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梧桐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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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翼父从包里给拿出一大把梧桐叶来。
“好东西,好东西!不错,真不错。”韩爷爷接过仔细端详,连声称赞。
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从医学院退休后,韩爷爷对叶雕产生了兴趣,把手术刀的技艺用在叶面的精雕细刻上来了。几次往返上海和重庆后发现,上海的梧桐叶子比重庆的大很多。这缘由上海是孙中山时期栽的,时间要早点,树径树叶都大得多。重庆是卢作孚时期栽的,时间要晚点,树径树叶也要小一些。宽大一点的梧桐叶因为幅宽、绵实、纹理更适合创作。
梧桐树在中国被称为“民国树”,年代久的老梧桐树与普通的梧桐树是不一样的。韩非在仙女山看到的新栽的梧桐树就没有在中山四路看到的那种老梧桐树苍桑泛着白灰的感觉。
老梧桐树在全国仅有上海、南京、重庆、杭州等极少数民国著名城市才拥有。黑色的疤结,白桦林般玉白的皮肤,夏天遮阴纳凉的树冠,硕大狂放的大树叶,都是梧桐树独有的特征。
网剧《上海女子图鉴》中的一句“只有头顶有梧桐树的地方才是上海。”曾引发全国各地网友热议。不仅重庆的网友不服,南京杭州的网友们也不服。杭州的网友们说,杭州西湖旁边的梧桐树(树干)比上海的粗得多。
在韩非眼中,上海和重庆的梧桐树没有太大的差别,上海可能显得更苍桑一点。特别之处倒是树周边环境的差异,上海街头的梧桐树背后是老洋房、里弄、石库门,常常以排列组合的形式出现,更具洋气。重庆街头的梧桐树背后大多数是民国建筑、临街平铺,更具地气。不管是上海还是重庆,这些建筑里都居住着老百姓,将近百年来在此居住的一代代人的生活轨迹延续。
浓缩了中国近代史的上海和重庆的老房子,恰好为路旁这些梧桐树提供了神韵。这些梧桐树也佐证了两个地方城市的发展史。梧桐叶又被韩爷爷镌刻成纪念品。
这些普通的上海梧桐叶子在在韩爷爷手里,被一刀一刀镌刻成了记忆,凝结着乡愁。梧桐叶上满了归巢的雁、哺乳的麋鹿、相恋的情侣、月光下的凤尾竹,还有梧桐叶的本家梧桐树以及被老爷子视为神树的黄桷树。
墙上挂了几幅用镜框装了的梧桐叶雕画,里面有韩非的奶奶的雕像。
“我知道你喜欢这梧桐叶,去年秋天,梧桐枯叶时,我就叫亲戚在上海收集了一些。”春节前,翼父又一次陪翼爷爷回到上海,曾回到曾经住过的武宁路看望留在上海的亲戚。之前,上海的秋天,到了梧桐树的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下纷纷落下的季节。翼父知道韩爷爷有做叶雕爱好,于是叫亲戚收集了几十片梧桐叶子,自己去上海时拿着带回了重庆。
“谢谢,叫你费心了。你也替我谢谢上海的亲戚。”韩爷爷谢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老空的时候也给我雕刻两幅。我和在这边的上海人都很喜欢。”
翼父恭维着韩老爷子。
“只要你们喜欢,我费点神做就是。”韩爷爷客气道。
“这是来自家乡的念想,又出自你的手笔,怎能不喜欢呢?想要你的作品的人很多,我都不敢一一答应。只是孩子的干妈要要,我推不了。”翼父笑嘻嘻地回应。
“开饭了。”郭姨来到餐桌边收拾轻声喊到。
韩非正在厨房里忙活,咸甜红烧蛳子头那道菜得他做。
“遥遥,
你把叔叔、阿姨安排坐后。我烧了一道菜,今天让你二老尝尝我的手艺。”韩非走到厨房门口招呼到。
“好好,你去上海呆了三年,肯定学到了不少精华。”翼父乐呵呵说到。
“炸花生你们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翼父看着韩非的脸笑道。
饭菜上桌,六菜一汤,味道偏上海人喜欢的甜。糖醋鲫鱼,咸甜红烧蛳子头,外买南京盐水鸭为主菜。满桌浓油赤酱,经典味道。
韩非事前开了一瓶绍兴黄酒醒着,现在端着盛酒器上来说:“辛苦了我郭姨大半天,大家喝一点酒。”
郭姨边端菜边对大家说:“不辛苦,活出在自已手上。不用那么客气。”
“辛苦了郭姨。对对,有好菜不能不饮酒。不能辜负了。”翼父知道郭姨与韩家的关系。
“今天天气好,爷爷喝一杯?”韩非问爷爷。
“喝一杯。”韩老爷子今天高兴默许。
“我上次回去,又去武宁路那一圈走了一趟。”翼父知道老爷子关心老家,专检这样的话题说,老爷子果然偏过头来看他。
“在八十年代初,武宁路上不是很多旧房子改成了小商店。现在武宁路上那些小杂货店、小吃店都拆完了。除了梧桐树你还认得,其它都认不得了。您老要回去,找路都很难了。”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大拆大建,上海也不会例外。莫说上海,重庆几个闹市区也是大变样,我去了还不是连路都找不到了。”韩爷爷感慨到。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我七十岁的时候就回去了一次,那时就定下来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回去了。”韩爷爷补充到。
“心中有上海,哪里都是上海。”老爷子指了指电视墙上镜框装的书法四尺方。四尺方题“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还是你老想的开,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很多人不像你那么想哦,就拿我们厂里的人说嘛,我是厂里在上海唯一一个乘着奉贤没大开发前买了房子的。很多人是回不了上海的,回去了也待不住的,因为没住的地方。这和当年他们从上海走的时候是多么大的一个反差,这些人一辈子都想回上海,又回不去了,心中老是有点不甘啊。老觉得敝屈的很。”
“回不去的上海”是因特殊年代出沪在渝甚至在全国的滞留的上海人最重要的话题。
“是他们觉得憋屈还是你觉得憋屈?”韩爷爷反问。
“我们老爷子那一辈反应要强烈一点,我们这一辈反应要淡一点。”翼父老老实实说道。
“大时代背景下,个人受点委屈难免。受了委屈说点牢骚怪话,也很正常。要允许他们有喧泄情绪的地方。”韩爷爷缓缓说到。
“话又说回来,很多事要往好处想。那个年代哪个又不委屈嘛,去云南XJ当知青不委屈吗?搞二弹一星的在荒漠戈壁滩的几十年的不委屈?想开了,一切都豁然开朗了。”韩爷爷眼里露出坚定而又慈祥的目光。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个人字你们多半理解为小写的人,单个的人。我却有不同的看法。这个人也可以是个大写的人,是一群人,甚至是整个民族。国家要在困顿中崛起,必然要有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必然要有人付出代价。上海人有能力懂技术,要搞三线建设,怎么会落下上海人,对吧?”
“还是您老爷子会想,我也是发点牢骚而已,大道理我还是懂。时代要发展,总要有一群人一代人作奉献的。苏东坡这个词题的好哟。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其实回上海的想法在我们这一辈都淡了,到了遥遥这一辈回上海的想法都没有了。本来我们在西渡买了房子,可以把翼遥的户口迁回上海去,他就是不迁。”
“对呀,我为什么要迁回上海去?重庆多好啊。”翼遥皱起眉头。
“我也回上海体验了三年,那边的挑战还是很大。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上海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老家的概念。不努力,对没有家庭支持的返沪人来说是很难站住脚的。”韩非说出了自已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