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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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谢卿辞走时明明还好好的,他说了他在化神期稳固许久,只待机缘令他找到自己的劫数,便可突破至渡劫期。
清萤对谢卿辞的话深信不疑,他冷静温柔,不可能会发生这种震撼到荒谬的意外。
他便是自尽,也绝不可能任由自己失控,伤害他人
“不可能,肯定哪里搞错了”
但她的态度毫无价值,因为连这点消息,来自临水茶室的留言,以及繁花明月的分享。
那唯一逃回来的弟子,报完消息后陷入昏迷,被震怒的掌门夫妇控制起来,他们还派出探子驰援九幽,调查现场情况。
清萤坐在木凳上,只觉全身无力,手脚发凉,无论再怎么深深吸气呼气,都无法缓解心底的无措与惶恐。
“不行,冷静,冷静。”她捏紧拳头,努力思考如今该怎么办。
“要去找掌门夫人他们么”
身为谢卿辞未婚妻,她有权得知更多内情。但清萤想起了谢卿辞临走前说的话。
“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有理,做事便是对的。”
她决定不那么鲁莽,先联系容如玉,打听一下情势。总之不能在别月阁坐以待毙。
没了谢卿辞,只怕她饿死在别月阁,也无人在意。
“如玉师姐,请问师兄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我很担心。”
“师姐你在么”
容如玉身为高阶弟子,此刻定然事务缠身,没法及时回她,她情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连续发了三条消息。
可以了可以了,不能再发,不然人家会觉得烦。
如玉师姐人虽好,她却也不能毫无分寸。
清萤默默蜷缩在床榻上,把自己的脸埋住。
“师兄谢卿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织料被温热的泪意湿透。
她很久很久没有因为另一个人的安危而如此挂怀。
清萤闭眼想让自己睡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是心急如焚的拿着天枢令等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收到容如玉的回复。
调查结果确凿无误,渡劫期实力的谢师兄重创十一人,杀害三人。最后是离火师兄引爆金丹,拼死重伤他,方才迫使他离开。目前长老们正在争执,是否要对谢师兄下公开三界的通缉书,秋长老正在为师兄争取回转余地。你不要着急,我也在为师兄争取。
确凿无误
清萤反复读了三遍,方才茫茫然地看懂,这段话代表什么样的含义。
这和原作剧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谢卿辞是在一次联合试炼中被顾天重创,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失踪于一次下山历练
她提防了很多,唯独没有防备一次“祭祀”。
可她依然无能为力。
她从没打算与修真界有过多交集,时刻准备收拾跑路,在归古剑宗毫无根基。如今出事,自然也少有关系能够帮助她。
清萤不再徒劳言语。她默默拿被子盖住脸,翻过身。
外面天色已黑,但这一次试图驯服黑莲花会出大问题,牢记网址:1,不会有人为她点盏温暖的灯了。
距离传来谢卿辞噩耗的那日,已过了两天。
清萤没等来掌门夫妇的安抚,却等到一纸公开文书。
堕修谢卿辞,戕害同门,修行魔道,罪应当斩。现潜逃在外,人人得而诛之
这则文书在临水茶室挂了三日,茶室也沸腾了三日。
谢卿辞是谁
那是月魄仙君年纪轻轻便已是化神期的绝世天才,哪怕并非掌门血脉,也硬是凭借自身品行修为,坐稳归古首席位置的天之骄子,他的清冷高洁,众人有目共睹。
掌门夫妇居然对这样优秀的养子下了必杀令,心中愤怒憎恨,可想而知。
于是流言越发传得有鼻子有眼。
“我便说,那谢卿辞眼高于顶,心胸狭窄,如今一朝地位不稳,可不就被邪祟趁虚而入了”
“得亏谢天师弟没有随同前往,否则也定遭其害。”
“这样强横的堕修逍遥在外,让人怎么安得下心肃纪堂赶紧派人处决他啊。”
这样的流言茫茫多,所有为谢卿辞说话的言语都是杯水车薪,并且随着必杀令下达,谢卿辞堕修身份确凿无疑,任何维护他的行为都会被禁言。
“师姐,怎会如此”
容如玉的话透着深深的无奈。
“事实便是如此,若要怪只能怪世事无常。师兄终究差了些气运。”
气运
莫非因为剧情里他会死,所以兜兜转转,最后他都得死么
因为她知道剧情会干扰,所以干脆绕过她,让谢卿辞死在外面,给顾天不对,谢天让道
那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茫然环顾屋内,发现这几天由于她心不在焉,不怎么收拾,有些没有加护灵阵的摆件已经落灰了。
书案旁的香炉便落了薄薄一层灰。
谢卿辞看书时喜欢焚香,说清冷的香味总能让他静心凝神。她惫懒,从不搞这种风雅之事。
而且,那一天谢卿辞便是在此处读书,轻声言语同她的未来。
字字句句,眉眼神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清萤鼻尖一酸,终是落下泪来。
“你到底在哪里嘛。”
不要糊里糊涂地丢下她呀。
谢卿辞失踪的第五日,容如玉登门探望她。
“师姐,好久不见。”
容如玉关切地望着她,微微蹙眉“你憔悴了很多。”
她记得上次见面时,清萤眉眼灵动,声音清脆,和谢卿辞相处间门尽是烂漫雀跃,看着便是蓬勃向上的青春少女。
可眼前的她,全身透着颓丧,嘴角始终耷拉,毫无那股灵动的精气神。
“现在这种情况,开心不起来。”
她甚至没有心力说客套的社交辞令,全然直白的表露想法。
“唉,我能理解。”容如玉黯然道,“我也没想到师兄会早知他突破如此凶险,我便应该唉”
清萤望着她,没有心情开口,只艰难扯了扯嘴角。
“我今日是想看你这里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
聊到正题,容如玉终于发现不同之处。
“等等,你这是猪呢比”
“我准备去找他。”清萤低声道。
“什么你疯了”
“我并非归古剑宗弟子,要做什么,也不被门规约束。”
这是初遇之日,谢卿辞亲口所言。
那家伙最是严谨,他说出的条文,绝对正确。
容如玉被清萤的决定震惊,足足劝了她一下午,但清萤毫无动摇之意,便是最后妥协,也透着敷衍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的意味。
“什么”秋忆梦诧异,“你说清萤要去找谢卿辞”
“是啊,情深如此,不愧是最佳道侣,”容如玉复杂道,“我输得心服口服。”
今日她拜会秋忆梦,顺便提及此事,乃是好心要为清萤讨个恩典。这般深情的爱恋,任谁听闻都会动容,她想帮助清萤。
“只是若无外力帮助,她此行有死无生。”
秋忆梦本眉头紧皱,但在容如玉百般好言下,最终还是松口了。
她轻叹“小儿女情深,本也是般配的一对。”
她声音透着无尽的怜爱惋惜。
“也罢,那我便派行刑者送她一程,也好叫她见谢卿辞最后一面。”
清萤没想到容如玉如此好心,居然帮她联系秋长老,护送她下山。
但天知道她不需要啊
因为她根本不是去找谢卿辞,而是准备跑路。
伤心了整整七日,清萤才算想通,说服自己。
谢卿辞现在没嗝屁,也迟早嗝屁,走火入魔的堕修没几个长命的,而且他性情大变,如今身败名裂,他们两个的缘分已经彻底完蛋。
她准备回归老本行,开始摆烂。
道理想都不用想她留在归古剑宗是为了治病,而巫医给她治病纯属看在谢卿辞面子上。
那谢卿辞不在了,她还留在这里,是嫌自己得罪的人少么
只是跑路不太好听,她想从容如玉这里得些帮助,方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单纯需要路引,以及一份地图,谁能想到居然惊动了秋忆梦
“这帮我谢谢秋长老,但真的不用。”清萤赶紧推脱,“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我修行低微,实在不适合与行刑者那样的你懂。”
她脑中灵光一现,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却没来得及深思。
她只是道。
“总之不要管我,我实在不想被关注。”
放下天枢令,清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掌门夫妇接受示好,提议谢卿辞主持归古演武,然后谢卿辞便出事了。
现在还想送她一程
晦气,纯晦气。
不说有没有阴谋,她总归心底已经烦透这对夫妇,不想有任何接触。
容如玉尊重她的想法,帮她拿了路引,又给了她地图。灵石药物食物别月阁都有。如今万事俱备,差的只是离开的决心。
小姑娘在床上滚了一圈,头发变得毛躁躁,心里却不再乱糟糟。她想通了,事不宜迟,今天就走。
这里于她唯一的牵绊是谢卿辞。什么天气,什么人,什么原因,都不该考虑。
她本就不是修真之人,别月阁再舒适,如今也只是囚笼,拖拖拉拉,鬼知道秋忆梦还想怎么折腾她。
不管了,撤
所有行李都在芥子袋中打包好,清萤最后留恋的打量卧室一眼,抿抿唇,准备离开。
“嗷”角落传来幼兽稚嫩焦急的声音。
是饕餮幼兽。
目前除了能吃,没被她发掘出别的本领。
清萤稍稍犹豫,还是一把捞起饕餮。
而这小东西倒也机灵,在她掌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清萤将它揣进衣兜,轻轻拍了拍。
“走咯。”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显得轻快。
谢卿辞没那个福分,但那也没办法。
他们命中注定是炮灰反派。
关于他们的未来,或许便该是如此吧。
涌泉宫。
秋忆梦声音平静“我只想问你,人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负责看守清萤近日行踪的隐修满嘴苦涩。
他堂堂金丹期修士,看守一个炼气期的凡俗少女,难道还要贴身盯梢不成但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丫头居然就开溜了
她不是天天哭哭啼啼浑浑噩噩的么
“长老恕罪,属下”
“不必说那么多。”坐在上首的谢无言平静道,“我只要看到东西,理由不重要。”
“听凭掌门吩咐,十一万死不辞”
“那丫头随身的芥子袋,把它完整带回来便可,其人生死不论。”
谢无言轻描淡写道“此事不宜声张,你自己一人去。入夜前追回此物,便算你将功赎罪。”
无需顾忌本人生死,这任务堪称轻松极了。
隐修立即答应,随后动身。
“何必絮叨那么多。”谢无言对夫人说道,“平白动怒伤身。”
秋忆梦神色不虞“这丫头狡诈至极,谁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什么,最后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如今不能将她彻底控制,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谢无言温和道“她今天必死无疑,陈氏骨殖也能夺回,下月你便能完成仪式,想想这些,你心里还不踏实么”
夫君如此好言宽慰,这种细心态度总算让秋忆梦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她问出自己关心的另一问题“那谢卿辞呢你把他如何了”
“剑骨剜去,灵根剖出,修行尽废,看守他的乃是十九名不能言语的聋瞎暗卫,个个有金丹期修为,联手则堪比化神期。如此防卫,足以万无一失。”
秋忆梦瞥他一眼,嘲讽道“你对你儿子倒是心慈手软,迟迟不杀。”
谢无言无奈“他如今算半步渡劫,**脏腑乃是极品材料。平白杀了岂不浪费这样半死不活的养着,也算为天儿出气。”
渡劫修士的眼珠可做鉴别吉凶的护符,心脏可用来做挡劫人偶,剑骨更可炼制本命剑种种神通,堪称一身是宝。
轻易杀死,确实浪费。想到那天之骄子如今这般狼狈,秋忆梦心中好受不少。
这谢无言平日对谢卿辞多有纵容,她屡屡抱怨偏心,好在关键时刻拿捏得住。
安插的随行弟子足够靠谱,成功迫使谢卿辞引魇恶兽入体,庇佑驻地百姓。这才方便伏兵设下剑阵,勉强将其拿下。
“那谢卿辞也是傻子。”不过千把凡人,便是尽数死了,又能如何
能有掌门之位重要
能有自家突破渡劫重要
但凡谢卿辞没这么蠢,都不会这么好下手。
秋忆梦轻哼“行吧,还算你”
“报”
甜蜜之际,殿外有侍女叩门,呈上密函。
秋忆梦看夫君快速浏览密函“谢卿辞自水牢逃窜,不知所踪”
听清瞬间门,秋忆梦不由嗤笑。
“好一个万无一失”
这让谢无言面子有点挂不住。
谢卿辞身怀修为时,固然锐不可当,只能诛心为上。
但如今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乃是身败名裂的堕修,居然还能让他逃了
“不愧是夫妻,在出逃之事上倒是心有灵犀。”圆完这句,谢无言神色阴冷,“追留他一口气便可,区区废人,还能反了天不成”
下雨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
虽然雨不大,可连绵如丝的细雨,更让人心事朦胧沉郁。空气中弥漫的水气吹都吹不开,真不如痛痛快快地下一场。
清萤戳了戳怀中的小饕餮,轻声道。
“那一天,也在下雨。”
传来谢卿辞噩耗的那日,正是白露。
谢卿辞不在的这段时间门,她养成了与饕餮说话的习惯。
小饕餮发出“咕噜”的可爱声音,蹭了蹭她的指头,似乎在安慰她。
啧。
又在想他。
摆烂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留恋过去的美好,免得生出不平之心。
“没事,都过去了。”
清萤撑起伞,雨天山石打滑,她走路要小心些,师兄说她走路老不喜欢看脚底下啊,怎么又想起他了。
“呸呸呸。”
“咕噜”
怀中的小饕餮忽然脊背弓起,发出充满威胁之意的凶凶低吼。
这种从未听过的声音,吓了清萤一跳。在她印象里,饕餮一直是贪吃软萌的宠物形象。
“怎么了”
她看向饕餮,发现幼兽圆溜溜的眼珠此刻直勾勾盯着她身后某个地方,并发出烦躁不安的低吼。
这种行为,很难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清萤克制住回头的冲动,颤声道。
“我后面,有东西”
“咕噜”饕餮叼住她的衣袖,努力往外扯,示意她快跑。
救命
这是什么东西跟上她了
邪祟
归古山怎么会有邪祟
但别说,这条路是她特地请教容如玉后挑选的僻静小路,若真有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啊啊啊啊啊清萤哭都哭不出来,运起灵力,拼命往下跑。
她最讨厌追逐战做梦最讨厌的内容就是被怪物追
因为确定自己是个废物,绝对逃不出追捕。
清萤的演技不太聪明,跑了两步,身后存在便意识到,清萤已经发现自己的追踪,当即不再掩饰,凶恶地向她袭来
掌门说了,生死不论。
为了防止清萤销毁芥子袋,隐修这一击直接就是奔着杀死她来的
清萤感知到身后袭击,慌张躲闪。
救命救命救命
这人怎么跟那小霸王的狗腿一个路数,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打人
十一眉头一皱。
这丫头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躲过了自己的必杀一击
再来。
还来清萤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好在这种情况也有过经历,毕竟不管她哭得多惨,谢卿辞都不会停下来,不想挨揍,就继续出招。
天长日久,清萤也养成了独家本领,那就是边丧边打。
她抡起油纸伞,将灵力注入其中,凌厉劈出
好猛的剑气
十一心中震撼,不敢慢待。
这种架势,没有千锤百炼的辛苦,根本不可能练出来。这丫头年纪轻轻,怎么练出来这么老辣的剑招的
“别过来”
清萤再度劈出
她只会这一招。
没办法,人小实力菜,谢卿辞研究她的情况后,建议她目前只把一招吃透练会,有自保能力便可。
而谢卿辞对自保能力的定义,显然要比常人更严格一点点。
清萤顺利重创并击退神秘袭击者,来不及细想这是哪号人物,又为什么针对自己,只按照自己对地图的记忆,往山下跑。
在一个岔路前,饕餮叼住她的衣袖阻止。
“这边不能走”清萤眼前发黑,“到底有多少人在追我”
“这边也不行”
“救命,杀了我吧”
她一边哭丧脸一边跑路,居然也没耽搁功夫。
在饕餮的指引下,她成功甩脱追兵,来到一条河边。
她有点不信任的问“沿着这条河向前走么”
“嗷呜。”小饕餮表示肯定。
但不是她喜欢质疑啊,这河阴气森森,地图上也没记载,不知是从什么犄角旮旯地发源的,怎么看都不够安全。
可现在要她回头不行,不敢。
淦,早知如此,最开始就不该听这小东西的
她揪住小饕餮脖颈“要是我嗝屁了,你也活不成嗷。”
“嗷”小饕餮肯定回应。
不管怎么说,好吃好喝地养了它这么久,应该不至于翻脸害她。
于是清萤还是怂唧唧地往前跑。
河流两边密林高大阴森,听不见半点虫鸣鸟叫,只有雨水拍打枝叶的声音。
清萤的伞早毁了,也顾不得再找一把,只想逃离此处。
“嗷”饕餮忽然叼住她的衣袖,往河边拽。
“干嘛。”清萤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警惕道,“河里不知道有什么,我不去。”
“嗷”饕餮拼命拽她的衣袖。
清萤站在树下,不安地望向河流,那河水湍急,还黑乎乎的,鬼知道有什么。
“唔”
但就在此时,她听见了人声。
那声音里含着深深痛苦,却又极低微,似是垂死之人。这荒郊野岭的地界,藏着什么重伤逃匿之人,似乎也不奇怪。
但重要的是,这声音,她有些耳熟。
清萤的脚步顿住了,她将一路的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
熟悉的音色。
对路线格外固执坚定的小饕餮。
离奇的追杀者。
这声音只是有些耳熟,她可以不管麻烦,不过去。
只要不去听,不去看,不去确认,这就是个路人,生死与她无关。
她不该去。
她天性软弱咸鱼,讨厌麻烦。
而且那人在九幽出的事,怎么可能在这里。真要在这里,只会说明问题更大,她更不应该管。
她为他哭了七天,尝试用所有方式为他恢复名誉,两人缘分已尽,可以了。
她能找到无数个扭头就走的理由。
嘎吱。
一步,两步。
脚步踩在被雨水浸透的松软泥土上,发出特殊的声响。
别去
但身体不听脑子的指挥。
清萤来到河滩边,看到发出声音的人。
黑发青年全身湿透,半边身体还泡在水里,似乎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只是身体被石头刚好卡在此处,方才停了下来。他全身浴血,仍有源源不断的血色自青衫下流出,被水稀释冲走。
青衫,青衫
或许是空气中血气过于浓郁,她顿感头晕目眩。
若非此人身体还有微弱的起伏,她定会以为这是具尸体。
震惊中,清萤蹲下,颤抖的冰凉手指伸出,小心翼翼地拨开青年遮住面庞的湿透鬓发。
那一瞬间门。
清萤几乎忘记了呼吸,只听到心脏狂乱的跳动。
出现在她眼前的面容,如此熟悉,如此苍白,如此虚弱,唯独额心的莲火印记,鲜红的刺眼,
“师兄”
她颤声唤出那个萦绕在她心头的名字。
她面前的谢卿辞呼吸微弱至极,眼皮干瘪地搭在眼眶上,竟已被生生剜去眼珠。
怎么会这么惨啊。
“师兄,师兄”清萤终于忍不住哭了。
她连忙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切止血丹药,抖着手想喂给他。
可凑近一看才发现,谢卿辞全身骨肉均被剖开,生生剔出剑骨。无论哪里,都是血肉模糊,叫她不忍心碰触。
全身剑骨被剖,与其说如今的他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摊人。
因为他别说站,连坐也不行。
谢卿辞何时如此凄惨狼狈过
在她心目中的谢卿辞,强大得像是神灵。但眼前的就是谢卿辞,如假包换。
清萤用力咬唇,强迫自己冷静狠心下来。
她尝试扶起谢卿辞,怀里的人体似乎因她的碰触而强烈战栗。他在回避外界的一切碰触。
她心中又是一痛。
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如此本能反应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她嘴唇连连变化,最后只哑着嗓子道“师兄,是我,是我,没事的。”
不知是不是听出她的声音,怀中人体的战栗勉强缓解,让她能够压开谢卿辞双唇,喂对方陆续吞下止血丹药。
还能吃药,能吃下去就好。
清萤腾不出手擦眼泪,她用力眨眨眼睛,深吸口气,只觉得连肺都是痛的。
目光所见,天地间门一片风雨凄迷。
“杀了我。”
就在此时,怀中谢卿辞嘶哑着声音开口,血肉模糊的双眼“望”着她。
清萤猝不及防“嗯”
“为什么,不杀了我”
谢卿辞任由自己在河中沉浮。
自幼以来的种种记忆,与六度轮回转世的化身记忆纠缠翻滚。
他本为镇守三界的仙尊,机缘巧合下,以剑修化身入世,此番已是第七次,正对七情。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可不知为何,此次渡劫格外艰难。
在他识海中,最后一道化身“谢卿辞”的残存神念仍在痛苦挣扎。
他无法理解,信任的同门、敬爱的父母、庇佑的平民为何会一起背叛自己。
有何难理解人性本恶,只需稍微诱之以利,便会迅速膨胀勃发。
强烈的情绪激荡在此刻纠缠,几乎压下躯壳的疼痛。
他冷漠地审视自己的疼痛,并思索还差什么。
他此番历劫乃是情劫,需要化身勘破重重世间门情爱幻影,方能断情绝爱。只是他不耐最后一番渡劫啰嗦,索性引诱那对凡俗夫妇,对方果然入局,立即推动化身渡劫历程。
可即使尽毁,举目皆敌,如此惨状下,这道化身也仍未勘破感情,执念迟迟未能化解。
到底还差什么
为了渡劫,谢卿辞又从水牢中遁出,跟随灵感指引,寻找最后一丝劫数契机。
最终,他的化身倒在河滩边,奄奄一息。
他在等什么
烟雨朦胧。
谢卿辞目不能视,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冰冷雨水,泥土血气交融的腥气。
嘎吱。
不远处传来脚步动静。
“师兄”
头发被雨水打湿,莽撞惶恐的小姑娘,闯入了他的世界。
哦。
原来如此。
他不肯散去的执念,在此处。
即使只被她轻轻触碰,都会哀伤悲怆到全身发抖。
因为她的存在,所以谢卿辞迟迟未能勘破情劫,断情绝爱。
只要她也背叛他便好。
“为什么不杀了我”
谢卿辞拥有化身的一切感情记忆,他太了解清萤是什么脾性了。
看,他消失才七日,这丫头就偷偷溜出别月阁。
“嗯”清萤受惊,“你、你说什么”
“以我邀功,或者对我视而不见,都是更好的选择。”谢卿辞轻声道,“不必心慈手软,这也是我如今心愿。”
他知道清萤最喜欢听什么话。
“你只是个炼气期,还想做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换作我是当下情况,亦会如此。”
“”
然而
清萤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手上全是血和泥,谢卿辞最是喜洁,瞬间门蹙眉,紧紧闭上了嘴巴。
清萤没注意到谢卿辞的异常,她满怀悲伤道。
“师兄,省点力气吧,不然伤势更重。”
谢卿辞
“吃药。”
小姑娘试图用那脏兮兮的小手给他喂药。
谢卿辞木然“杀了我,就现在。”
清萤更悲伤了。
看吧,她就知道,她就不该过来。过来就会面对这样艰难的问题。
一旦过来,一旦看到是他那有些问题,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我不。”
她抹了把脸上和雨水混杂一起的眼泪。
有心疼,有恼恨,有惶恐,有迷茫。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烦死了。”
“”
谢卿辞微微仰头,用那血肉混沌的空荡双眼“看”她。
要杀了他么
但是
“疼的话,就稍微忍一点。”
清萤动作尽量最柔和地将他扶起来,试图背他起来。
谢卿辞
躯壳在颤抖,心脏痛到几乎蜷缩。
痛
化身残存的感情因她的回应而哀伤的欢喜。
谢卿辞微微蹙眉,这种失控感令他陌生。
“去哪”
清萤忍着泪“回家。”
谢卿辞冷静道“哪里是家”
她喘口气,雨水打的她脸颊冰冷,可抓着谢卿辞的手掌却热乎乎的。
她咬着牙道“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家。”
“”
“师兄”
突然沉默的谢卿辞,让清萤有点慌张,她连忙去看对方情况“你还好么”
“不,只是不疼了。”
“不疼了”
清萤更慌了,这是要嗝屁了么
“嗯。”
这具剑修化身,已是衰朽废人,与活死骸骨并无区别。
但在他的胸膛里,却酝酿出了新的爱火。
就在与少女的一问一答间门,他已然明了命数
刻意推动并不作数,真正的情劫,反而因此催生。
他的命数,注定为心爱之人所杀。
而他的心爱之人
“师兄,你别不说话,我害怕。”身旁扶着他的小姑娘带着哭腔道。
“救我,你便不怕么”
“但我已经走来了。”
那她就做不到见死不救。
正如那天,谢卿辞选择了她,没有选择风岚一般。今日她选择走过来查看,而非刻意无视,那有些事的答案,就已然注定。
漫山烟雨中,少女撑着浑身疮痍的青年踽踽前行。
“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她自暴自弃道。
“希望死得不会太痛苦。”
“好。”青年轻柔回答,“希望你自戕前,可以先杀了我。”
师兄险死还生,倒是会讲冷笑话了。
可现在怎么办
即使勉强救下了他,他们又如何逃出幕后黑手的天罗地网
沮丧之际,藏在清萤衣兜的小饕餮忽然“嗷”的一声,从她兜中跳出来。
“阿呆,你干嘛”
饕餮呆呆的只会吃,清萤便给它取名阿呆。
“嗷”
阿呆跑出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回头望望他们。
“它在给你指路。”谢卿辞淡声道。
“哦”
清萤顿时不迷茫了。
两人一兽就这么互相扶持,向烟雨更深处行去。
小姑娘低声念叨。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