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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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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哲心邀请陆文嘉星期天到自己家里去玩,进门后陆文嘉的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朋友家太富丽堂皇啦。跟县城里面的邻居比较起来,好像更加富有。

“我们一起拼地图吧。”

池哲心拿出来一盒中国地图模型,每一个省份都是一个小块,花花绿绿的真很惹眼。地图是肯定见过的,但是哪里会仔细留意过每个省的形状呢?陆文嘉感觉自己的手比脚都笨,吭哧了半天都没有拼完。

“你看这一块像不像一个箭头?像不像?这是HUB省,HUB省向西的这一边往里凹,像一个箭头。”

很多年过去了,陆文嘉还记得HUB省的形状像一个箭头。这一幕刻入脑海里太深了。

“我们一起下象棋吧。”

“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

这是陆文嘉第一次接触到象棋。又过了好几年,妹妹和弟弟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盒象棋,陆文嘉兴致大发,“我教你们怎么下。”

连车和马的位置陆文嘉都给放反了,自己也奇怪,“按说不应该呀,这上来对方的炮不就可以把车给打掉么?”

一直到另外一天,邻居邀陆文嘉下象棋,直接把他放好的车和马掉了一个个儿。陆文嘉才满脸通红地瞬间大悟,“原来是这样摆的。”

同学的情谊是真挚的,等到陆文嘉要转到县城继续读小学的时候,挥手告别了公社小学时代的朋友。池哲心跑出去了好远,还频频回过身来向陆文嘉招手,欢快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到了县城几个星期后,陆文嘉热诚地给原来的同学写了封信,写信那天没有乘手的笔,是拿红色圆珠笔写的。几天后就收到了朋友的回信,信里的友谊都能够流淌下来。在末尾池哲心说,“不要再用红色笔给人写信啦,一般绝交或者分手的信才用红笔写。”

纯粹的友谊虽然一直珍藏在心间,但是自打第一封信往来以后,大家就再也没有了后续的交往。中间回到家乡的次数那么多,陆文嘉还是在上了初中以后,才跟着在已经改镇的公社中学上学的表哥一起,去过镇中学找过他们一次。那天没有见到池哲心,见到了程斌,场面无比尴尬,讪讪地,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根本没有了共同的话题。

待初中复读了一年的陆文嘉考上本县重点高中,又遇见了当初的好朋友池哲心,人家已经上着高二。第一次见面认出彼此的瞬间,都是有着激动的,甚至还握了握手!但也仅限于此,此后在校园里面要么很少遇见,遇见了也要么渐渐的都没有了问候。彼此看上一眼,然后各自默然地走开。

再往后的这么多年,陆文嘉心里面还是装着当初的友谊。不多的几个片段,总是活生生地保存在脑海深处。时不时的,朋友的姓名就连同模样,浮现出来,陆文嘉还能感受到友谊的温暖和对朋友的惦念。想来,早就天各一方的朋友,也在同样地惦念着陆文嘉吧。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恒,有的只是时光流转,人际变迁。

在农村度过三年时光以后,社会生活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经济形态千姿百态起来。父母决定不再守着二亩三分田,全家搬到县城,母亲做点小生意,一样可以养活一家人。父亲教书之余,也可以帮点小忙。这样一家人不至于农村县城的两地跑,总算是可以生活在一起。陆文嘉就又回到了县城继续读书。

少年时光最重要的好像就是友谊,陆文嘉很快就又有了两位玩得特别好的同学。

侯宗伟的家,就在陆文嘉所住一高的旁边,正好要经过陆文嘉家背后的小巷子,有时候在窗子后面喊一声,两个人在一高门口见了面,一起走到自己的学校。蒋彦武的家在武装部,干部家庭的孩子,穿衣打扮,明显要高于一般家庭。有一回他竟然把他父亲的小手枪带到了学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很多同学围着都要摸一摸。陆文嘉却没有拥上去凑热闹,“枪岂是闹着玩的,不能给朋友添麻烦。”也不知道陆文嘉这种周吴郑王的气质从哪里来的,估计还是因为胆小,就格外敬畏规矩。

蒋彦武家里有好多书。《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已经连续订了好几年,一期期读过来,给陆文嘉究竟造成了气质和性格上面多大的影响,难以评估。也是在蒋彦武的房间里,郑渊洁的童话给陆文嘉塑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明显拔高了陆文嘉做白日梦的境界。几乎每个星期天下午,陆文嘉都会到蒋彦武家里去玩,说是玩,也就是一头扎进朋友的房间里埋头看书。还有《科技画报》、《少儿科技》?诸如此类的画报,空间宇宙,世界奇迹等等主题,都给陆文嘉带来有醍醐灌顶般的震撼。如果说陆文嘉后来还算有一些思想,那么蒋彦武的房间,无疑是陆文嘉生命长河上里程碑般的存在。当然,我们也不应该忘记,原野时代,收音机里面的一部又一部评书,给陆文嘉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民族情怀烙印。

当年的一高,设立的还有初中部,因为离家近,陆文嘉和侯宗伟小升初都报考的是一高,蒋彦武呢,报考的是重点中学城关中学。恰好在那年暑假,陆家爸爸被任命为城关中学的校长,很快就会搬家到城关中学的家属院里去。于是陆文嘉只好改上了城关中学,没有能和侯宗伟在一起升入初中,反而和蒋彦武又分在了城关中学的同一个班上。后面侯宗伟也搬了家,陆文嘉找过几次没有找到,两人就此分流,彼此不再知道,各自人生的河流分别流向了何处。

虽然跟蒋彦武还在一个班,却也已经各有各的流向,少有交集。初二的时候,蒋彦武随同家长工作调动转到市里,两人就也失去了联系。陆文嘉高考失利,没有考进心仪的重点大学,进了本省唯一的211大学政治系,竟然在校篮球队里发现了蒋彦武的身影。相逢之初真有“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味道,勾肩搭背地串了彼此的寝室,吃过了彼此的零食。然后就又没有然后啦,以后还有几次看到蒋彦武在球场上面挥汗如雨,陆文嘉只是默默关注了一阵子,然后就默默的走了开去。

人生有如河流,各有各的缘起,各有各的河道,各有各的流程,真能够跟你发生交集的,真能够跟你源远流长的,需要更多的恩怨情仇。哪怕我们都如陆文嘉一样,根本不是面冷心热之人,哪怕我们都如陆文嘉一样,内心敏感其实纤细如发,哪怕我们明明非常惦记,却囿于心的藩篱,可能,更多的时候,面对着你,明明满怀着眷念之情,却要硬生生地扭头走开。

陆文嘉是拿着中专录取通知书换的本县重点高中入学资格。中专的专业不是陆文嘉理想的铁路专科学校,而是被一所医专录取,药剂师方向。陆文嘉虽然内向,胆小,显然却不甘寂寞。想去选科技行当的话,也宁愿是哐当哐当的火车司机驾驶,而不是需要凝气息神潜心钻研功效的药剂师救命。这就是陆文嘉人生不能够顺遂的原因,不自知,又不知事,更不知世。

要待很多年以后,陆文嘉念念不忘的是,自己适合搞产品,面对的是事,是物品,而无需与人交往,与人打交道或者勾心斗角。陆文嘉是否能够想起来当初的这一幕,早在最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人生前途的第一次分野,冥冥命运的大手,已经把一个适当的机会,轻轻地放到了陆文嘉你的面前了呀!是你自己不甘心,自己轻易放弃了那个机会。

即使就是在日常世界,能在医院里面,往小了说,端稳一碗饭,往大了说,既可以救死扶伤又无需面对临床的鲜血淋漓,陆文嘉,你是否愿意重新再选?

该哀怨的是我们自身的无知,不是命运对我们的捉弄。

拿着中专录取通知书的陆文嘉,占据着县重点高中二高候补名单里面的第一名,被排进了高一一班。因为自己的两位初中好朋友都进的四班,陆文嘉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也进四班,但是又担心说给父亲知道后会怪自己,“你是来上高中的还是来跟朋友一起玩的?”什么也没敢提,就进了一班。

身在一班,心在四班,陆文嘉出出进进都是跟四班的两位朋友在一起。陆皓君担任了四班团支部书记,贺峻峰一开始做了四班的班长。先说贺峻峰,跟陆文嘉一样,也是城关中学教师子弟,一身艺术家的气质太过鲜明,根本不愿受高中的制度约束,很快就跟班主任不对付起来,夜自习从来不上,溜出去跟人打乒乓球。乒乓球技术见长,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再加上他认为班主任不是在督促他进步,而是在处处故意针对他,半个学期没到,接到了省艺术学校的通知书转头就去读了艺校。

说回来陆皓君,和陆文嘉一样,感觉高中的课业压力陡然加大太多,每天眉头紧锁,饭都吃不香,两人相顾无言,也只有整日里埋首书山,一味拼命读书起来。

可是陆文嘉内心里的苦闷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高中的早读六点钟就开始,两人要在五点半起床骑车往学校赶。学校距离两人的家都有四五里路的样子,骑车最快也需要二十多分钟,往往到了学校,住校生已经跑完早操坐在教室里面晨读了。晚上九点半夜自习结束,走读生就纷纷起来往家赶,而住校生还可以在教室里面再做半小时的作业。半个月跑下来,陆文嘉就感觉有点吃不消了,每天那么累,还要比别人少学至少半个多小时,成绩难免被别人给拉下来。

那就住校吧。

陆文嘉直接跟着陆皓君住进了四班的寝室里面,跟接替贺峻峰班长职位的李林峰打声招呼,没费什么劲,两人就都挤了进去。躺在寝室第一夜的陆文嘉竟然就悄悄流泪啦,“想家!”

陆文嘉自己也暗暗骂自己太没有出息,“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陆文嘉呀陆文嘉,原来你是如此脆弱如此恋家的一个人。”

陆文嘉确实没有搞明白,从来也没有搞明白,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究竟有没有追求呀?从这个意义层面上面来说,陆文嘉无疑真的是长着一颗榆木疙瘩脑袋!一面敢自命不凡,感觉自己是优秀的,有出息的,一面又毫无道理地自卑愚昧,单纯地相信冥冥中自有的安排,“车到山前必有路”,顺其自然,自有结果。从来没有清醒地运用思维来认真加以分析,经过研究之后再来进行选择和决策。面对爱情如此,面对职业如此,面对金钱还是如此!

面对爱情,陆文嘉神往着绝美爱情,真贞不渝。但是渴求着对方的是什么呢?容颜?家世?品格?好像品格要排在首位。

面对职业,陆文嘉渴望着功成名就,挥斥方遒。但是什么样子的成功,哪个领域,哪个职位,更关键的是,怎么样才能够取得那个领域的成功?陆文嘉却又根本没有思考,没有盘算。

面对金钱,陆文嘉竟然敢盲目自信有一天自己肯定不会缺钱。显然没有祖产可供传承,只能靠着自己的才干去赚钱,但是吧,怎么样去赚钱,赚哪里的钱,怎么样才能够赚到钱?你要是问他,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一无所知。陆文嘉空有一个钱的概念,却缺乏对金钱威力的基本认知。

高中时代陆文嘉不可谓不够努力,“我肯定可以考上大学!”但是,究竟要考哪所大学,或者哪个层次上面的大学,陆文嘉又没有了概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倒是乍着胆子对父亲说过,“我想考到复旦去。”大概因为看到了一篇关于复旦新闻系的报道吧?可是后面却没有针对这个理想做出一分钱实质性的准备和努力。

直至距离高考还剩下75天的时候,陆文嘉好像才幡然醒悟,这才对自己说,“我要考上重点大学呀!考到BJ去!”

恰好,35天以后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考试带着修整3天,再大干35天,高考前修整2天。高考冲刺,进入BJ。”

这是唯一一次陆文嘉针对一个目标制订出来过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看似疯狂,却差一点就成功了,只功亏一篑。前面一个35天,陆文嘉确实把所有学科的成绩都调整到了一个很好的基础点上面,成绩班级内排名上升到第9名。这个成绩在重点高中里面,算是可以过得去的一个排名。“接下来的35天再攻关难点,胜利在望!”接下来的35天,陆文嘉把精力主要放在的攻克难关上面,历史课、政治课、地理课,历届难点逐一摆开,陆文嘉费尽心思去琢磨其间关联,确实有所悟。终于到了高考啦,第二个35天里攻克难关的努力效果基本不大,根本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题目去难倒考生。倒是基础,特别是多项选择题,历史一科就让陆文嘉多处举棋不定,预感不妙。成绩出来以后,陆文嘉历史只考了45分!而同学们的平均分也要七十多分。仅此一科的成绩,足以让陆文嘉梦碎一地。

总分堪堪上线了本省的重点大学,本省后来唯一的211大学。可是因为并没有报考这所大学,后来是被调剂到了政治系,成为高校毕业分配工作的最后一届学生。当届学校恰好接受省教委委托,定向培养一批高中师资力量。由此决定了陆文嘉的就业方向,高中老师。

这个专业,让陆文嘉暗自神伤了许多年。

妈妈试探着问陆文嘉,“要不,再复读一年,考一个理想的大学?”

“不啦。初中已经复读过一年,实在没脸再又复读。”

“再说了,高三后一学期确实耗费了不少体力,感觉身体条件也不允许高强度的再拼一年。”

所有的亏欠,最终确实都是要找回去的。陆文嘉高三后期的拼搏,不能说没有付出,只是起五更睡半夜,身体健康确有损害。

而初中的时候,为了确保能在初三考上中专,父亲做主,-非让陆文嘉在初二复读了一年,因为初三复读的话,是没有资格报考中专的。

两项因素相加,陆文嘉即使真的有满腔抱负,也有些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到了大学报到。

“或许,可以考研呀?”

陆文嘉,为什么不可以是必须考研呢,而是一个“或许”?

别人在努力自学法学,准备法学考试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根据兴趣报的小班课是“文学”。文学就文学吧,好歹你想一想,凭借着文学,或者政治,你准备在走上社会舞台以后,怎么谋生怎么做事呀。你除了爱好,什么都没有清醒地做过准备。

陆文嘉人生的脚步,到此,都是被动地被所有外界的因素推动着迈出。太缺少自己主动的思考啦。

哪怕,你喜好金钱,就去看、去学别人在怎么赚钱。喜欢女生,就去接近、去讨好。喜欢谈天论道,就真的去考研,去做学术,钻营学术也行。喜欢独处,就去找一个独处之道,学佛学道学艺术。哪怕已经知道了是要当老师的,就好好培养自己做老师的情结,研究做老师的技巧,真心地再去准备一回。何况,你本就是在校园里面长大的,自己的父亲也是老师。

如果你真的有抱负,陆文嘉,就仅仅是通过学历上升的通道,也并没有向你关闭。

实际上,陆文嘉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要名利,也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获取名利。想实现梦想,也并没有树立清晰的梦想目标。

陆文嘉只是在被动地被外界所有因素推动着走路。

包括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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