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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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霞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奶奶的病已经全身转移,医生说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也许前一分钟还跟你说着话,后一分钟就翻白眼咽气。
这样的时候万一发生在夜里她怕吓着孩子,可此时又没法直言解释。一时间有些为难。
“晖晖,听妈妈的话。你跟妹妹去那边睡,让妈妈陪奶奶。”
老太太显然知道她所为何来,开口跟孙子交代。小家伙知道奶奶病重,最亲的亲人他不舍得离开。闻言跑到炕沿边拉着奶奶的手,小声的问为什么。
“我也能帮您倒水拿东西,我想跟奶奶一起。”
小家伙一出生就是她一手带着,孙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心疼的摸摸孩子的脑瓜,她含笑哄小孩。
“奶奶晚上有话交代你妈,我们娘俩要说悄悄话。所以你乖乖去跟妹妹一起,别在这儿碍事。”
“哦,那好吧。”
这孩子真的好乖,这几天接触下来李霞得出的结论,而且邻居也是这么说。可李霞每天照顾沈海阳,越看越觉得前世报纸上那个没打马赛克的嫌疑人跟他有点儿像。
一切都是凑巧吗
抱着这个疑问,她给俩孩子铺好被褥安排他俩睡觉后到耳房跟老太太闲聊,聊着聊着就来到了沈晖的生母。提起这个来,老太太就叹气。
“当初俩人是自由恋爱,她家里姊妹多得下乡,是海阳给找了工作她才留下。结婚后很快有了晖晖,她对孩子不耐烦的很,我那会儿以为是年纪小的缘故,可后来海阳出事她离婚走了
结婚多年我做饭带孩子。原想就当多个闺女,我好好待她,以后她好好待我。谁成想我们海阳一出事,她居然很快就离婚走了,连晖晖都不管。”
“她叫什么名字”
“慕容丹玲。”
天,对上了。新闻里没说具体名字,可这复姓却是说了的。事情不可能那么巧,一项项都正好。
“咋了,咋忽然不说话了”
“没啥。”她赶快定定神,想了一下接着聊。“她、她如今在哪儿,怎么没见过啊”
“还在工会上班吧”老太太叹口气“走了一年多了,我也再没见过。先前晖晖还会问,如今也不提了。”
李霞沉默了,她自己的孩子都觉得养的不好,如今多个继子居然可能会是这样,往后该如何养这孩子她在犯愁这,老太太却想到了另一处。
“想你儿子了吗想了就去看看吧,或者让孩子来这边也行。再恨那男人,也别迁怒自己的孩子。”
“没、”
她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个字,不知道说没想儿子还是没恨那个男人。老太太跟她说这么多无非推己及人,凡事别怪孩子,孩子小是无辜的。
老人迷迷糊糊睡了,她望着窗户很久才闭上眼睛。夜里听到呻、吟声被惊醒,是老太太疼的受不了。她赶快下地拿了止疼药给她,吃了好一些慢慢又睡去。
这些日子老人已经无法下地,院里的邻居都知道这情况。翌日李霞发现东邻居居然用板车往里运砖头,一块块板板正正崭新的砖块。
“你们、你运这砖干嘛呢,这咋都堆在我家窗根底下”
“盖间房,我要结婚了屋里住不下。单位本来说可以分的如今也没信儿,我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东邻居家俩儿子,这男人叫刘彪是老二。大哥结婚了,跟他父母妹妹挤在东厢房。李霞看着情况感觉不对,这家伙不会是想在东屋外盖一间房给自己住吧果然猜中了,这人还真是打算在这儿盖房。
“你这房子不能盖。”
“为啥不能盖我自家窗根底下,我想盖我就盖。没看院儿里多少盖的嘛,这事儿你管不着。”
男人虎背熊腰,大眼睛一瞪十分的凶。画画怕妈妈被打,跑来拉着妈妈的手。李霞笑笑先安慰孩子,给沈晖使个眼色让他拉开妹妹。小男孩非常懂事,哄妹妹走开,俩人在自家堂屋门口站着。
“旁人家顶多占用了公共通道,一般都是在别人家房背后。”李霞说着伸手制止他的反驳,抬手制止他想盖房的这个位置。
“你家窗根底下,同样也是我家堂屋东窗根前。你在这儿盖个小房子,那我家东面的采光和耳房的采光会被完全遮住。而且,去耳房的路也被你堵的就剩一条小窄条,耳房里完全没了采光成了小黑屋。你说这事它怎么能跟我没关系你瞅瞅谁家窗根底下容许别人家盖房的”
“嘿、原先你婆婆就撒泼打滚的不让盖,如今你这又阻拦。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只顾自己不管旁人。你家房子宽敞人口少够住,这就不管我们这些是不是老子不管你这些,老子要结婚老子就是要盖房。”
“盖房你找别地儿盖去,我家的通道,我家的窗前,你就是不准盖。”
“我、老子要非盖,我看你能把我咋地”
这时期大杂院私搭乱盖成风,房管部门没有明确的规定说这样不许,所以根本不狠管。找来了也就是劝说几句,有时候根本来都不来,等人一走照样盖。李霞知道这点儿,压根也没想叫房管的人。
“我就站在这儿,你有能耐把水泥沙子砖头往我身上堆”
面对彪形大汉,这女人居然丝毫不怕。刘彪被她弄的没办法,砖头被她堵着再运不进来。俩人眼看要打起来,刘彪她妈出来拉开。
“沈家媳妇,你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自己有地方住了,就不管我们没地方结婚是不是”
“你们没房子结婚不是我的责任,你们找领导去。我进了沈家、房子是啥样我得维持啥样,你们想侵占我的东西,我也不能任人欺负。”
“你这媳妇,你跟我们耍狠是不是”
“我耍狠”李霞指指身后的屋子和俩孩子,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苦笑开口“老弱病残孕,我们家占了仨。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刘家你要盖房堵我家通道,挡我家窗户,我只是出来阻拦就成了我耍狠那刘家你们这是什么行为,欺负我们一家子孤儿寡母”
她说着委屈的嘴角在颤抖,满脸的苦楚。俩孩子跑来站妈妈身边,一声声哭泣着可怜兮兮。得,这回把孤儿寡母演绎的淋漓尽致。大众风向开始可怜他们,不再支持刘家。
“这院里跟别处不一样,咱这边本是个偏院儿,房屋盖的局促,比不得那边正院院子地方大。你们这么一盖完全堵住了人家,也真是不合适。”
西屋邻居开口“我就是知道院子太小压根没想这茬,不然我家窗根底下也这么盖,那堂屋的窗户和门都得被封死。”
“院子太小了,比不得那边大院儿,不能跟人学。”
虽大众风向向着李霞她们,可刘彪砖瓦都买好了,事情岂能如此善罢甘休。摆摆手根本不听劝,依旧要往里运砖。
李霞使劲儿怼在平板车前,说什么都不让他进。俩人不说话暗暗较量,刘彪他妈抬手搬了几块儿砖往里,开口招呼家人。
“发啥楞,她不让往里推车,那咱就用人运。”
刘家人说着就要上手,李霞看准时机往旁边一让,刘彪顿时收不住力直直的冲了进去。旁边去搬砖的刘家人有被车轱辘压的、又被车帮划拉的,而刘彪自己则因为惯性摔在了车上,被砖头膈的嘴里一股铁锈味,张口一吐一颗牙和血掉了出来。
“啊、”男人气急了,望着李霞上手就要揍。李霞早料到这一出,刚才就使眼色让来孩子回了家,此时她也调转身子回家关门插上了门栓。
“给老子滚出来,老子饶不了你。”
“你自己摔的跟我有啥关系”
李霞说话带着泣音,一句质问的话她说的可怜兮兮,无辜又委屈。一旁的画画都呆了,她以为妈妈要提刀跟人干架,却结果一再示弱。
“你们别欺负人。仗着你们刘家人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劈”
关着门的行为是躲避,孤儿寡母躲里头,外头一彪形大汉凶神恶煞。虽刘彪额头破皮嘴角出血,但大家都觉得他欺负人。干看着没招,他气的返回重新去搬砖。
不信了,老子今儿就要盖房,你想躲尽管躲着。
他那边推车出去,李霞这边从屋里出去。院里捡起一块儿板砖站在当中间,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好似被逼到了极致再也无法忍受。
“刘家的,你们如此欺负人,那咱今儿就来个你死我活。只要我李霞在一天,你休想堵住我家门窗。”
通道没之前那么宽敞、采光变差,让她说的好像要把他们家房子堵成坟墓。刘彪他娘想拉开她,被她抬手给甩到了一边。刚还林黛玉呢,转眼成了孙二娘。常年干农活的胳膊结实的很,这些年为了多挣工分,她干的都是男人的活计,胳膊上全是肌肉。
“告诉你们,别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惹急了我一人换你们一家子。姑奶奶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你们也休想把我家堵住。”
简单的盖房遮光纠纷,让她喊的好似战场上绝地突围。声嘶力竭的大喊,刘彪推着车过来还没到跟前呢她冲上去冲着前额给了他一板砖。顿时男人脑袋血流不止,大家赶快张罗送卫生院。
刘家人都忙别的去了,她拍拍手将他们拉进来的红砖往小推车上摞。“画画、晖晖过来帮忙。”
娘仨齐动手,看热闹的邻居都傻眼了不知道这算哪出戏。很快将红砖清理出去,没多久刘家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派出所的民警。
李霞这回又变成了林黛玉,看到民警就默默流泪,乖乖点头承认是自己动手打了刘彪。
“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没人给做主,他欺负我们要在我家窗根底下盖房。民警同志你说,我家窗根底下凭什么给他盖房他还要打人,要不是我们躲得快现在躺下的就是我们娘仨。”
“嘿,你这媳妇颠倒黑白啊。我们家哪儿打你了而且谁在你家窗根底下盖房了,那明明是我家窗根底下。”
堂屋东面窗、东厢北面窗,院子小这就是一块儿地方。民警听完两家说的,一看情况调解的就是别盖房。
“这地方太小了,你要在这儿盖了房那肯定堵住了人家的采光和通道,搁谁谁也不乐意。”
刘彪那伤就是包扎花了几毛钱,其余啥事没有。民警和房管处对于此事的态度都是不让再盖,刘家干着急没招。
对待公家的管理可以先斩后奏,房子要盖起来他们也没办法。可如今李霞这么一闹,从公从私这房子都盖不起来。
“那我这打就白挨了”
“你不欺负人家,人家会打你吗”
这时期跟后世不同,对于纠纷赔偿什么的都没具体规定,人们也没有那种凡事住院起诉之类的观念。只要不出大事,公家基本就是调解。两家一对比,一家人强马壮一家孤儿寡母,不用说那肯定是他欺负人家欺负太狠了。何况他这伤没事,所以调解完就拉倒。
房管和民警都走了,警告他别再盖房。刘家白忙活一场,将买来的砖瓦预制板等都一一退掉。
李霞到厨房做了饭进屋照顾老太太,老人刚在屋里也听到了外头闹腾。刘家之前就有这心,但多年邻居知道她肯定不许。年纪大了只要往地上一坐他们没招,这是等的她出不了门又来这么一出。
“不赖,能扛得住门户。”
李霞笑笑“那是,咋也不能让人欺负到脑袋上。通道窗户都被堵上,那咱家成啥了东面拦不住,那西面也要起心思,到时咱这房子没法住。”
“动手的时候小心,可别把人打坏了。打坏了人轻则赔偿重则可能坐牢。”
“知道,我打的他正脑门。这块儿最结实,一般就是流血破皮,不会出事。”
媳妇挺能耐,于公于私都顶得住。老太太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看对人了。正安慰,一抬头看到堂弟两口子掀帘进来,手里提着个大网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