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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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阮央小声叫她。
殷绾被身后阮央叫地回过神来，险些让自己坠进去了。
她眼神躲闪，偏头不去看那和尚，匆匆顺着一圈人过去，脚步都带上了慌乱。什么时候，她对妖法魅术这么没有防备了？
受过福赐，典礼就告一段落了，而后，佛修和道长接着忙，皇家人和朝廷官自然是在山上歇两日，等一切结束才好回城。
人流行至寺庙后门处便散了，品级差不多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像皇后这种最先出来，还有一群宫人前呼后拥着上步撵，给人抬去禅房休息。
队伍一散，阮央凑上去，便瞧见殷绾发白的面色，心里发慌，“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殷绾小转了头，闭了闭眼，“有些累了，又少吃了一顿，睡一觉就好。”
一场法会耗去三个多时辰，众人一起饿着，殷绾起晚了，随便吃了两口，坚持到现在真是折磨。
“噢……”阮央不疑有他，“那奴扶您回去歇着，吃点儿点心，养足精神，明儿有庙会，可不兴错过了！”
有热闹还是得去凑一凑的，殷绾现下无心旁事，方才主持的眼睛的确是惊了她，就连回禅房途中都躲开寺中的小师傅，避着眼神相望。
只是对视片刻，殷绾就困意上头。夜食虽做的丰盛，她却只得简单对付几口，就着瞌睡虫实在无暇品味。天一擦黑就被伺候着上了榻，妖鬼冤案通通抛之脑后，粘了枕头就沉睡过去。
山间倘若入夜，曲径通幽皆无人影。霜寒降，凉风起，灭了后院禅房的灯火。
倏地，一只白狐狸闪入寺内大堂，门口跪坐着念佛的小和尚睁眼，见了他，倾了倾身子，抬手让他往里去，态度谦和恭敬。
狐狸入门一瞬便化作人身，妖力高涨的白延川，看上去比过去更精神，气力更强劲。
白延川信步往前，打眼去瞧，几位师父一人一个蒲团，手中菩提珠子滚，嘴里念念有词诵着经，问人声不停。
抬头向上看——
一尊巨大镀金如来佛，坐于莲花台上，周围墙面上的凹陷处置了烛灯，将佛像照得金光四溢。佛祖前的供台上，用尽的红烛未来得及清理，烧化后淌了一桌，挂下桌沿；无数截燃尽的香插满了香炉，那是今日法会的成果。
和尚没让白延川多等，大约过了半刻钟就停了诵经，一个个起来，转身，最中间那个便是佛寺主持。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笑起来有一股温柔劲儿，面对白延川，却抬手作揖，一众小师傅也学着主持的模样向白延川行礼。
白延川面对如此景象不见意外，将这大堂细细打量一番，也不让人平身，硬是叫他们端着姿态，放眼瞧见的皆是光脑袋上的戒疤。
他扭头，看到门口小和尚偷偷朝里张望，恰与他双目对上，小沙弥一时慌了神，离了蒲团向他跪拜，脑袋“咚”一声砸得梆响，狐狸耳朵灵，白延川听着就疼。
“殿下。”
主持开了口，将白延川的注意拉回大堂之上。分明是个长者模样，却在一个晚辈面前放低姿态，不知用意为何。
“各位这么举着也累了，都起身吧。”
听闻和尚叫他殿下，白延川心也定了，他没找错人，眼前人人供奉的寺庙便是妖的栖身所，小魅狐说的，修为极高的妖就是眼前几位。
“多谢殿下。”
听着主持说话，白延川有种想皱眉的感觉，似乎是逐渐接受了殿下这称谓，又或许是懒得更正随他去，便没有开口阻止。
“殿下，”主持半步上前，“红婵已将殿下的想法告知在下，在下只是一寺主持，也不会替您做决定，只是想助您驯服体内的妖力，接下来如何打算……在下要尊重殿下的意思。”
“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白延川嗅觉敏锐，空气中一丝游龙般的狐妖气被他精准捕捉到。满堂焚香似是掩盖，却瞒不住白延川。
暗香比焚纸烧符可好闻多了，从白延川身上散出来，愈发浓烈，纠缠过在场每一位的衣襟。
对于狐妖一族而言，魅香如利剑挑衅，如直面进攻，不看妖力，只比血统，如此一来，白延川的香似杀人匕首般尖锐，能引人痛苦。
堂内众人逐渐重了喘息声，流失了手中的力气，热汗爬上脊背，茸茸狐狸耳都冒了出来。唯独主持一人，除了瞳孔一瞬尖锐如兽，毫无变化。
妖法高深才抵挡得下高贵血脉的压制。
“当真厉害。”白延川熄了法，缓了好一阵子，众人才从锁喉绞心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殿下大度了，如若方才，您做法杀了我周身徒弟，他们也毫无怨言，甚至替您高兴，毕竟有了杀戮，妖力才够刚猛，这妖王的位置才坐得稳。”
“是吗？”
白延川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上任妖王在位千年，靠的是杀戮嗜血？结局却是惨死在镇妖塔下，可笑至极。
“能替妖王助力是在场各位梦寐以求的。”白延川在他微笑的眉眼间察觉出浓厚阴鸷，对周身弟子甚至对自己的残忍。
“说吧，要我怎么做？”
白延川也不与这几位和尚站着说话，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就近拉过来一个蒲团，盘腿坐上去。
一众百纳衣的佛寺僧人围坐在一个白衣束袖少年郎身旁，此刻少年随性洒脱，与众僧人的拘束格格不入。
一个没留心，主持捻指做法，弹了他一记妖术，倏地入体，白延川只觉腰侧如击一闷锤，过后便是胸内妖丹妖力倾泻，瞬间被入体那记妖术安抚乖顺了。
白延川：……
这火气来不及发就被掐灭了，眼前僧人的确是个大能，妖法怕是他至今无法匹及的。
“殿下全当是在下耍个小把戏，要替殿下分忧自然是得让您瞧见在下的能力。”
白延川点点头，对上他的眼，“叫什么？”
“老衲法号玄翎。”
一个瞧着不过三十的男子却说着一口花甲年纪人才说的话，听着属实怪异。
“法号……没本名吗？”
“只是一个称谓罢了，殿下无需在乎。”
白延川左手撑地，腰背挺直靠去，双腿曲起，踩于蒲团外的地板上，神秘带点慵懒，另一手对着玄翎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点。
二人间本就相差不远，又是跪坐，袈裟长袍十分碍事，玄翎若是起身，便俯视白延川，向前一步又得蹲坐下来，实在麻烦。
玄翎法力高深，却不在白延川面前摆架子，甚至将身份低到尘埃里，撩起脚边的袍子，双膝触地向他挪动两步，鼻尖离他指尖不过两寸。
就在这个距离，白延川伸手，径直朝玄翎的喉颈过去。
他让玄翎眼睁睁看着那手掐上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喉结抵上自己温热的掌心。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一挥间，白延川却不曾在他脸上看出一丝异样表情，平静柔和。
“被我杀，你无怨？”
白延川下了力道，玄翎本能仰头闭眼，“能成为妖王的垫脚石是在下无上荣耀。”
他话语带颤音，却极力压制下妖力，天生长了双魅人桃花眼，半睁着朝他微笑。
无论是痛苦、害怕、愤怒或不屑，白延川均未从他脸上清晰看到一分，周围人也一样。
就在玄翎满脸充血通红之际，白延川还是放开了手，只瞧见他垂着头小声咳，用手揉了揉，没有说话。
白延川看懂，他现在说不出清晰的话来。
“殿下还是心软呐，”此时玄翎的嗓音有些哑，“接下来几天，还望殿下空出几夜前往经堂，吾等替殿下做法，驯服内丹法力。”
“皇室入寺，后日便回，我不便在夜里过来。”他大半夜不在宫中搂着殷绾睡觉，跑一个和尚庙来做甚？还得让殷绾多想。
“在下既然说了，就不会让殿下为难。皇室的人总要回去的，却并非后日。”
“什么意思？”
“上天早有打算，殿下不必挂心，如今殿下一来，这泽恩寺也该换个主人了……”
白延川是越听越糊涂，眼前的佛寺主持像是在给他打哑迷。
“殿下只需记得，乔七必须死，最好由您亲自杀，此人有大用，用不好也是个祸患。”
白延川颔首应着，又与他聊了些事宜，便要离开。
转身离开前，白延川一双眼睛盯着玄翎良久，道：“日后，别让我看见你对她使幻术。”
“谁？”
玄翎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了，“在下瞧那姑娘乃半人半鬼之躯，好奇着做了个小法，无意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说着话，喉间深红压痕抖动，却挡不住道骨人的雅气。
“不许有下次！”说着他快步迈出门槛，离了大堂。
翌日庙会，天难得放了晴。
殷绾拉上阮央，两个小姑娘起了大早去庙会。
往年的庙会，是百姓最接近天子的时候。大伙儿来上香，参加听经讲佛，买些小玩意儿，能远远看着皇帝坐在上首，同他们一起听僧人诵经，如今皇帝病了，连带着庙会也萧条不少，稀稀落落，摊位前没多少人停留。
这不影响殷绾，糖葫芦、糖画都要。给身边的小宫女买了只水墨丹青翡翠镯，给她的小狐狸买了一小尊冰透玉观音，还为自己选了座财神爷根雕，说是要带回去供起来。
悠远的老钟声从东方传来，阵阵闷响似棒轻捶胸口，给人顿顿麻感。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寻着声张望。
“这不像宫里的钟声……”阮央嘴里的糖葫芦化了糖衣，有些酸牙，疑惑着开口。
“是苍峒山，”殷绾怀抱根雕面朝东，向着苍峒山方向，“不是仙尊继位就是高者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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