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 you lost】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前男友从地狱爬出来找我复合了!
夏天。
冰冰凉凉的。
孤山城堡是深绿色的,藤蔓爬了满墙,床铺又柔软又潮湿,好像洇水的草甸。
父亲总是很忙,作为某种担任了重要职务的大人物,通宵达旦是他的工作必备要素,白天看不见他的影子,只有成双的雌雄花朵在绽放,依偎着诉说有关家庭的密语。就算在深夜捉到了父亲开门的是声音,披着被单下去找他,也只能看见一个放下枪托的背影,父亲把大衣放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他松了松自己领带。
七岁的小知寒趴在扶栏上。
父亲将没喝完的水倒进洗手池,起身,关灯,走到楼上的卧室。
四处黑漆漆的,好像一场粘稠又逸散开的梦。
父亲走上二楼,一次也没有回头。
地上还是有点凉的,虽然是夏天,却像是绿色的透明冰块到处撞开撞去,他的脚底,头发,都是冰凉凉的,夏天的风车茉莉攀着墙壁附在窗户上,白色的碎花像风铃一样撞来撞去,也像是冰块一样在他心里撞来撞去。
白天,阳光很热,窗户将阳光截成一断一断,像是黑白琴键错落铺洒在楼梯上,没有阳光的地方很阴凉,有光的地方又很潮热,像一条鱼被两种方法蒸来炒去。
鱼大概是不开心的。
从楼梯上走下去,在风车茉莉有节奏的、如铃铛一样的响声中,好像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舞曲。他顺着台阶一蹦一跳,故意不去走黑色的音键,在白键中像羽毛一样飘起来,在重音的时候故意踩一脚黑键,那无声的舞曲也在他的世界里发出重重响声。
楼梯的最后一台阶,他飞一般的落下去,细尘在阳光下浮起又落下,像是伴奏的小光点,他弯腰看着自己的鞋子,而后目光捕捉到了脚边的手指。
他的目光沿着那只手上爬,像是爬藤一样顺着胳膊看见对方的面孔,一张小巧美丽又天真的面孔,眼眸大大的,神情呆呆的。
这个陌生小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家里。
他蹲在对方旁边,细细看着这个陌生的客人,对方穿着白得发光的长袍,衣摆像海浪一样叠落在地上,有一截偷偷地钻进了阳光里。
夏天的阳光像海潮一样一层层滚来,知了的叫声也像浪花一样,谢知寒侧耳听向外面的动静,他走到门口,就在开门的那一刹那突然回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小孩。
“要不要一起来。”
他转身跑回小孩身边,伸手将他拽起来,从地下室里找了经年不用的小桶,他自己扛着栏杆朝池塘走去,带了一顶黄色的帽子,又给小孩找了一顶蓝色的,小孩好听话,乖乖拎着黄色的小桶跟在他后面。
可以用口香糖黏在鱼竿上抓知了,不过没有口香糖,只能仰头站在树下看着知了发出喋喋的噪音,抓住之后呢,听说可以吃,不过就这么观察似乎也不错。
他听见知了聒噪的叫声。
好像胸腔也跟着发出一阵阵鸣叫。
小孩从背后靠过来,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室上,然后脑袋也靠过来,似乎在听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小孩说“这里在快乐的下雨。”
他有样学样的靠在小孩的胸腔上,里面是余音消逝之后的寂静,像是下雨之后一样安静。
“哒哒哒哒。”
他伸出手点在小孩的心室上,他的眼神落在穿过交错树叶落在地面的小光斑上,他伸手牵着小孩,“好像下雨了。”
一滴露水擦过叶尖落在池塘上。
沁凉的水汽迎面扑来。
谢知寒把小桶放在旁边,自己趴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捞鱼,他侧头看到了自己的新朋友“呆萌”,呆萌学着他的样子,两人脸对脸,靠在冰凉的石头上,谢知寒迟疑地指着池塘的倒影说。
“你没有影子。”
呆萌没有回答,他眼睛很大,里面是金色的虹膜,像一圈小小的、结冰的太阳,他靠在冰凉的石头上,舒服的眯起眼睛。谢知寒伸手靠在他脸上,说“凉的哎。”
小桶里捞了一条银色的小鱼和一条红色的小鱼,谢知寒扛着鱼竿,呆萌拎着小桶,他们回到厨房,谢知寒把小鱼倒在洗手盆里面,两条小鱼欢快的游动起来,谢知寒踩在小凳子上看,“这条是我抓的,那条是你抓的。”
呆萌伸手搅乱的水池。
他做完这一切,眨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谢知寒从冰箱里拿出蛋糕,递给呆萌,呆萌的脸蛋圆圆的,十分可爱,靠在蛋糕上有一种桃粉色,他靠近蛋糕,猛地张开口将巴掌大的蛋糕一整个吞下去,谢知寒来不及收手,过了一会儿,察觉到手掌温热的舔舐,呆萌一点点将食物残渣舔掉,谢知寒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要这样,很不卫生”
那天晚上,父亲照常没有回家,他和呆萌两个人躲在卧室的小帐篷里面,深蓝色的小帐篷上点缀着星星,通电之后发出晕黄的光。
谢知寒和呆萌裹在被子里,他卧爬着,脑袋枕在枕头上,手里拿着学习机。
“呆萌的名字怎么写呢。”
谢知寒在垫子上比划,一个口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呆。
呆萌摇头,他身出手指点在谢知寒的手背上。
daion
“daion。”
他回答。
谢知寒有一个叫“daion”的朋友。
他没有告诉父亲。
教授历史的老师是城堡里第二个大人,他不论冬夏都穿着黑色的西装,见面的时候会摘下帽子礼貌又亲切地问好,两撇弯弯的白色胡子就像是跷跷板,嘴巴翁动的时候上上下下。
小知寒托着腮帮子,眼珠跟着一上一下的转动。
他学历史,学文学,偶尔会在课间听老师拿出小提琴拉一首短暂的曲子。
夏天的风声是复杂的,它刮过草地,刮过树叶,刮过城堡冰冷的石壁,它从溪水上轻声飞过,溅起的水珠落在河边的叶子上,像一枚小小的玻璃珠。
在寂静又喧闹的孤山古堡上。
他和老师在沉默中对坐,像海一样沉默,但空中的音乐带着他们的灵魂飘荡。
如果老师是他的父亲就好了。
他一定不会如此寂寞。
他怀抱着这种想法,谁也没说,在课程结束后悄悄爬进了老师的后备箱,小孩子的想法简单的像一条直线,好像只要走进老师的家里,就能堂堂正正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分享蛋糕。
他翻过山,越过河,穿过嬉闹的人群声。
他在后备箱里像快要死掉的小虫子一样被顽童抛上抛下。
而后,车停下。
他掰着指头。
在黑暗闷热的狭窄空间里掰着自己的指头。
在不知道多少遍数到自己小拇指的时候,他从后备箱里爬了出去。老师家是一处偏僻又安静的二楼别墅,翻过石头砌成的低矮围墙,踮着脚趴在窗户边上。
老师坐在桌子旁边,他慈祥的妻子正在一旁织毛衣。
年幼而小孙女在地毯上拨弄毛绒玩具球,她攀爬到祖父的脚边,拽着裤腿爬到老人的膝盖上。她做了小知寒想做、但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拿着胖胖的手指一下下戳着那两截白色的胡子。
“爷爷。”小女孩贴在老人的肩膀上,“今天回来得好晚啊。”
“以后早点回来好不好。”
他踮着脚站在窗外,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流下泪来。
原来其他人是这样生活的啊。
窗边放着老太太种的绿植,被黄色的室内光照着,也带了温暖的热度。
“以后可以不去那个城堡吗”
“多花点时间陪陪我和奶奶”
声音渐渐远去。
他一边抹着泪一边往回走,穿过寂静的街道,月光撒到路面,像是一条波光盈动的河流,他穿过小溪,水珠静静的安憩,虫鸟一片寂静,在天色微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孤山城堡的门口。
父亲的车子没有回来。
他昨晚没有回家。
昨天那场离家出走的宣誓并没有被看到。
被河水淹没的虫子在临死前拼命挣扎,但没有人在乎它的努力。
“知寒。”
小小的声音响起。
大门旁的花廊下站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穿着白色长袍,像是要蒸发在晨光里面的露珠。
攀爬着架子的风车茉莉在清晨的雾气里微微晃动。
“我一直在等你。”
“我等了好久,我很好怕你会消失。”
他走过来。
攥紧小知寒的双手。
“以后不要离开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