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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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的纹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周衍迷迷糊糊间睁了眼。
点滴顺着针管有规律的往下滴落，病房里静谧的只剩下窗外的鸟叫，隐隐约约透过那扇紧闭着的窗传进来。
手背上扎着的针管安安静静的往他体内输送液体，周衍感觉有些口渴，喉咙像被烤过一样，干涩又发烫。
他伸起手臂，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艰难的翻动了一下身子，回想着已经不太清晰的记忆。
他记得，他把苏弥送回了老屋。
空旷的马路上，只有她离开的背影，她不看他，一次头都没有回。
再后来，似乎是起风了，他恍惚间感受到空气里有咸咸的味道，他有些担忧的想要追上面前的少女。
她一定是又哭了，他想。
但是不管自己怎么跑，都追不上，他甚至都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白色的衣裙在他逐渐扭曲的视线里消失远去，世界开始翻天覆地，周衍被沉沉的丢在了咸咸的海水里，海水密如细丝，让他透不过气。
恍惚间，少女的倒影在水面被撕裂，逐渐消失。
一场梦境戛然而止。
周衍摸了摸还在发烫的额角，脑海里的画面不断闪变，他猛地睁开双眼，撑着身子想往起爬。
“哪儿去？”许平枝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传来过来。
许平枝走近，四十多的一张脸保养的很好，只是最近起了些黑眼圈。
她伸手替周衍掖了掖被子，手温柔的抚上他额头。
“还烫，睡会儿再。”
可能是许平枝少见的温柔，周衍有一瞬间的错愕，他点点头，没说话，躺了回去。
“那小姑娘没来过。”许平枝突然出声。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衍扎着针的手背一颤，心里和胃里都泛起一股酸意，刺激的他有点想呕吐。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她不会过来看他，但是听到了还是很难受。
许平枝突然叹了口气，伸手倒了杯温水搁置在桌面上。
“阿衍。”她声音少见的温柔，听的周衍有点恍惚。
“你和你爸爸一样，都很重感情。”
许平枝停了停，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手指无意识的在已经空了的右手无名指上来回摩挲。
“妈妈带着你改嫁，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都不和我亲近，我清楚。”
“但是妈妈也没有办法，我一个女人家，你爸爸又是那种职业，我如果不改嫁，我们的生活都会很辛苦。”
周衍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听见过周父的名字了，尤其是从许平枝嘴里。
他只记得那时候周父会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那个时候他年纪很小，只知道不能随便在外面大声的叫周父爸爸，但是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周父身上会带很多伤，那些伤痕触目惊心，许平枝那时候总会温柔的捂住他的眼睛，叫他不要看。但是周父不一样，周父会很骄傲的抱起小小的周衍，把他放在肩膀头上，对着他说。
“我们男子汉不怕这些。”
小周衍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是男子汉，直视着周父那双苍老但炯炯有神的眼睛。
周父曾经很自豪的和他讲述着自己的每一道伤口，跟他讲：“这是爸爸的荣耀。”
小周衍不理解，还问过周父，为什么。
周父很耐心的和他解释说，因为要保护他和妈妈，还要保护大家。
小周衍那个时候还天真的仰起脑袋，蹭上周父扎人的胡茬，说他长大也要保护大家，保护爱的人。
不过那个时候周父只是笑笑看着他，没说话。
再后来，就是在医院里，看到被毒品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周父。
小周衍不明白，一个壮硕的一把就能把他提起来的男人，怎么能就在短短几周的时间内，瘦成一副干壳。
那个时候，周衍才明白，
保护大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直到许平枝开始变得不似之前那样温柔，小周衍的骨骼舒展开来，变成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才知道，自己父亲付出的那些意义。
他的爸爸，是一名缉毒警。
回忆胡乱的涌了上来，刺上周衍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他感觉自己被一根细绳勒住了心脏，绞得他一阵酸痛，不断往下滴血。
许平枝伸手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臂，周衍下意识想往回抽，却没一点力气。
“那个女孩子，”许平枝斟酌了一会儿，她声音带了些哽咽，“你们不合适。”
“于情于理，你徐叔叔，都要帮这个忙的。”
“阿衍，我们不要较这个真儿。”
“她也不会接受的。”许平枝一语中的。
苏弥和周衍，太像了。
他们总是热烈又单纯的爱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喜欢纯粹不掺杂杂质的东西，感情也是一样，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恨和爱都是强烈又直白的。
她有多喜欢多信任他，
就会有多无法接受。
周衍突然觉得，他没有办法和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不公平做斗争，哪怕与你无关，哪怕你只是想要留存那一点点幸福，但是它总不想让你如愿。
明明或许无数人都会告诉你，这没什么，但是他却永远没有办法放下那块疙瘩。
最后只能妥协。
许平枝走后，饮水机发出呼呼的声音，显示加热，病房安静的有些诡异。
季阳说苏家的人要报警，贾俞祖已经进了局子里在接受调查，但是徐父也收到了贾家的请求，说是能不能想个办法，他们还是不想让贾俞祖坐牢。
周曜那边碍于周衍这层关系不好出面，但是也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季阳则是没有办法站队。
周衍捏着电话，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听着季阳和他说着这些事情。
“你也不用太着急，小贾那边会帮忙想办法，倒是你自己，生病没好就通宵两座城来回跑，差点他妈被撞死。”
周衍静静听着他说，金属拉链发出些窸簌的声响，一言不发。
好像是这样，肠胃炎加上中暑，他通宵来回赶，高速路上差点出一通车祸，要不是贾铭嘉去处理他舅舅的事找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那条马路上昏迷。
季阳骂的手机那边都静音了，才有些奇怪的拿起手机看了眼，喂了一声。
良久，周衍才捏着手机发出点微哑的声音。
“那，她呢？”
这回轮到那边一片沉默。
“知道了。”周衍自问自答，挂了电话。
徐少鑫接他出院，脸上挂着点彩，心情确是好的不行，摇着钥匙发出咣啷响，吊儿郎当的走在前面预备开车。
周衍站在医院门口等他，察觉到微微异样，他低着头的动作还未变，就下意识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隔着一条马路，苏弥不知道在哪儿站了多久，静静地看着他。
车子发出喇叭声，提醒着他上车，周衍却像听不见一样，目光锁在她身上。
马路车子人来人往，闪烁着挡住了她单薄的身影。
苏弥看着他，从上到下。
他住了一个周的院，似乎比之前更清瘦些，脖颈还是很硬挺，轮廓也清晰了不少，那双眼睛，还是坚定又清澈，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两个人都没动，也没说话。
直到周衍似乎是咳嗽了一下，苏弥才感觉到心口一疼，挪动双脚，想要朝他走过去。
周衍动作比她快，甚至是没有犹豫的，朝她的方向过来。
红灯还有二十三秒结束，但他似乎是没有耐心，横穿了整条马路。
他走过来，还微微喘着点气，胸腔上下起伏，看起来体力不支，眼睛却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一瞬间。
苏弥走过去，伸手掏出一张湿巾，踮起脚给他擦拭。
汗珠细细密密，周衍微烫的体温透过湿巾传到她手上，指尖一片温热，灼的苏弥眼眶泛酸。周衍就这么看着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逐渐泛起些涟漪，鼻尖冒出点红色。
一张湿巾逐渐有了温度，苏弥退了回来几步，她正了正身子，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眸。
“周衍，我们先结束吧。”
她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楚，一滴泪从脸颊滑落到地上。
“苏弥”周衍有些失声，他眼睫极快的颤动了一下。
“我不想。”
周衍有些痛苦的红了眼，他少见的无措又难过。
“我不同意。”
胸腔又泛起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胃里开始绞痛。
“苏弥”他声音低沉又脆弱。
一阵风吹过来，苏弥发涩的眼眶里滚出一滴眼泪，砸在了他手上，安静了一会儿，她伸出手牵住他。
“周衍，我们不可以再继续了。”她声音轻轻的，头一回哄人。
苏弥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
“学校的小狗我本来不想捡它的，可是那天你给我发了信息说那个女生很谢谢我帮助她，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善良一点；那些人我本来不喜欢招惹他们，但是为了气你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我觉得他们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和我说你也有阴暗的一面，但是我依然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苏弥的声音逐渐发颤，她说的哽咽，“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不想对你也不信任和尖锐，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
那些以往骗她的人，周衍和他们不一样。
她用力捏了捏周衍的指尖，胡乱的抹了把眼泪，
“你知道吗，我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她出事以后我再也没有高兴过，可是后来你就出现了，我才一点点变得开心起来。”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有松开他。
我以前总是不开心，很冷漠，但是你让我变得有了生气。
“所以我不可以让你很痛苦，我不可以让我们之间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我不可以让你归为任何一类”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捏着他的手都开始发颤。
周衍这么干净的人，不应该因为那些不美好的事而痛苦，他就应该遇见最好的人和事，而不是她这样的，总是让爱她的人受伤。
周衍看着她，苏弥凸出来的肩胛骨在他的视线下起伏颤动，他很想伸手抱抱她，但是他动不了。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不可以。
他明白，他很清楚。
不可以有一丁点的纠缠，这样她的痛苦会少一点。
周衍喉结滑动，布满血丝的双眸缓缓阖上，从眼角渗出些湿意。
“好。”他哑着声音答应她。
那你以后就，自己好好的。
那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夕阳也没有读懂他们的忧伤，依旧柔和的照耀着大地，给万物都踱上一层柔光。
周衍就这么的，看着她，一点点走远。
像从前的每一次，看着她走进学校，走进车站，走进卧室。
只不过这一次，不会回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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