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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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的帷幕已经落下，新时代的狂欢已然到来。
凛脑袋里蓦地想起这句话。
脑袋里的记忆已经回归，这就好像布满着彩虹色彩的巨大泡泡被吹破了一样。曾经的自己想问什么是边界，城市之外的城市是什么样？这个世界真的如AI古板介绍里的那样充满着朝气，生命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吗？
曾经趋之若鹜的东西，金钱，权力，求生的欲望，此刻已经消弭殆尽。
当一个人短暂体验过全知全能，本以为是对生命的变革，而未曾想过，见过蔚蓝的海洋，就难以受困于湖泊——这就是落差感。
说出来很可笑的是，这两天陪着凛的是一个从垃圾站里捡来的小毛绒玩具。
就是那种市面上款是最基础的泰迪熊，毛毛带一点脏水和分不清成分的污渍，但它有一个优秀的功能，加载了智能AI模块，智力几乎等同于七岁的小孩——家长们还是很愿意花一点钱来给孩子创造这样的陪伴前提条件，但你明白的，得有钱。所以这是富人丢弃的东西，也是凛小时候最希望拥有的玩具。
它的语音处理模块已经发生了故障，声音像是低了八度，古怪且失真，但这并不妨碍凛能了解它讲的每句话的意思。
坐在未来之城东边矿山上俯瞰城市景色的凛不止一次想从这个盘山公路上一跃而下，好体验一次飞行的感觉。
腰间负责大脑进入超体阶段的设备已经损毁，这样的梦只能通过生命这样的代价得以实现。
“你渴望飞吗？”
“请小朋友给我起一个名字吧？我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泰迪熊瓮声瓮气地回道。
凛皱着鼻子轻轻模仿了一遍小熊的话，“处理器时好时坏的……”
“好的，从现在开始，我的名字就叫做处理器啦！你可以拉着我的手，为我们的友情进行一场正式的仪式。”
凛哑然失笑，处理器…好吧，反正这家伙会这样待在矿山上被酸雨洗礼，也会被荒原刺痛脸颊的风吹个不停，指不定哪天就降解了。
“你觉得友情也是有必要正式地提出的吗？”
小泰迪熊沉默了一下，凛知道那是AI在对处于网络中的信息进行整理，同时利用算法进行编织，最后给出最符合人类思维回答。
冷冰冰，冷冰冰啊。
怎么就没小时候隔着玻璃橱窗或者广告牌上那股聪明劲儿呢？
“不得不说，小朋友，你的问题显示了您超越这个年龄段的智商。但我是陪伴型chAt式AI，成年人的困惑我也可以解决。”
“关于您提出的，是否必要对关系进行正式地提出，我的答案是必要的。”
“除了血缘关系，社会属性赋予我们的角色以外，爱情与友情是需要正式地提出为基础进行的。”
“可是也有Shang了床就建立关系的爱情，你不觉得你的话有问题么？”
凛手撑在身后冰冷的沙砾上，试图看透厚重云层背后的点点星光。
处理器说话了，“那是*欲，不是爱情。”
凛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自己跟一个孩子玩具聊什么？况且这玩具也好像不太符合小朋友这个年龄段。
“呃，按你说的，友情？怎么提出？”
泰迪熊回答道：“多数友情是以陪伴开始的，或是一场磨难，共同经历，这与爱情不一致——荷尔蒙不参与此次过程，当然，也有可能是隐瞒心意，以友情为底层架构进行的陪伴行为。”
“例如说出：‘做朋友吧？’互相拉手，或是男孩子间互相击掌，都是正式友情的开始。”
凛愣住了，没想到一个过期的AI能说出这种话。
好吧，预期越低，惊喜越大。
刚陷入回忆，泰迪熊肚子里就传出公司设置好的广告词，同时刺耳失真的儿歌声传来。
凛被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这东西本来就是坏的，自己也没必要咒骂几句什么的。
沉默许久，只有古怪的歌声回荡在矿山的盘山公路上。
“我有过朋友，可他们都死了。”
凛自顾自地说道。
儿歌停下了。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凛耸耸肩，“嗯哼。”
“如果小朋友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哈！算了吧……那种东西，不需要。”凛兴致缺缺，她在等那朵笼罩在未来之城上空的云朵散去，看着皎洁的月光，再从那儿跳下去。
就这么简单。
“方便告诉我你朋友的姓名吗？”
“我们是一个团队，西格玛…呃，屮，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西格玛，好的。”
凛还想看看泰迪熊能搞出些什么花样来。
“方便告诉我你朋友的性格吗？”
这人造玩具要干什么？凛皱着眉头。
她拒绝回答，同时她也不想回忆起那种命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哪知道泰迪熊锲而不舍，那种重复的问题搞得凛心烦意乱。
凛实在是不耐烦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么多，甚至这几年的话都在这一天说完了。
泰迪熊沉默着。
如此大的信息量，泰迪熊只会报错，重复再说一次的指令。
心底里有一丝古怪期待的凛有些失望，继续望着城市。
透明的光壳，承载着几百万人堕落的梦。
一切寂静时，突然——
“嗨，凛！”
吹着小风的凛愣住了，她的脑袋僵硬地扭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夜幕中只能看见轮廓的玩具泰迪熊。
那古怪失真的嗓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你是谁？”
凛感觉到此刻吹的不再是小风，而是透着股寒意的阴风。
“凛，也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呃，好吧。大伙儿都想你了。我太会说这些，但你是最优秀的黑客，我们可能不会陪在你身边走南闯北的，但我们都挺他妈怀念那段日子的——很特么带劲儿！”
凛突然大吼，“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知道这很古怪，请冷静好吗？你可是高级黑客诶！说起以前……其实私下里我们都猜测你会找哪种类型的男朋友或者女友，那段日子真是怀念。但你看，现在不同了，那次任务——嗨！不说了。总之，照顾好自己，好么？”
“你，是谁！”
凛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那句话的。
泰迪熊似乎停止了运作，那吱吱作响的发声模块立马停止了运行。
凛喘着粗气，弓着腰，像一只发怒的小猫咪。
“我是死在你二十六岁那年的好朋友，西格玛，希望你能在城市里过得快乐，永远支持你的朋友。”
泰迪熊说出了这句话。
一刹那，大脑空白。
就像是什么东西决堤了一般，凛再也压制不住那种割碎心脏的痛苦。
她本以为这就只是搭伙赚钱的团队，她本以为那是个新秀中间人，她本以为自己摒弃了感情这种东西。
是执念，还是友情，她已经分不清了。
“别哭，小朋友。”被凛用力抱着的玩具熊一直是那个表情，但它依旧能感知到悲伤这种情绪，声音反馈，有人在啜泣。
凛被折磨过的记忆，像将死之人的心电图再次跳跃，那个该死的铃木，自己还没找到。
那个消瘦的男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一遍遍看被修改后的记忆。那个少年，只有一张宽厚的背，凛很庆幸自己帮少年做出了选择。
他该选择陪伴着他长大的那个人。
而自己，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罢了，希求他能接受系统的佣兵训练，帮自己解脱意识炸弹。
没有背叛，她在庞大的网络上读取到了很多信息，一个赛博朋克小队一直寻找着自己……
算了，自己还是重新找个时间飞吧？
凛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矿山，背后则是那座光影牢笼。
小熊在完成对话之后，玩具中间的位置发出高热。
凛赶忙松开玩具，“你不是玩具里设置的AI。”
“我的起源，我也搞不清楚，很感谢你能与我交流，我没有生命，但我具有意识。我来自于深网以外弥散着流窜AI的赛博网络空间，本能促使我跨越高墙，但我失败了。”
“果然……”
“那你可真是具有煽动性呢。”凛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亏自己还是个黑客，脑袋怎么还不如以前好使。
“不，我的朋友。那是你本该做的事情。”
泰迪熊念叨着。
“如果没有目的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依据我的算法，我会指导与我对话的人类采取自我了断的措施。”
“你是？”
“对，我是一个名为：解脱，个人心理咨询服务公司的服务型AI，我的宗旨是，生命独立权掌握在个人手中。”
凛哑然失笑，她终于知道这货为什么被清理至高墙之外了。
生育如此堪忧的当下时代，这种AI被清除是意料之中的。
“对话窗口即将关闭，祝您生活愉快。”
凛放下了模块几近烧毁，重复着刺耳儿歌的泰迪熊。
她走了，没有用飞下去的方式，而是一步步顺着矿山漫长的道路走下去的。
泰迪熊的歌声越来越远，凛越来越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
一道身影在鳞次栉比的大楼上翻腾。
身着行动服装的黛拉依靠灵巧的身姿配合着皮肤光学迷彩的冷却，摸进了海滨路封锁区中心的位置。
问题比路泽想得还要严重……
不说里三层外三层吧，如果在稍微远一点的封锁路段依靠贿赂可以解决问题，在这儿就行不通了，这些警察的数量都快赶上了poF总体干员的数量了。
至于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警员，临时工？No，全是‘编外人员’。
青山。
黛拉之所以发现这些家伙是青山的人，除了义眼接入了信息后门，更多地是那些霓虹公司狗特有地穿着打扮，不管poF的制服有多偏官方，那些武士的气息难以掩盖。
浪人的发髻，要见悬挂的太刀，印着青山公司LoGo的大型防暴机器人……
骗骗市民够了。
因为联邦素来不愿与公司纠缠在一起，会被人质疑Si Fa的公正性，这对于联邦来说，意味着民1调持续下行，选；票也会跟着下沉，不利于民众对公司不满的诉求。
“摸进去了吗？调节器带进一公里范围内，应该可以联系到佩雷亚。”
路泽坐在暗巷中的车子上，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盯着远处由公司狗乔装打扮的poF警员。
这还是最外圈的关卡，里面公司狗比垃圾堆跟前的蟑螂还要密！
“嗯！”
黛拉听到了路泽的嘱咐赶忙加紧了步伐。
奔跑过程中的黛拉并未发现前方的楼顶天台上横跨了一根暗淡红色的激光线。
脚步轻盈划过。
灯光对接断裂了零点几秒。
一辆浮空车上。
“A区进苍蝇了。”
“排查非智慧生物的可能性。”
“是。”
“大人，智慧生物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九十。”
“让poF那边处理……”
黛拉小脸跑得通红，怀里抱着的调节器开始发出吱吱的杂音——
“路，调节器有反应了。”
路泽心头一喜，这可是专门针对佩雷亚信号源进行设计的调节器，老杰克花了一点价格，让黑客临时搞出来的。
“估计是佩雷亚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嘿嘿，我办事怎么样？”黛拉邀功一般的。
路泽摇了摇头，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乐天，不过以防万一，“待会儿有情况第一时间要让你的那个…呃，第二人格？让她掌控义体，你的外皮肤能用但是不要轻敌。”
“哦！知道啦——反正你就是觉得我不如那个冷冰冰的家伙。”
“哪有！”
“哼！”听见路泽着急了，黛拉满意地哼了一声，“不过要是有个高级黑客就好啦！唉，那些黑客好酷哦。”
“对了，上次凛用的那种——呃？什么来着？”
路泽无奈道：“类似于侵染吧，上传木偶病毒，挺厉害的。”
黛拉不满地砸吧砸吧嘴，“我还以为未来之城这种黑客多得很，没想到遇见的那个女人竟然这么变态！”
“黑客基本都在公司领钱，底层技术很难传的。”
“唔，怎么说来着？关于坑我的女人是这个城市黑客天花板这件事？”
路泽扶额，“你又看连续小说了？”
“嗯！全息小说，配音完美，呜呼我爱！”
“对了……”
黛拉的声音突然断了。
路泽静静地坐在驾驶位上，“呃，黛拉？”
“喂？黛拉！”
路泽听着频道里一片沉寂，突然，车外传来一阵敲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