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幽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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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饮料放到旁边空荡荡的摊位桌上,平视前方,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
会晃四下…不对,五下。
瓶中水波晃荡,一,二,三,四,五。
没错,没有问题。
再望向远处山丘上那尊铜制巨像,如同他先前记下的一般,雕像手上一共刻了六枚戒指。
其中有一枚是红宝石图样,自左下至中心处有一道分成三杈的细微裂痕。
也没错。
脚边沙粒记录着每一个行人的步伐,每一道印子,每一段被风扬起的痕迹都排列得恰到好处,仿佛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改变。
杨御成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划出了一道轻微的破口。
血珠滴落,激起脚下沙土,在地面上泛起短暂而微小的涟漪。
不是幻境,不是阵法,也没有中毒。
人无法真正做到欺骗自己。
这里就是现实世界。
那么,刚才还在周围的行人呢?一直与自己在冥冥之中相互有所感应的黑猫白狼呢?
自己在那阵不寻常的微风吹过时便瞬间出手插下的驭风旗呢?
如同陷入了一个四面都是正面的迷宫,杨御成眯着眼睛,尽可能地散发感官捕捉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来吧…不管前戏搞得有多花哨,总得出手才能一锤定音,不是吗?
邦,有一物从斜侧方被甩落到他跟前的地面上,像是皮球一般高高弹起。
那飞溅的粘稠血液,那惊恐的眼神,大张着喷飞血沫,似乎想要喊些什么的面孔…
太熟悉了,这个东西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
杨御成的人头,就在他眼前被砸到了地上。
“黑流…”响指声清脆回荡,他并没有选择抬高手去摸摸自己脖子上面是不是已经空了。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作为天罗地网中惊慌失措的猎物的他根本连一丝思考的时间都不会有。
黑焰…没来…
杨御成恐惧了,这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毫无悬念的冰冷死亡。
唰——————
冰风裹挟死与生的陈腐浊气呼啸而下,黑影于空无一人的热闹夜市间舞动交错。
场中两人皆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他是…怎么躲开的?
我是怎么躲开的?
没时间思考刚才自己做出的,远远超过本能反应的动作,杨御成看到了她的脸。
虽然只有落地一瞬间的黑纱翻起,不过杨御成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所有信息。
那姑娘…是叫拉结对吧?
不过这一位胸前的规模要远比那个羞涩的紫衣女孩大上许多。
排除这世间会有两人莫名其妙长得无比相似的可能性,那么答案也不难猜了。
为何一家兄弟姐妹中总会有厉害的,又总会有菜得要命的?就不能平均一下吗?
黑纱女子手中弯刃如月,如夜中暗光一般,扭动腰肢,踮脚踏前而来。
破绽,这对于一个追求一击必杀的刺客来说已经是十足低劣的破绽了。
就在这一转身的功夫,杨御成终于抓住了那与自己无比熟悉的世界之间的一丝联系。
那是一支冷箭,带着灼热的裂缝,似鹰啼划空一般呼啸而来。
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杨御成在那弯刃贴近自己脖子的最后一瞬间向左挪了半步,用身体硬生生接下了那支箭矢。
利箭突破背后的衣衫,直插骨肉之中,却在临近心脏的前一刻停了停了下来。
叮———金铁交击之声乍起,世界像是在一瞬间重回白昼,杨御成被那支箭矢巨大的冲力顶得向前连迈了三步,方才跌倒在地。
“杨御成!”“杨老四!”
周围的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杨御成撑着地面恶狠狠地咳了一口血沫子,这才缓过神来回头向身后望去。
时月昙反手紧握着一把很像海默尔众人手中的弯钩利刃,只不过她手中的这一把却是皎白如月,雕纹和形状也突显着这把刀的不凡之处。
赵抚兰手持折扇,展作一副山河水墨图。他怒目圆睁,身后立着一尊两米多高的石甲影兵,大手僵立半空,似乎正要去抓住什么东西。
左右观瞧一番,自己身前已经被过往路人很自然地让出了一片空地,他们脸上或惊恐或疑惑的表情,显然也在诉说着此地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闹剧。
“我感觉到你死了…”时月昙鬓边有冷汗流下,她又朝前方人群中观察了好一阵,方才收起月刃来到杨御成身边。
“我也是…我还活着吗?”杨御成看着自己身边低伏着身子,向着人群方向龇牙轻吼的大白狼,还有毛发微微竖起的小黑猫,转头问道。
咔,时月昙蹲下身子,一把掰断了插在杨御成背后的箭矢,疼得他失声嗷了一嗓子。
“也许吧?”时月昙朝他甜甜一笑,不管趴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气的杨御成,端起手中被折断的箭杆打量起来,若有所思。
很快,尤哈特便带着一众士兵火速赶到众人身边,将围观群众屏退,七手八脚地把趴在地上像个大蛤蟆一样的杨御成抬了起来。
“多谢…”杨御成眼皮不断抖动,望着尤哈特还拿在手中的短弓,沙哑着嘟囔了一声。
“回去再说。”尤哈特朝他点了点头,神情依旧紧张。赵抚兰收回影灵,慌慌张张地拾起像根破木头棍子一样倒在地上的驭风旗,众人向着驿站的方向飞速奔去。
…………
“我应该是死在那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杨御成背上的箭枝透体三分,巨大的力道将他的后心处贯出一圈红印。
“桑哈伊特,别名“解脱”…”时月昙捏着还挂着几缕血丝的箭头细细打量着。
箭尖虽然离杨御成的心脏只有半寸距离,但将其拔出后创口并没有冒出多少鲜血,由此也能看出尤哈特的箭法有多么精妙。
看来先前他在北风峡射赵抚兰的那一箭,真的是放了好几桶水了。
“你们那边看到了什么?”杨御成头上满是汗珠,喘着粗气开口问道。
“影子,几乎透明的黑色影子。”赵抚兰沉着脸答道:“你走在路中间,突然就甩出驭风旗丢到地上,然后就傻在那里不动了…”
杨御成咽了口口水,等待着下文。
“当时我离得远,也看不真切,只看到一团淡薄的影子挥着刀刃直击你的后颈…”赵抚兰顿了顿,闭眼又回忆了一会,方才确定道:
“眼看你就要被砍到了,结果…你…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杨御成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后来你和那影子又再度出现,女魔头上去和那玩意拼了一刀,那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两刃交击都冒出火花了…”赵抚兰扭头看了时月昙一眼,见她并没有在意这个新外号:
“但那影子就跟不受力一样直接穿过了女魔头的身子又朝你砍过去,我伸手去抓也被它穿过,最后你一挪身子中了一箭,它就消失了。”
“解脱…费达伊早已失传的远古秘术,只要施术成功,中者必死无疑,如同无上命运。”时月昙悠悠说着,与转过身的杨御成对视起来。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谁成功躲开过这一下的吗?”杨御成喘了口气问道。
“没有,你是第一个,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人。”时月昙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站在屋内,面沉如水的尤哈特,还有失了魂一样的拉结:
“说说你看到的东西吧。”
“拉结…”杨御成在赵抚兰的搀扶之下转向海默尔的两人,歇了一下方才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个姐姐吧?”
拉结娇弱瘦小的身子一震,尤哈特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她才没有当场倒下去。
“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她?”拉结眼中红红,呼吸急促,不断摇头。
“是的,她有个比她大五岁的姐姐。”尤哈特拍了拍她的后背,接着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她在十二年就死了,被费达伊组织的长老会选为幽视者,去了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