段时间里到底只听了曲子,还是也做了些别的隐秘之事,那谁也不得而知——从时间长短上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谢云这次打赏出手异常丰厚,甚至厚到花魁都一扫被人中途逐出的沮丧,满面光彩又羞涩地将他们送出了大门。

单超屏住呼吸,对面那人衣袍中挥出的甜香却从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渗进血脉,犹如灵蛇扫尾,无孔不入,在他那根最敏感微妙的神经上勾勾荡荡。

小倌们衣服上,也是同样的味道吗?

如果靠近了再仔细闻一闻,会不会有些许分别?

甚至,会不会分辨出谢云本身肌肤的味道?

单超心浮气躁,不安地动了动大腿。他感到全身血液都微微热,在四肢百骸中流动、冲击,尽管理智上竭力不想,却仍然难以遏制地顺着血管呼啸往下,汇聚到了某处更不可言说的地方。

潜意识里升起的羞惭和罪恶感,与冲动相交织,足以令一个未经人事又极度强盛的年轻男子难以自拔。

他逼迫自己去回想锦心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肌肤,和教坊花魁散着幽香的乌;然而所有旖旎画面都飘摇恍惚,渐渐化作称心楼中绣房床帏,烛光下褪去衣袍的男子身影。

那脊背光洁如玉,线条在肩胛突起又一路收拢,深凹进去的后腰曲线隐没在更深处暧昧的阴影中。

芝兰玉树,美人如画。

那是谢云。

单超的手在衣底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许久后才沁出一丝血迹来,顺着指缝消失在了昏暗里。

那天晚上马车入府,谢云也不待人来迎,一马当先下了车,突然回头审视地瞟了单超一眼。

单超知道夜色和衣袍的遮挡不会让自己的任何异状被现,他稳稳收住脚步,在谢云的目光中仿佛一座棱角分明的沉黑石像。

“明早开始收拾包裹,让锦心帮你备好入冬要用的行囊。”谢云终于开口道,“三日后圣驾出东巡,我率北衙六百禁军护卫,你也在其中。”

单超问:“我以什么身份随行?”

他声音极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谢云终于收起了刚才那一丝毫无来由的疑心。

“副手。”他淡淡道,“你虽然粗重愚蠢,也不太好指使……但总不能被别人呼来喝去。”

单超答了声是,似乎对谢云本性中的刻薄习以为常,在挑剔和省视的目光中坦然而立,突然带着一丝揶揄问:“——师父还不去睡?今晚在称心楼想必很劳累了,还是快休息吧。”

谢云扯了扯嘴角,拂袖而去:“谁是你师父。”

“师父!”单超突然朗声道。

谢云脚步稍停,只听单超说:“今晚承蒙锦心姑娘青眼,我却唐突了她,感觉非常过意不去。方才在称心楼听过师父教诲,我心里也渐渐明白了……不知从泰山回来后,可否让我奉茶赔礼,对锦心姑娘道个歉?”

这话说的非常委婉,其实是“从泰山回来后能不能再叫锦心来服侍我”的意思。

谢云没有立刻应承,但他后肩瞬间微微一松,似乎长长地、彻底地出了口气。

夜色中单超看得分明,那是心中有什么悬念已久的东西终于落地了,整个人都放松了的意思。

“早这么知情识趣不就好了,”谢云继续举步向前走去,嘲弄道:“睡个姑娘还要教,白耗我一晚上工夫。”

单超再次睡下时已是后半夜末尾,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熄灯后床帏间密不透光,四下里一片静寂,他闭上眼睛,听见很远处巡夜的人穿过长廊,脚步渐渐消失在内院中的声音。

那是府上主人内寝之处的方向。

……谢云此刻也睡下了吧?

黑暗中单超呼吸微微急促,身体深处渐渐升起的热力将床榻都烘得火烫。他竭力摒弃杂念向让自己睡着,然而意识刚一朦胧,很多放荡旖旎的画面便纷沓而来。

一会是月光下雪白的娇躯贴近他,笑问:“长安内媚,红粉如云,郎君何不随波逐流?”

一会是纤纤玉指葡萄美酒,耳边靡丽丝竹乱舞,众女笑语盈盈,处处娇|喘吁吁。

单超猛然抽身便走,但转头又看见几个美貌少年围过来,个个都面如傅粉唇若点朱,含羞带怯叫着大哥,将温香软玉的身体往他怀里蹭。

一幕幕景象光怪陆离,走马观花般从意识深处飘摇而过,将他卷入炙热迷离的漩涡。

单超只觉得身体深处仿佛有种冲动涨得痛,左冲右突,却又找不到地方泄。他勉强忍得焦躁难言,突然眼前场景变换,只见自己坐在温泉水榭边,有个人毫无防备地俯卧在狐裘上。

那人衣襟松散半褪,肩背大片肌肤赤|裸,肌肤透出刚沐浴过慵懒又温润的光泽,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单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衣袍应声而落。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禁锢、挣扎、冲撞和呻|吟,因为悖德而极度暴虐的快意蒸腾而上,将最后一丝理智都焚烧成灰,就像久困出闸的野兽终于将猎物按在利爪下,一口口吞吃殆尽,痛快淋漓。

他紧紧盯着那个人浸透泪水的通红面颊,终于意乱情迷地出了声音:

“师……”

“师父……”

单超猛地睁眼,翻身坐起。

单超粗重喘息,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底布满通红血丝,黑暗中身体如猛兽般紧绷,那模样看上去甚至有点狰狞。

半晌他才重重吐出口气,疲惫地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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