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午后醒来的两小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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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能给你惊喜。他带给你不一样的文化。外国人他有他与众不同的价值观，确实很迷人。”佳佳说，“不过，我不喜欢。他说我不再爱你了，就不跟你在一起了。他会很快爱上别人。这一点我特别接受不了。”
“我那舍友说，她才不在意呢，这辈子非法国人或意大利人不嫁。”
“每个人都想要好生活。我也想要好生活。”我说，“只是我想要的好生活，跟一般人想要的不太一样。”
“我知道你与世无争，不想跟人攀比。”
“工资比别人高，车子比人好，当然心情愉快。觉得自己超过了身边的人，比别人幸福，被别人羡慕，当然很好。很高兴，你认为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说，“我觉得，如果一辈子只为了过得比别人好而活，那就太遗憾了。”
“你想劈柴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在海边买所房子，自由自在？”
“你说笑了。五六年前，我确实那么想过。我认为生活太沉重了，要考虑那么多事，倒不如去隐居，过世外桃源的生活。”我说，“经历了六年的职业生涯后，虽然我一度很失望，比如，职位老是升不上去，薪水也停滞，涨不上去了，但我没有因此而甘于现状。我觉得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可以是别的样子。”
“说来听听。”
“我一时还说不上来。或许，我应该自己创业。”我说。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几乎每个人都想创业，你也跟风？”
“这个想法，在我心里酝酿了好几年了。我一直说服自己不要这么想，毕竟创业风险很大，没有保障。”
“是啊，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创业。”
“我不是为了创业而创业，不是为了跟风。不是为了以后能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不是为了能跟某某大腕平起平坐，跟他们做朋友。这些都不是我想创业的理由。”我说，“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即使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创业，但还是打消不了想创业的念头。”
“那你到底在图什么？”
“我睡不着。每次当睡了过去，我会做乱七八糟的梦。有些梦，内容有些重复。有时，我会梦见自己一下子老了二十岁。那个四十八岁的我，会悔恨二十八岁的我虚度了光阴。当我醒过来，傻傻地坐在床上，我庆幸自己还只有二十八岁。可我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十八岁的我。想想那时候的我，无忧无虑，桀骜不驯。这一丝桀骜不驯，幸运地保存到了现在，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生活。”
“你想太多了。”
“是吧。我控制不住自己，总要想这些事。我试着给你打比方，比如，我到一家著名的公司上班，按照一般的步骤，每年都在升职和涨薪水，你说，我还会有什么不满么？”
“我明白了，你想要往上爬。”
“向上的力量，你明白么？向上。但很不幸，我这个美梦，很早就破碎了。我知道我没法升职。我不擅于搞人际关系，也不屑于搞人际关系。”我说，“我知道这样不好，对我的发展很不利。要在一家公司升职，就要搞好上层关系。”
“你还是心中不满嘛。”
“有那么一点。不过，后来我想通了。能升职的，毕竟是少数。像我这样没有背景，也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很难被提拔。大部分企业都是家族管理。他们用人，肯定先考虑沾亲带故的。”
“这个全世界都一样啊，没什么不同。”
“是吧，我不是在抱怨，只是说，我看到了这个事实。看清事实的好处，是可以不再抱无谓的幻想，趁早从这种美梦中走出来，面对现实，这就不会浪费时间。如果我奋斗的方向本来就错了，为什么还要朝那个方向努力呢？”
佳佳点点头。
“我父母送我出国留学，就是为了让我避免你说的那种竞争。可现在留学的人多了，我也没什么竞争优势了。”
“不要在意社会的评价体系。能做同样的事的人多了，他们自然会发展出一套评价系统。什么名牌大学毕业啊，著名企业三年以上工作经验啊，什么岗位什么大型项目的经历啊，两三个条件一起提出来，就排除了大部分人。这个评价体系是用来排除人的。”
“你是不是太偏激了？”
“我只想讲我看到的事实。我们不过是教育系统培育出来的工具，等着被人挑选。我们在超市里挑选商品时，就应该想到，我们自己在那些大公司眼里，也是被这样挑选。打上各种标签，根据标签和价格选择。先用标签筛选，再用价格来决定最终录用谁。对那些重要岗位，自然优先考虑用‘自己人’。”
“所以呢？”
“与其努力适应市场，倒不如成为市场一个重要的环节。”我说，“近来我才渐渐想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过去，我被别人的看法左右，受他们影响，一路走来，很不顺畅。现在，我不再受这些想法的左右了。我想创业，因为我不想在某个公司的某个岗位上，像机器一样工作，被人管束和考核。那样会约束我的发展。我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合适的岗位，成为市场的一部分。”
“什么叫成为市场的一部分？”
“我要创造某个产品，卖到市场上去。我靠这个产品赚钱，养活自己，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说，“我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你想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解决具体问题，是我们生活中遇到的那些问题。”
“听你这么说，感觉你好高尚的样子。”佳佳说，“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异想天开了？”
“你说到点子上了。我这样并不高尚，只是作为一个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我想留下点什么，而不是只想赚很多钱，买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享受生活之类。”
佳佳疑惑地看着我。我不打算再解释什么。我想的，比说出来的更宏大。
我没有发烧，所以我肯定不是在说胡话。我相当克制，没有将心底纠缠已久的那些话给讲出来，因为我觉得很不合时宜。在这样的时代，在佳佳面前，我不宜讲那样的话，以免被她认为“精神不正常”。
如果不抱着非得改变点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信念，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值得继续过下去？到了老年时，我要怎样才能不懊悔呢？
我总是被这样的想法给激励着，热血沸腾。我这样的想法，没法讲给第二个人听，只能在心底默默酝酿。鉴于整个时代早就不谈“理想”，每个人只关心每天能赚多少钱，赚了钱后，急忙跑到商场或是4S店，买衣服、跑车、奢侈品，将家里的每个房间都堆满，我来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呢？
只有我关心自己怎么想。只有我自己知道，过怎样的生活才能令我心满意足。到老年后，才不会懊悔。
既然我已经想清楚了，就不要再犹豫，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心无旁骛。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接下来要经历的种种，都要去承受，不能埋怨谁。
“你在想什么？”佳佳问。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说。
我轻轻地搂着佳佳的腰，两个人一起走出去。我想，我不会再跟佳佳讨论这个话题了。太烧脑，太过虚无缥缈，不适合这个环境。
我们都被出门这一阵风给呛得换不过气来。佳佳反过来紧紧搂着我。
“看，那里有条冰雪通道，我们到那里去看看。”佳佳指着前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有了这条通道。积雪有三四米深，人没法通行，除非走那条通道。
“每次遇到这样的天气，当地人就会搭起这样的通道。我习惯了。”佳佳说。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国内，不可能有这么可怕的雪天。这里的人可怎么活呢？”
“他们早就习惯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