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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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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幺拎着竹篓,从田埂上走过来。

正是晌午,田间的农人们三三两两都聚在一起吃饭闲聊,看着梁川和周莲花那边的热闹,眼下瞧着两人都齐刷刷往这头看来,自然也都跟着瞧。

这一瞧,就瞧见陈小幺了。

又是一年春天,陈小幺也满十六了。

这一年他个子拔高不少,虽说还是纤瘦,但好歹不再跟以前一样,像个十二三岁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

今日又拾掇的齐齐整整,一头乌黑的头发用蓝色缎带绑在脑后,露出一张嫩白的小脸儿,没再跟以前似的那么没血色,嘴唇红殷殷的,一双大眼睛更是像浸了水似的发亮。

整个人像朵新鲜的小花苞儿,一阵风吹过,都能把他的香气送到别人鼻子里头。

不知不觉间,一田埂的汉子都看直了眼睛,目光全聚在他身上。

有个人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眯着眼睛往那头看“那是谁家的”

他身边坐的是他家媳妇,也来给他送饭,闻言往那头一看,白了他一眼,“你不认得了那是陈三家的幺儿,你小时候还跟人打过架的,抢过人家的饼。”

“”这汉子猛的回过神来,扒拉了一大口饭,又看向那边,目光直勾勾的,“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像不像,关你什么事啊”他媳妇恼了,揪着他耳朵转了一个圈儿,“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拿走了”

“哎哎哎,我吃我吃”

陈小幺没去看这些目光,他还是怕人,胆子小,一路上低着头,步子越来越快,等视线里瞧见梁川那双熟悉的布鞋,才停下了。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道有些宽的田坎,梁川伸出手,陈小幺抿嘴朝他笑笑,把手放到他手里,再由着他牵自己过去。

二人一道回了自家田里。

周莲花还站在那儿没走,伸着脖子看了这么一出,表情有些悻悻的,在心里撇了撇嘴。

搞这么一出给谁看哪这还在外头呢,真腻歪

话是这么说,又有那么点儿羡慕,忍不住走近了瞧。

陈小幺把竹篓放在田埂上,拿出里面的大碗和小碟来。

包子是早上现蒸的,看得出来很新鲜,只是大小不一,面团也像是没揉匀,疙疙瘩瘩的,用村里妇人们的话来讲,就是卖相太差。

周莲花想笑,掩着嘴,还真笑出了声来,“幺儿啊,就给你家男人吃这个啊”

面上和语气中,都是说不出的嫌弃。

陈小幺本就是头一回自个儿做饭给梁川送来,怕做的难吃,正坐立不安呢,闻言,立刻紧张的看了她一眼。

“男人家下地干活本就累,我们做屋里人的,更要给倒腾点好的吃。”周莲花把自己的碗揭开了给他瞧,“喏,野菜拌猪耳,也不费工夫,比你这几个硬邦邦的大包子好多了吧。”

陈小幺瞅着她碗里那碗香喷喷的猪耳,鼻子动了动,闻到香味,愈发局促了些许,大眼睛在她的碗和自己的碗中间看来看去。

“好吃。”

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二人说话。

陈小幺看过去。

“这个馅儿好。”梁川咬了一大口包子,吃的头也不抬,“明日再去挖些笋。”

陈小幺笑了。

梁川吃的快,没一会儿就三个下了肚,陈小幺急忙往碗里看,见只剩两个,便怕梁川吃不饱。

梁川见他看碗里,以为他也饿了,拿起一个,往他嘴边递了递,“吃不吃”

陈小幺猛摇头,脖子往后缩了缩。

梁川看着他,用包子在他唇边碰了碰,陈小幺只好接下来。

周莲花早走了。

陈小幺捧着包子,挨近梁川一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脖子看。

他方才就发现了,梁川这里很鼓,说话的时候,喉咙一动一动,莲花姐也盯着他这瞧。

村里的成年汉子们,这儿都鼓鼓的,可梁川尤其的不一样,薄薄的皮肤下像是隐藏着什么锋利的东西。

陈小幺伸手一按。

梁川正在喝水,被他这一下按的差点呛到,“咳咳咳”

陈小幺又连忙把手缩回去,背在身后。

梁川抹了抹唇边溢出来的水迹,跟他对视几秒。

陈小幺一双大眼睛睁的圆圆的看他,又比谁都乖巧。

梁川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陈小幺就捂着额头“唉哟”一声,笑眯了一双眼,看着像月牙儿,甜甸甸的。

梁川忽然就有点儿移不开眼睛了。

第二日果然又去挖了笋。

两人背着箩筐回来,陈小幺坐在廊下剥笋衣,梁川在屋里剁肉馅。

春笋酱肉的馅儿做好后,陈小幺自个儿包包子。

如今天气正好,和好的面团放不了多久,就能发起来,只是一次性不能做多,吃不完的话怕放坏了。

好在梁川胃口大,稍微多几个,也不怕他吃不下。

陈小幺专心致志,把包子捏成很圆的圆形,捏了十来个,又趴下来,围着案板看了看,觉得比前几日进步很多。

满意的点点头。

梁川正在院内,擦拭打磨他的柴刀和弓。

算算时日,也有个把月没上过山了,这俩家伙堆在院子后头,都快结出蜘蛛网来。

目前手头的银钱剩的不多,满打满算有个八两碎银,但要盖屋的话还远远不够。

他打算趁着今晚天气凉下来,上一趟山。

一般若是去个一天,当晚去,第二天就下来的话,那顶多只能猎到些小动物,诸如山鸡野兔之类,运气好能有只小羊。

但这些都不值钱。

一只拔好毛处理好的山鸡,能卖三十文到三十五文,小羊的话是七十文左右。

只有猎到像狼、熊这样的大家伙,又或是皮毛值钱的鹿,才能多换些银钱。

梁川拿磨刀石将柴刀磨的锃亮,心想,这次得去久一点儿了。

晚饭桌上,他跟陈小幺说了这事。

山上露重,梁川一个人能点个火堆,就这样和衣而睡,若陈小幺一道,就不方便了。

主要还是怕他睡着难受。

梁川话音还没落,陈小幺就咬着筷子不动了。

他一双大眼睛黑幽幽的望着梁川。

梁川被他瞧的,差点就要决定带他一起去。

左右就是麻烦些,但也不碍什么大事。

可还没等他张口,陈小幺就点了头,“好吧,你去。”

梁川意外的看着他。

“你要赚钱养小幺的,我知道。”陈小幺很懂事,又做了个拿弓箭的动作,是梁川头一回在山上碰见他时的装扮,“抓老虎。”

梁川忍不住牵唇。

吃完了饭,陈小幺主动收拾碗筷,弄好出来,梁川已经带好刀弓和背篓,站在门扉处绑护膝了。

他上山时的装扮和下地时不同,看着更利落些,半弯下身的姿势,腰带系出一截精瘦有力的窄腰。

梁川系好护膝转身,便见陈小幺抱着兔子过来了。

“你摸摸它。”陈小幺把兔子举起来。

梁川在兔脑袋上揉一把,又顶着陈小幺期待的目光,揉了揉陈小幺的头发。

只拨了拨发丝,就又闻到熟悉的青草香,不知是否天气热的缘故,闻着比平日里浓郁些许。

新婚之后,到底是头一次分开好几天,梁川心中一动,把他牵到怀里来,“一个人在家,晚上把门拴好。”

陈小幺搂着兔子,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小幺乖乖的。”

自那晚把他从坑里带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叫自己“小幺”。

不过也就在梁川面前这样。在外人面前,陈小幺连话都少。

小幺长、小幺短,好像他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幺。

梁川比他高出一个头。

就着这个姿势,刚好碰到他的发顶。

梁川嗅了嗅。

嗅的有些久,馥郁的香气深入他肺腑,梁川不自禁吻了吻他发顶,低低在他耳畔道“小幺乖乖的。”

梁川一走,整个院子都空荡荡起来。

第二日,陈小幺起的有些晚,眼见着日头快到晌午,自己热了粥和饼,坐在桌边小口小口的嚼。

嚼到一半,想起梁川一个人在山上,担心他会不会没有饭吃,站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很快又想起他会烤山鸡肉,烤的可香,比自己做的饼好吃多了,就又不担心他了,坐了回来。

磨磨蹭蹭吃完饭,已经到了下午。

他打扫一遍院子,在黄昏时分,就有些困了,脑子昏昏沉沉的,还隐隐有些热。

但又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于是他抱着盆去了河边洗衣。

到的时候,黄澄澄的日头已经只在河岸边冒出一个头,但也不显得寂寥。

河岸边正三三两两围着一群人,正是各家女娘阿哥们出来洗衣的。

陈小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一件件把衣服拿出来浸湿。

他干什么事都很专心,基本不会去听闲话。

可也少不得总有闲话飘进他耳朵里来。

先是有人提到梁川的名字,笑声一阵阵的,后来声音又散下去。

过了会儿,有女娘用手掸了几滴水过来,叫他,“幺儿”

陈小幺擦掉沾在脸颊上的水珠,看了过去。

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不少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叫他的是春杏儿,正笑吟吟看着他,“发什么呆哪叫你也没听见”

陈小幺摇摇头。

春杏儿看着他,似是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凑近一点,问“你脸怎么了,咋这么红”

陈小幺呆了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脸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热了。

尤其手方才又在河水里浸过,此刻伸手一摸,更觉得烫手的紧。

发热了。

陈小幺两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呼吸急促起来,看了看摊成一地的衣服,眼圈儿一红,几乎是立刻就想张嘴就叫奶奶。

他很快想起奶奶不在,又想叫梁川的名字。

可梁川也不在。

眼下一望,举目无亲。

发烧一直是陈小幺最怕的一件事。

自打十二岁起,年年都要来这么一回。

十二岁那年,头一回发作,这么点小小的发热,差点让他一病不起,吓坏了背他四处找大夫的阿奶,好在最后退了烧。

后来几次,算是有了一点经验。

左右治风寒的汤药是不管用的,于是也就不再去看大夫,每回病时,就呆在家里不出去,阿奶用冷毛巾盖着他额头,就那样扛过几天,等退了烧就好了。

这还是头一回,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陈小幺费劲的把最后一件衣服拧了拧,放在盆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就要回去。

周莲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知何时,已经探头凑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哎,小幺,你没事吧”

陈小幺心里一慌,下意识就用一只手把脸捂住了,拼命的摇头“没、没有”

他慌乱的模样简直不加掩饰,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周莲花还盯着他,忽然道“听说你以前有个毛病来着,是啥治好了没”

同行的女娘看周莲花突然这么热心,都互相使了个眼色,心知肚明她没安什么好心。

就盼着小幺有病呢,治不好最好,梁川早早把陈小幺休了,自个儿就能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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