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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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本来是怎样打算的,最后黎南洲还是揣着猫崽出去了。
在守着小毛球吃了一点东西后,皇帝就抱着云棠在内殿打转,像哄着不肯睡的婴儿一样来回兜猫。
云棠本来刚睡了很久,原是想跑出去看看情况,可是叫人这样手法熟练地抱着晃,没一会儿居然又睡眼惺忪起来,团在黎南洲手臂上慢慢不动了。
他最后睡着前还抬头迷迷糊糊看了皇帝一眼,殿内灯火昏沉,男人的神色在夜色里辨认不清。
黎南洲显然仍没有要出去理会大臣们的意思,好像已打定主意要在这样的深夜将人一晾到底了。
这其实还是清平殿中的诸位「朝中重臣」第一次直面感受到当今的强硬。
他们几乎是从踏进宫城开始就被扣下来,到现在进宫最早的一位已待了六七个时辰了。这些人最开始还觉得怒不可遏,时间越长,便越是慌张、及至互相埋怨,自乱阵脚。
宫内外的消息早已被皇帝封锁住,内外不能互通,谁也不清楚事况到底怎样。
阮英琪这位当今太后亲兄此刻也位列其中。
此人一贯自大浅薄,恰逢阮国公近日患病,未能拦住这个独子。听闻临华殿深夜起火,安王不知去向,又疑似有先前行刺的异教勾连潜逃,阮英琪又惧又怒,在府里发了一日的邪火,傍晚终于坐不住递表进宫了。
见到宫城中已经有不少先一步来至的朝臣,里面大半的同僚竟是曾同阮家眉来眼去的,阮英琪先是心下一定,理所当然地在首位坐下,支使着清平殿宫人端茶倒水地侍候,随后在两炷香的时间里几番想逼问皇帝的去向。
清平殿的宫人这时便如哑巴一样了。要茶上茶,要水端水,其余的问话一概摇头。
起先谁都不敢相信皇帝竟把他们就这样放着,这些人彼此之间还低声交谈,虽不敢流露对圣上的不满,待宫侍的态度却略有几分轻慢嚣张。
而随着天色渐黑,底气不足的几个开始觉得事态不对。他们互相交换眼色,然后慢慢避讳起同阮英琪来往,有两个甚至隐隐打起了退堂鼓、欲先告退出宫。
御前令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却是好声好气地将人都拦住了。
可是他态度再好,明确的拦截行径还是立刻引起了众人恐慌。
除了阮英琪还有几分色厉内荏的质问,其余人都纷纷表态要打道回府了,诸位「重臣」一行说着不敢扰陛下忙碌,一边纷纷给自己找起理由。
甚至里头有一位吏部的尚书,言称自己发起了头疼病,就这也未能回去,纸青直接将太医请来了。
柳纸青早年还做过秦抒的徒弟,他是个笑眯眯的人物。
此人同样是黎南洲嫡系中的嫡系,出身却比旁人更好看些,是个能在明面上替皇帝办事的。柳纸青跟黎南洲生母同姓,其中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渊源,说来也是生自没落了的世家大族。黎南洲月前才将这个人调回来御前行走。
这位御前令说话温声细语的,时不时来上三两句闲谈,不管朝臣回以怎样的态度都不急不慌。但这番作态却丝毫未能让清平殿的客人们平静下来。
反倒自强撑的从容中愈生惧怕,甚至彼此间产生了隐隐的分裂,从初始的立场统一、到各自为政。
等阮英琪也觉出惧意,从想质问皇帝、面见太后到急于先出宫回府自保。
这时候也不知后面那小宫女过来报了些什么,柳纸青的态度却又变了。
这位御前令开始三不五时地消失,时而又将个别某位朝臣单独叫出,也不知他同人叙了些什么。
总之待他们回来后,那些单独言谈的朝臣便缄默不言,随后竟渐次被太监送出宫。
在云棠夜半醒来的时候,清平殿的小侧厅还有不少人仍坐等,而等小猫再被皇帝晃着睡去时,宫城里便只剩下包括阮英琪在内的数位朝臣了。
阮英琪在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此番进宫恐怕是错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要紧的压根不是他阮系一家的安危,恐怕是黎南洲想大动干戈,如这两年吞噬阮系一般将连枝同气的云京各势力连番搅动。
他这时候后背发冷,却又隐隐明白不管接下来皇帝想做些什么,恐怕他们这些人早在更久以前就已经无法反抗了。
现在想到阮国公前段时日突然要把自己的长子和幼子同时送去施州,阮英琪才觉得恍然大悟。只是他此刻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对父亲的隐隐怨恨
阮国公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什么
可为何父亲将孙子提前送出去,却对他这个独子一字未吐
到了夜半之时,阮英琪早已经把据说宫中起火、又被皇帝直接禁足的太后抛之脑后了,更遑论牵涉进异教行刺之事的安王。
他一时担心起阮家接下来的境地,一时忧虑着自己的安危,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这位阮大老爷本来都以为皇帝的人早晚要冲进来给自己安上罪名,就此羁押在什么地方,而现在他只盼着先前出去的同僚能及时向阮国公报信求救。
可是还未等到子夜,那个御前令又静静地出现,停在他面前,告诉他陛下今夜要先行休息,不再见人,他可以出宫了。就好像他从头到尾只是在单纯地等着皇帝有空罢了。
这时候的阮大老爷早被吓破了胆子,再也顾不得强撑什么面子,对着空座位拜倒行礼后起身就走。
阮英琪迈出清平殿侧厅时,一阵来自走廊的风将他一后背的虚汗都吹冷了。他在那刻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殿中仍然端坐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与先前各位热锅蚂蚁般的朝臣都不同,他姿态一派闲适,神情平静如常,是今晚最后一个进宫要求陛见的,除了客套寒暄外就没说过什么。
那便是圣教近年来风头最盛的三教宗,卫今扶。
圣教、皇帝他们彼此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暗地里的共识
夜风阵阵,阮英琪在宫灯下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不愿再想。
温暖的殿内,柳纸青看着不动声色、专心饮茶的卫教宗深深叹了口气。
若说御前令是领着皇帝的指导意见,在先前那帮看不清形势便打头阵往前冲的朝臣中挑拨分化,那卫今扶趁夜进来就纯粹是瞎搅合的了。
问他这人便说自己今天本来也该拜见祥瑞,劝他他便自陈心意,说自己对祥瑞情深义重,多久都能等。
柳纸青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能见到云棠的场合也不多,对于祥瑞只有寥寥的印象。但这小祥瑞确实是可爱极了,娇娇气气的一小团绒球,御前令也屡次找机会想到猫崽跟前凑乎一下,只是云棠基本很少有跟黎南洲分开的时候。
这半个月又是秋祭礼前诸人最奔忙的时段,柳纸青每逢出现都是带着外臣,更等同于和礼官绑定了在御前令的印象里,小祥瑞好像每回见到他都跑。
按照原本的安排,卫教宗今日确实该能见到祥瑞,甚至还应有个小小的御前仪式呢。
只是经过昨夜的突发事故,这一面铁定是泡汤了。
御前令知道云棠方才醒了,但陛下是必不可能将小祥瑞抱出来的。柳纸青隐隐绰绰知道些后面的情况仿佛小祥瑞昨夜在太后那边受了伤,昏睡了很久。
此事已使得黎南洲一日夜没露过面了。且从皇帝此次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应不会轻易过去。原本还留出余地慢慢收拾的阮家或许要直面刀锋。
纸青抬头望了卫教宗一眼,微微一笑。不管这个人还要耗多久,他只陪着就罢了,自己嘴里肯定不能直接吐露祥瑞的情形。
卫今扶倒没有真的闷头坐上一夜。
便是从清平殿众人今夜的形色也能大概推出些后面的情形,从那个机灵的柳家后人逐个送走朝臣开始,卫教宗就猜测云棠的情况多半在转好。
他只是等等看小祥瑞有没有其他动静罢了。
或者小家伙睡了这么久,就想要跑出来转转呢
只是照现在看来,他今夜纵然是将清平殿坐穿,皇帝也不会将祥瑞放出来了。
卫今扶又在懊悔当日未力争将祥瑞供养在圣教中了。他从前便一力主张由圣教侍奉祥瑞,除国师外的圣教之人其实也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同意像卫今扶所说的为此将整个东南辖区交换给黎南洲。
圣教眼馋祥瑞,却并不肯割下那一大块肥肉。
他们觉得卫今扶这个曾为了只紫貂拿圣使之位交换的人是昏了头卫今扶在穆阳郡时,连熔了圣云令给紫貂换点吃食的事都做得出,他恐怕恨不得将整个圣教交出去,只为换来一个小祥瑞供奉。
但其实卫今扶看得出来,这位陛下最迟也要在年末将圣教的东南辖区拿回手里了。对一个野心勃勃的雄主来说,圣教的退让和衰败是一个很难去阻止或改变的进程。
先不提卫今扶对此的态度。只是既然东南城早晚是这个人的,与其等人家来抢,还不如趁地盘尚在手里的时候换来祥瑞这大宝贝呢。
而卫教宗心知肚明皇帝在封禅当日对祥瑞其实并不如何看重。那时候圣教同黎南洲谈条件也许是来得及的。
结果祥瑞进宫没过多久,这位皇帝陛下行事就越来越过分,及至后来、卫今扶在外面几次三番想尽办法、却连见一见小家伙的面都不能了。
卫今扶饮尽盏中的热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终于站起身,准备告退出宫。
尽管像他跟纸青这样的人三日夜不睡都无妨,但他在这里继续空耗着并没有意义。皇帝明显不准备放祥瑞出来,况且他可能早就成了这位陛下防备不喜的对象。
要卫教宗来说,这很明显只看他后来给云棠准备的诸多礼物俱都送不进去就知道了。
但无论如何,卫今扶觉得他起码还有两日后的秋祭礼。彼时皇帝同文武百官都要登临云顶山,先是举行大典,而后暂住行宫。前前后后会有无数的仪式,其中将有很多能叫他看见祥瑞的时候。
只是卫教宗大步踏出宫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经逢昨夜变故的皇帝到此刻仍未能成眠
月明星稀,黎南洲靠坐在床榻上,仍注视着团在他腿上熟睡的小猫。始终作祟着的惊惧让皇帝心里慢慢生出了一个想法
“推迟秋祭礼”
第二日清晨,急急被宣进清平殿的礼部尚书伏地大惊。
作者有话说
小猫小猫,谁都想要。咬上一口,百病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