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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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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水鬼王为地府十阴帅中掌水域河流无端枉死者。其身高八尺有余,墨发及地,肤色极白,碧眼蓝眸。好吸活人精血,喜孩童,又有尊号曰双面鬼母。

对于这位阴帅,福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位并不怎么乐意管事,所以,凡间多的是河里的枉死鬼。

还有一种说法是,鬼母有看人受苦的癖好,她曾将积压十数年的冤魂孤鬼一齐投放到奈川里,只是为了听一听他们的尖叫。

无论是哪一类描述,这位泅水鬼王的名誉都算不得是好。当然,地府里的阴帅们大多都是如此,但依据当前的接触来看,鬼母目的未知且暂时值得信任。

鬼母座下有百十灵童,各个可爱无比。但却因为是被这鬼母溺爱,所以心性顽劣,常惹出事端来。

有一种推测是,喜夜王当初并没有打算与鬼母交恶,但因为鬼母下面养的小鬼无端惹恼了这位,遂才下了狠手。自那以后,两位阴帅便老死不相往来。

福生抬头没敢直接看对方尊容,而是至多到她腰腹间便不再向上。

从这里,他敏锐的观察到鬼母身边没带鬼童。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从伶狐所说的,诸位阴帅现在正聚在一起商议着关于降临一事的最后步骤。而鬼母这时候能抽出一丝空来操纵分身与福生见面,这本身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更别说在办正事的时候还带着孩子,那就太扯淡了。

想到不用和那帮小鬼们打交道,福生也觉得此番必然轻松不少。耳听的那妇人说道“小辈,你可知我为何要召你前来?”

这原因,福生早就想过很多遍了。他其实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想,但并不太好直言,如今鬼母既然问了,想必也和他猜的有几分出入,福生斟酌了下措辞,回道“晚辈并不敢贸然猜测,只浅浅想了一想,或许与天上有关?”

这个回答其实值得玩味的点很多。

鬼母听了,呵呵笑着,她没解释的太透,而是笑着又问“那你可知,地府为何要先针对你紫府道宗?”

福生深吸了口气,他双手保持恭敬的叩拜,语气还算客气的回了句“不知”。

“紫府道宗乃是紫薇大帝下辖宗门,其中有能让帝君显圣的方法。”鬼母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福生的身边。

还在思考着其中关系的福生身子一抖。他目露震惊的看见鬼母探掌在身旁的顾湘君双眼面前晃了晃,继而手指如刀直直的插进了旁边顾湘君的好看眼眸内。

那一刻,福生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煞气,而鬼母只是呵呵笑着,她的手上并没有鲜血溢出,而顾湘君也好似浑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她抬着脑袋,下意识的望向鬼母。脸颊上,感受着那来自清风般的爱抚。

鬼母手指缩回,她手指尖勾出两团漆黑的腐肉,随着鬼母抖了下手腕,那两块死肉顿时化作飞灰。

而这时,顾湘君咦了一声。她眨巴了下眼睛,面露惊喜之色。

福生将原本的担心放回了肚子,他有些抱歉的又向鬼母行了一礼。而顺手做完这一切的鬼母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爱怜般的神情低头凝视着那位动人女子,只笑了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像她一样漂亮。”

顾湘君听到夸赞,免不了想要当面道谢。

而就在她刚刚将眼睛挪了上去,在抬头看见鬼母那张脸时笑容顿时凝固了下来。

夜色很是温柔,鬼母将手叠放在身前,似一位和蔼的母亲。她碧绿的眼眸上,眼尾有胭脂色水草纹路,好似经年不败。

鬼母的双面乃是指她一张人脸上有着极为可怖的两张面孔。一半是腐烂坏掉如同泡水多日的尸体,一半则是阴森恐怖,白皙的皮肤上一只比常人眼睛还要大上数倍的可怕眼球正孤零零的吊悬。

心知不妙的福生在一旁赶紧拉住顾湘君,让她低头不要与鬼母对视。一面又像那温柔慈祥的妇人赔罪道“小友不懂事,冲撞了鬼母,还望恕罪。”

那受到了惊吓的顾湘君此刻身子哆嗦着,她嘴里也跟着重复“多有得罪”,内里却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鬼母那张可怕诡异到极点的可怖脸孔。

对此,那位妇人只是笑了笑,不多做言语。转而继续之前的问答,她说“天上不多时便会有所行动,地府此番举止多为迂道往访,难承平矣。”

这句话的意思,福生听得明白,大概是便是这鬼母已经有了反心,甚至还和天上的某位搭上边了,而此番邀某前来恐怕事情不小。

联系上之前的,福生心中有了个大致猜测,他借机小声问道“鬼母所言是否是指向紫薇帝君的?”

鬼母笑着抬起了左手,那细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枚玉令,上头金紫花纹相互间缠绕,有五爪的金龙托底。

犹豫着没第一时间将它接过,但听得鬼母又说“你既为帝君后人,自当有奉先贤之命,先前西都震荡,如今诸王将目光投移了过去,地府空荡,你且拿了这令,自下去冥司,放置于轮回镜前,我会助你。”

许是早就有所准备,福生听到这番话并没有太感诧异,眼见鬼母身影即将消散,福生赶忙又问“叨扰鬼母了,小道还有一问,不知尊驾可有办法救小道朋友一命?”

那气息逐渐飘摇的妇人语气雍容,不见波澜道“且取冥司孟水一勺,与永生花花瓣一朵。”

那声音飘渺,在院中回荡经久不衰。

随着鬼母的离去,整座院子里的阴气退散了不少,而原本消失的人群也都尽数归来,像是从不曾离开般。

回望了眼顾湘君,后者仍沉浸在刚才所看见的恐怖画面里,福生轻轻摇了摇头,他转身,看向门口等待的伶狐,直接问“怎样去地府?”

显然已经接到通知的伶狐勾了下嘴角,她下巴指向一旁的顾湘君,语气中潜藏着一抹讥讽意味,她问“你要带着她吗?”

福生摇了摇头,他安抚了下顾湘君,身子坦荡行至伶狐面前,面容古板且郑重的朝伶狐行了一礼。

被突然这样正式礼敬的伶狐也愣了好一会儿,她正欲皱眉,耳听的那道士说“烦请伶狐道友好生照拂我这朋友,待小道完成鬼母之事,必出来拜谢!”

福生没有透露出紫薇帝君的消息,逢人问起也只说是鬼母安排,但他话语里暗藏的意思其实无异于威胁。

伶狐哪能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意思,只眼睛微眯,目光悠长的看向不远处的顾湘君,她笑着对后者道“如此可人的妹妹,姐姐怎能不心生怜爱?”

顾湘君也是第一次看见伶狐的尊容,她下意识的惊咦出声,只觉得世上竟然能有如此神奇之事,那伶狐与顾湘君长的竟然是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听到伶狐答应,福生这才直起身子,他望向对方的脸,似乎是在努力的记住她身上的气味。

而后,福生招呼来了顾湘君,当着伶狐的面,将一抹神念灌入顾湘君的体内。

他小声在顾湘君耳边提醒道“此为子衿剑开剑诀,你能用三次,万不到不得已之时,毋要使用。”

顾湘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看着福生近在咫尺的脸颊,心里砰砰跳着,嘴里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给你添乱。”

福生对此只笑笑不说话。

很快,在伶狐的安排下,福生绕过五将,来到南边一处小院内。

院子不大,如今草叶枯黄,房屋凋败,唯有那偏置一隅的小小枯井所在处绿意勃发生机盎然。

来到这里,福生四下看了看,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井的位置。原因也很简单,如今是真人以上,他仅凭肉眼便可辩识阴阳。而时值子正,天地阴阳逆转,阴退阳盛,万物复苏。

在中元节这个全年阴盛阳衰的转折点上,加之子时的阳盛阴衰,一座天然的两转宫盘就形成了。

特意将福生带来的伶狐则郑重解释起此处来历。

“昔年鬼母于此井中救人不慎溺死,后人为纪念于她,特将此宅院捐赠盖了一处庙宇日日供奉。后,冥司改弦易辙,鬼母受封荣列十阴帅中,此地便进而为她发迹之所。可直通阴阳,前往鬼母的夜养葵苇宫。”

福生又看了看那井口,方才觉得那似看不穿的诡异或许就在于本身要去往的地方层次太高,具有一定的隐蔽特点。

在福生研究的同时,伶狐取出一物来,当即周围的空气变得一寒。

至此,福生心下有了些明显晃动,他满是疑惑和惊讶的回望向后者,伶狐则眉眼弯弯笑望着福生。

“它竟然在你们手上?”福生一边似感慨似纠结般,直到伶狐主动伸出手来,这才将那副失而复得的宝物接过。

此物外表通黄,好似羊皮铜纸烧成,而内里展开绘制有刀叉剑戟,血海油锅,是以当年紫府道宗门中宝库中收藏的地狱百景图中的末卷。

当年袁城事变,福生以为此物已经于师傅等诸多门人道友一齐被地府收缴,再无重现之日,如今却意外见到这昔日法宝,不觉心生哀意。

同时孰知门中法宝的他明白,有此宝物,便可直通阴阳,何须再找什么阴穴不阴穴的。

但,只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福生便将那幼稚的念头给剔除出去。且不说,地狱百景图是否被地府标记过,仅从进入之后的不确定性来看,能不能到达指定的地方都两说,更别提沿途碰到的一些突发事件。

从此处走,至少能确保是直通鬼母府邸,借机摸清地下情况,事情也会相对顺利很多。而有了此物傍身,便无须再原路返回,只需要事情办妥后,开启阵图溜之大吉便是。

事情的大致流程已经清晰,而许多细节想必都在这位谋划了不知多久的鬼母心中被一一确认过。

为确保万一,福生还是多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

伶狐笑而不语,福生便道了声谢,随即带着那阵图一跃下了枯井。

等到他走后,伶狐这才从怀里拿出那鬼母准备好的通行令牌,她悠悠然的笑道“你还没问我怎么过奈何桥呢?”

夜色温柔。

顾湘君被送往了之前居住的凉亭小榭,这里其实不大,但在此待了好几个日夜的顾湘君总觉得附近一定有一个宽大的池塘。

她每晚都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蛙叫声,来来回回就好像一个又一个人丁兴旺的热闹集市。

然而,当她兴致冲冲的赶了回去,四下看去,却只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水坑,那周围草木茂盛,院子里的香樟树上停靠着一位又一位的鸟雀。

顾湘君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她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零星几只萤火虫。那些小家伙们个头不大,屁股上挂着的灯笼一闪一闪的,扑棱着透明的翅膀,在夜色中慢悠悠的飞舞。

她蛮喜欢这样的小玩意的,早年常居住在城里,因为女孩子家家,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只能透过阁楼上的窗户去看。

她爹虽然是剑阁的阁主,但练武养活不起那么一大家子人,所以,日常里,她们剑阁还得以接镖为生计。

她的父亲是一个大老粗,在她母亲死后曾也娶过一任继母,但因为各种原因,最终还是离了。

印象中的父亲对她始终是严厉的,也不愿让她习武,觉得女孩子家家就应该学些女红之类。不过自从续弦的妻子离他而去,父亲便开始支持她习武了。

或许是觉得,一个人难免要孤独的面对这个世界,多学一点,多一份能自保的手段也是不错的。

她在逃出家门前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基本止步于话本里所描绘的那样。

还记得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几个徒弟在那讨论一种会发光的虫子时,那份惊讶,不亚于知道满天星光其实都是在自己流动时的那种不解。

一个对未来,对世界充满无限好奇和美好想象的少女,第一次独自一人踏上了危险而又陌生的道路。

她还记得自己出来之前说,要在外面闯荡,直到扬名立万了,那时候她就回去。然而,到底怎么才能算是扬名立万她不知道。

于路途上,她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后来遇见的一个地痞无赖缠的她心烦,但想着对方也没做什么遂也不好出手,只得跟他理论。

这时候,人群里跳出来一位银头发的漂亮姑娘。那姑娘英姿飒爽,一脚踢翻了那地痞无赖,在顾湘君惊讶的目光中牵着自己的手扬长而去。

这个豪横的妹子就是吴红英,一开始顾湘君还以为她是什么有名的侠女,但看见这家伙花钱大手大脚于是她想,侠女应该没有那么多钱用来挥霍,她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小姐。

就在顾湘君疑惑她为什么那么有钱时,吴红英却搂着她肩膀,笑指外面道“你看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

顾湘君点点头,她不清楚这位刚交的朋友话语里是什么意思。只听得这位银白女子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她嗓音不急不躁,颇有些无奈但自得的样子,“他们中每一个人至少都得来找我送一次银子,但我却不见得会去收。”

听到这话,顾湘君惊呼道“你是地官财长,户部老爷家的小姐?”

吴红英当即脸上浮现出满头的黑线,可能是觉得自己描述的有问题,她再次解释道“我是个大夫,还是很有名的那种,晋中圣手听过没?那是我叔父,亲叔父。”

可能是阅历实在过于浅薄,顾湘君只能小小的摇了下头。吴红英啧了一声,她皱着眉头又报了几个名字,然后顾湘君只能委屈的再摇了摇头。

“嘿,你这…你这啥也不知道咋就敢出来行走江湖啊?就不怕被坏人给拐跑了去?”吴红英看着顾湘君那张好看的脸孔,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

自那以后,吴红英就越发的过分,每日必要好好欺负一下顾湘君方才舒心。

院子里的安静气氛随着一个人的出现慢慢有些点不一样的变化。

过了许久,顾湘君才察觉到身后有个人站在那里。她回头,见是伶狐,连忙笑着打了声招呼,她道“伶狐姑娘!”

将模样变做顾湘君的伶狐只笑意温和,她扬了扬手上的瓷盘,说道“刚从外面买了些糕点,这可是玉都的特产,妹妹可务必要尝一尝。”

虽然这声妹妹她并不排斥,但顾湘君总觉得伶狐今日与往常也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但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只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土,道“承蒙好意,我倒有些却之不恭了。”

伶狐扭动起腰肢,她走近些道“无妨,正好这院子里没了男人,姐姐也想同妹妹说些个体己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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