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山间寺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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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来这里，获得慰藉和寄托，重新燃起希望。有这用处，足矣。当我因为想太多无法入睡时，我想，或许我应该到庙里去拜一拜，看看那些不说话的金刚和菩萨，还有那些逍遥自得的尊者。他们不会被自己的意念给压垮。唯独我们人，会被自己搞得神经不正常，东想西想。也相互伤害，相互看不起，相互践踏。

制度和法律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这些东西，是因为无法解决问题，而制造出来的约束人性的问题。

打住了，我想这些做什么？我应该先让波澜起伏的内心平静下来。于是，我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坐下来，双腿交叉，像僧人打坐那般坐直了。我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我以前尝试过练习“观呼吸”。这对我很难。我很容易分神，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专注于呼吸，就不会想别的事，心里自然会慢慢地平静。我没法专心，因为我担心很多事，想做很多事，想改变很多事。我有点太过贪心了。我读过的那些传记都在告诉我，一辈子太短，能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就很不错了。我应该先收敛这颗什么都想改变的心，专注在呼吸上。

每个人都有一颗佛心，这是佛学讲的。问题是，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注意力放在哪里，就会在哪里产生效果。决定人与人最大的不同，是将注意力放在哪里。对，就是焦点。

莫名其妙的焦虑，就是焦点分散，同时注意到多个方面。我是人，不是神或佛，不可能方方面面，面面俱到。我首先要承认的事实，是“我是人”，是有很大局限性的人。如果有些事失去控制，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那不是我焦虑的原因。我终究只能做极其有限的事，做出有限的改变。我能先接受这一点么？

再次将注意力转到呼吸上。

不可能一两次尝试，就有彻底的变化。我要给自己时间。如果不尝试新办法，继续沉溺在杂乱无章的幻想中，我不会有变化，肯定会一再陷入到过去那种永无止境的循环中。

佛教体系中讲的“六道轮回”，身心受无间地狱的煎熬，跟但丁在《神曲》中描述的炼狱场景，有类似之处。不同的是，《神曲》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其底色是“人生来有罪，活这一生，只为了向赎罪，死后进入天堂”。而“六道轮回”的说法，有佛学作为支撑：一切根源在于每个人自己。你怎么想，你就是什么样的人。

我怎么想，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要在这里静观脑海中的每一个想法。

又走神了。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关注的焦点。注意选择焦点。

我回想起外面大雪纷飞的场景，眼前是单调的冰雪世界，一片白皑皑。我的头脑也像这场景，一片空白。恍惚间，我似乎与万物成为了一体。我是万物，万物是我。冰雪在消溶，青草冒出了头。桃树打了花骨朵儿。羊群在草地上奔跑。人们在大地上欢笑，工作，相爱，彼此算计，发明了各种制度，建立各种圈子。

这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我提了我能想到的。没有提起的，也在我脑海中。只要我能理解的，都会呈现在我脑海中。我仿佛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天空之眼，静观着地面上有生命的和没有生命的。我不安排也不催促它们的生长和作息，只是静观。

面对这一切，我要做什么？我看到了人们的情绪，各种各样的情绪。人们不能掌控好自己的情绪。每个人都觉得被压抑着，都想纵情。一个人想的事，跟另一个人想的事有天壤之别，但他们还努力维持着良好关系，以为彼此知心。

有人在那么做，他是那么想的。然后有个观念走过来，说那样做不合时宜，不对。那是浪费时间。或者，那是徒劳，是很傻的行为。诸如此类。

这一系列波澜壮阔、无比复杂和嘈杂的画面，是活生生的人间。悲剧和喜剧，都是人的定义。对此，我已无话可说。我不过是这幅画卷中一个小墨点，也在挣扎。我游走于各个想法之间，苦恼、困惑，偶尔释然，偶然喜悦。

想到这里，我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原来那具佛像，似乎更清晰了。是我短暂休息后，再次认真看，显得新鲜明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