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生法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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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城东城怡安区静安苑B2栋1102室内。
“书卷，把窗户打开……”蔡文成穿着白色睡衣从卧室走出，看到漆黑的房间，一边吩咐智能管家，一边朝着洗漱室走。
“好的，老爷。”一道清脆的童音在客厅响起，下一刻，木质百叶窗缓缓开启，一缕缕耀眼光线从格子中投射进来，漆黑的房间亮起，入眼是通体白色的房间，沙发、椅子、桌子，包括各种器具，主色调均是以白色为主。
“清晨模式，曲径通幽。”
洗漱间的百叶窗缓缓打开，清晨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于是他切换了模式。
“好的，老爷。”
光线流转，刺目的橙红色光芒从玻璃窗照射进来，经过转化，一种古意盎然的清幽景象出现。他身上的白色睡衣变成了古风长衫，手中毛巾倒是没有变化，但是洗脸池变成了精致的银盆，还在放水的水龙头变成了长嘴铜壶，侧边正有一个束着发髻的书童正在给银盆倒水。
银盆身侧，是一处绿意盎然的院子，院内有墙壁的地方都被假山池塘草坪铺满，而能通行的道路都是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道，只要按照青石板走就不会撞到墙。
院外，目光所及之处能够看到远处山川河流，耳边溪水流淌，还有站在院墙上轻声歌唱的画眉鸟。
随意洗了把脸，蔡文成将毛巾放在银盆边的梨花木架上。
以他的身体其实用不上洗脸，但这是以前的习惯，不想改。
沿着青石路走到院子中的一株榕树下，这里有一个木制躺椅，他坐上去还是能够感受到沙发的柔软，不过也没在意，眯着眼享受了一下难得的假期。
“老爷，今天的‘辩论会’节目还有一分钟开始，是否观看？”旁边拿着扇子给蔡文成扇风的书童开口提醒着。
“嗯，打开吧，联网模式。”蔡文成睁开眼，画面转换，他所坐的沙发变成了贵宾席，前方不远就是辩论台，不过现在节目时间没有到，主持人和嘉宾并没有出现在台上。
“咦，老蔡，今天怎么联网了？”
在蔡文成出现的瞬间，就在左侧贵宾席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和他同属科学院下辖机构的同事，不过科室不同，他从事的是脑神经领域，对方是基因遗传领域。
“前阵子帮导师处理了点私事，昨天刚忙完，特地给我批了两天假……你呢？怎么有空？”蔡文成也问道。
联网模式可以看到一起观看的人，但只有在通讯录上的好友才会出现在‘贵宾席’，其他人则都是身后背景。当然，对方看他们也一样。
“今天辩论的是和我同一批苏醒的老朋友，所以抽空来捧捧场。”谭子玉笑道。
“各位观众来宾，欢迎观看‘辩论会’，我是主持人摩尔根……今日有幸邀请到一直致力于改善新旧人类关系的社会学学者里斯特教授和曾经参与了‘三生法案’修订的黎明城法院副院长肯尼迪法官……”
下方，掌声雷动。
他们已经收到预告，知道今天要辩论的就是独立于所有民法宪法刑法等法律之外的一种特殊法案——三生法案。
三生法案在设立之初就闻名遐迩，因为它只有一种量刑……死刑！
最特异的是，它是从虚拟世界衍生至现实世界的死刑。
就是说，你在虚拟世界所有行为，一旦被三生法案否定，那么就可以执行死刑……立即执行的那种。
“众所周知，三生法案的设立，给新旧人类带来了超过一百母星年的繁荣与和平，这也证明了它的存在是合理正确的，但同时，它也是极其残酷的，今天……就让我们听听两位终身致力于各自行业顶尖的学者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看看我们是否能够从中得到启发，让人类的未来更加光明！！”摩尔根言语激昂，声调厚重而富有磁性，再附上大开大合的手部动作，很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随后，摩尔根右手向里斯特教授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老规矩，我们先由发起方开始阐述立场。”
里斯特教授微笑着向下方颔首，然后朝摩尔根和肯尼迪点头，再看向观众席，神色也变得肃穆，轻声道：“大家都知道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也珍贵无比，他们在意识衍生的那一刻，更是生命的奇迹，也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画卷，也就是古语所言的‘人之初，性本善’……”
“好一个‘人之初，性本善。’”摩尔根赞叹，目光看向观众席，又看向肯尼迪，高声道：“里斯特教授直接为本次辩论点名主题，我们今天就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肯尼迪法官，你……如何回应这句集古人智慧的词句！！”
主持人摩尔根在里斯特教授这段话说完，就敏锐察觉出一个好的辩论点，于是出言打断。作为一个主持人，他要尊重两位嘉宾，同时也要精准控场。
如现在，如果让里斯特教授一直阐述，那么很可能对方会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然后再让肯尼迪反驳，不管胜败，后面只能一直围绕最初的观点辩论，观众可能在第一段就选定了‘派系’，没有了新鲜感，也就失去了很多娱乐性。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嘉宾完整说出一段具有辩论性的观念后，及时打断。这样既不会显得没有礼貌，也能让观众保持听下去的**，从而吊住胃口。这正是节目的要义。
要是出现观众开始同意这一方，在节目尾声又同意另一方的情况后，那他们会‘恍然大悟’，从而生出强烈的信服感。
毕竟智慧生物能毫无保留相信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当然，想做到这一点就十分考验主持人的及时控场能力。
很明显，摩尔根就是一位十分出色的主持人。
“人之初，性本善？”肯尼迪身体微微靠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神态平和的笑着摇摇头道：“先人之智令人叹服，但我辈后人必将更胜先人，所以……我不赞同。”
“在坐很多人应该知道，在三生法案立法之初，我们就做过实验，科学院将一段胎儿意识，置身于两个绝对相同的环境，但面对我们安排同样的诱惑和选择，最终这一段相同的意识，却有了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古人对人性美好的向往。不过，我同意里斯特教授所说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因为同一种经历的人生，有人可能坚定不移的捍卫人类的未来，有的……却会因为自私而破坏秩序，甚至毁灭人类……”
“感谢肯尼迪法官坚决而有力的辩驳，里斯特教授，肯尼迪法官以事实根据反击，我们很期待您的回应！！”摩尔根再次将话语权交给里斯特。
“呵呵，那段实验我知道，但它从根本上就是一场错误的实验，因为他们截取的是已经在母亲腹中成长了几个月的胎儿。我说过，生命的定义是在意识衍生之初，而已经在腹中成长了数个月的胎儿他们已经能够感知外界，自然也会受到影响，那所谓的实验结果，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结论！”里斯特最后一个词说出口时，语气也是斩钉截铁。
“好！里斯特教授已经摆明车马向今天的主题‘三生法案’发起了进攻，此时我们停一下，看看台下观众的支持率如何，要知道‘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摩尔根这句话说出，下方所有联网状态的观众眼前出现一红一绿两个图标，红色图标是一柄剑，绿色图标是一面盾，这也代表发起方和防守方。
蔡文成以前很少参与联网，但也是老观众，轻轻思索了片刻，他就选择了红色的剑。
身为神经学专家，他参与过实验，他相信实验结果，因为‘意识’就是大脑神经元作为主要载体，但它始终是血肉的一部分，也会受到遗传的影响，所以他们最终选择截取成熟的胎儿做实验，这样既安全，也能得到正确的结果。可是……作为一名受到儒家文化熏陶的中国人，蔡文成暂时选择了‘人之初，性本善’这句小时候耳熟能详的词语。
他身侧，谭子玉看到蔡文成的选择，笑着道：“说实话，作为科学家我还是相信守方，不过先支持一下我那位老友。”
他也选择了‘剑’。
“看来咱们观众大多数和我一样，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摩尔根嘴角咧起，手指轻轻一划，一道虚拟屏幕出现。
红色的剑后方，票数是536825；绿色的盾后方，票数是529210。
“肯尼迪法官，看来咱们的观众还是更相信里斯特教授的话啊！”摩尔根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副站在里斯特一边的模样，对着肯尼迪挤眉挑衅道：“请问您打算投降了吗？”
肯尼迪笑笑，依靠沙发的身体微微坐正了一些，笑道：“我终归是一位法律从事者，对科学院的实验结果没有话语权，自然无法质疑，只好从另外一个角度回答里斯特教授，所以我想请教里斯特先生一个母星时期很简单的法律问题。”
“哦？这个回答火药味十足啊，看来咱们的肯尼迪法官不打算一味的防守了！”摩尔根将视线转向里斯特。
“可以，我虽然不精研法律，但是社会学离开不了法律，所以现行的法典和母星时期的基本法典我都有所涉略。”里斯特涵养很好，笑着向肯尼迪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不在意肯尼迪夹枪带棒嘲讽他没资格质疑实验，但也对肯尼迪将话题带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小小讽刺了一把。
“按您所言，核心意义是指责三生法案对胎儿过于残忍，作为法律人，这点我也无法否认，但是……您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母星时期所有国家都有的‘杀人’律法。”肯尼迪说到这，看了里斯特一眼，见对方眉头皱了一下，笑着继续道：“想必您也想到了……没错，就是堕胎！”
“当时相关堕胎的法律虽然有很多争议，但有一点我们是有史可查的……那就是绝大多数堕胎的父母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以此可见，三生法案不算良法，所以一直只作为单独法案，而不是法典，但它有史可依，是现在必不可少的一条法案。”
“你这是偷换概念！规避重点！”里斯特没有经过摩尔根，直接否决了肯尼迪的诡辩。
“撇开人在衍生之初的善恶，三生法案中，胎儿意识进入虚拟世界成长的那瞬间，就已经违背了基本人权，因为现实生活不是机器，不能模拟一模一样的人生路径，而胎儿进入虚拟世界成长，他所经历的只是虚拟的人生，并没有对人类造成任何伤害，哪怕他们在虚拟世界中选择了背叛人类，我们也不能以此来剥夺他们现实中的生命！”
“我没有偷换概念，说的就是重点！母星和平时期父母都能以自己的意愿流产胎儿而不犯法，也就证明，胎儿在出生之前不被赋予基本人权。至于您所说的虚拟人生，它对还未问世的胎儿而言，就是真实的人生。甚至，我们给了每位胎儿三段人生，直到他死亡。这三段对他们而言真实的人生，只要有一次通过，我们也会让他们降生，让他们得到第四次人生。”肯尼迪沉声继续道：“这也是对他们父母，对人类社会负责，因为胎儿会保留在虚拟世界经过了考验的人格，我们只删除表层记忆而已。”
“只三次虚拟人生，就剥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是滥杀无辜！”里斯特坐直身体，双手抓住沙发扶手怒视肯尼迪。
“不，准确来说是还未出生的胎儿，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从法律意义上，并未构成犯罪！”肯尼迪也坐直身体，毫不退让，莹绿色双眼直视着里斯特，道：“您……难道忘了新历73年的那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