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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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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  他看不出来怎么了吗?

他是怎么问出这种话的。

他没有心的对吧?

温盏的目光在空气中跟他相撞,一瞬间词穷,告白的话卡在嗓子眼,  忽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看她的眼神好清白啊。

直直的,平静的,  没有狎昵,被白色的灯光笼着,  甚至透出一丝,  平日见不到的温和。

不像是看恋人的眼神。

“我……”温盏嗓子干涩,攥着筷子,  有那么一秒,  脑子忽然清醒过来。

眼睛不自主地,  开始发热,  “我想……”

想什么?

想说,我确实观察你很久了,  比你以为的更久;

一直想跟你说话,从高中时就想,  但我不敢;

我喜欢你,  现在比过去更喜欢。

我想靠近你。

你要不要试一试,跟我谈恋爱。

可是。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我想,你是不是……没赶上今晚的飞机。”

温盏声音染上水汽,  心里非常混乱。

有些控制不住,一颗眼泪失控地滚出来,  “啪嗒”掉在桌面。

她赶紧慌乱地用手背去擦,  “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情绪不太好,害得你要坐在这里陪我。”

商行舟眼神渐深,  捏了捏后颈,没说话。

被他望着,她很想解释,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他一言不发,可一言不发,已经是在表态了。

她一直在自作多情。

他不喜欢她。

她此前所有的,从他那里接收的信号,都是错觉。

“我们,我们吃完了的话……要不,早点回去。”温盏乱了节奏,不敢看他眼睛,睫毛沾染水汽,迫切地想逃离现场,“你回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改签的机票,然后我……”

“温盏。”商行舟忽然打断她,他眼瞳漆黑,定定地望着她,很正经地说,“我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事,但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告诉我,没关系。”

他停了停,又安慰似的,补充:“我今晚,也不是因为你才不走的,你不需要有负罪感。”

温盏眼眶发热。

他明明在开解她。

但她很莫名地,被巨大的委屈感笼罩。

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靠近她。

又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知道了。”温盏克制着,深呼吸。

手指扣住手机壳,她微垂眼,轻声,“谢谢你,商行舟,今晚陪我这么久。”

少女睫毛卷翘,灯光垂落,在眼睛下方打出小小的阴影。

晕着一点水汽,眼周都透出可怜巴巴的红。

商行舟抵了抵腮,心头着火似的,窜起一个小火苗。

停顿一会儿,他移开目光,压住燥意,哑声:“行,先回家。”

疾风吹散树影。

冬日夜晚,寒星高悬,街灯车影在余光外拉成长长的光带。

车在大院门口停下。

一路上几乎没再说话,商行舟看着温盏抱着背包下车。

少女小小一只,有点茫然,走出去一段路,又讷讷走回来:“我的琴。”

商行舟没走,本来想等着她过岗哨。

他折身拿琴,开门递给她:“温盏。”

“嗯?”

手指碰到她的掌心,她触电一样收回,抱住琴盒。

热气一触即离。

商行舟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想,从嗓子里滚出低低几个字:“新年快乐。”

温盏静静看他几秒,接过琴,眼尾泛红,没有说话。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但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遥远的原点。

商行舟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过岗哨,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才收回目光,对司机道:“走吧。”

回家路上,商行舟划拉手机,重新订机票。

晚饭时光顾着看温盏吃东西了,没顾上改签,机票过期,只能重新买。

元旦的票抢完了,他修长手指微顿,敲号码给纪司宴:“纪少爷。”

纪司宴刚洗完澡,穿着浴袍瘫在床上用投影打游戏,侧头过来接电话:“放。”

“给我弄张飞美国的票。”

“你没走啊?”纪司宴下意识看了眼表,有点意外,“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噢,我想起来了。”纪司宴拍脑袋,“石头说,你看小温妹妹表演去了?晚会结束二话不说抛下他和涂初初,带着小温就走了。”

“怎么着?”他扬眉,“今晚是你成人之夜?”

商行舟:“……”

窗外街景一一后退,商行舟脑海中难以克制,又浮现出刚刚,她掉眼泪的样子。

他抵住腮。

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淡声:“明天我醒来之前,要看到票。挂了。”

“哎哎哎。”纪司宴赶紧叫住他,“你是不是告白去了?石头说你特地换衣服还喷了香水,哥,你什么时候买的香水?还是哪个妹妹送的?”

“……”

“你拿不拿我当朋友啊,这种历史大场面,都不叫兄弟们一起?”

“……”

“或者。”纪司宴舔舔唇,“你要实在不想叫我们,至少在群里通报一下今晚的战况啊。”

商行舟开始烦了:“你有病?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告白。”

“那不然你——”

“温盏今晚心情不好,我送她回去。而且。”商行舟皱眉,“你见谁趁着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告白?还是说你经常干这种趁人之危的恶心事?”

纪司宴:“……”

纪司宴谨慎点评:“你是不是也不高兴?你怎么这么凶?”

商行舟是有点燥。

他今晚原本也有话想跟温盏说,只是看她全程思绪游离,想她是不是真的太饿了,就打算先等她吃完。

结果她吃完,话说到一半,突然哭了。

他根本也没找到说其他话的机会。

而且,他回来的路上,冷静了点儿,又忽然想到。

就算她没哭,也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去跟姑娘说心里话,不应该,空着手?

他今天出门前,本来什么都没多想。

现在想到很多问题,忽然觉得非常烦。

回到家,换了衣服和鞋,商行舟走过玄关,穿过客厅。

孤独的灯光一路跟着亮起。

“砰”一声关上冰箱门,他食指微曲拉开汽水拉环,白色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透明水珠从喉结滚过,商行舟停顿了好一会儿。

扶正耳机,他声线清冷,言简意赅:

“去弄票,别烦老子。”

元旦第一天,没放晴,雾蒙蒙,空气泛出森冷的气息。

温盏起得很早。

在家里没法赖床,她爸妈作息实在太好了,早晨七八点一定会敲门过来叫她吃早饭,不把她薅起来不罢休那种。

但温盏实在提不起精神。

睡觉并不能修复受伤的小心脏。

她今天还是觉得很难过。

没什么精神,趴在桌上给面包刷蓝莓果酱。

杨珂走过来,皱眉,屈指敲敲她的背:“坐直。”

她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这女儿现在像只蜗牛,慢吞吞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话也变得很少。

温俨好笑,凑过去,低声问她:“盏盏,要不要出去玩?”

温盏正要开口。

杨珂不咸不淡地打断:“今天下午,妈要过来。”

温俨:“她不是明天?”

杨珂:“那是你妈,你搞不清楚她到底哪天来?”

温俨:“……”

温俨投降:“行,行,那我们明天再出去。”

温盏恹恹地吃了一片吐司,推开椅子:“我上去写作业。”

有女儿在,得以短暂地休战,喘息。

温俨看着温盏上楼了,主动转移话题:“她以前一直吃这么少的吗?”

杨珂工作积压,想到下午温盏奶奶要过来,大清早就心烦。

听见楼上房间关门的响声,理智才稍稍回流,想了想,觉得蹊跷:“不吧,她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没睡醒?哦,也可能是妈要过来。”

温俨:“……”

温俨抬抬下巴:“你去问问她怎么了,她会不会在学校谈恋爱了?”

杨珂冷笑:“以前不见你这么关心她?”

“我不是挺关心她的?”

“我说六岁以前。”

温俨默了默,仰天:“当初把温盏关小黑屋那事儿,是咱妈不对,后来不是道过歉……了吗。”

杨珂并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她忽然提起以前的事,一定是有别的情绪。

温俨认为他擅长舒缓情绪。

“来。”他放下牛奶,指指对面的座位,“坐,杨女士,我再给你做一些心理疏导。”

温盏没什么精神,趿拉着毛绒拖鞋上楼,在阳台的秋千椅上坐下。

晃悠着打开手机。

刷新朋友圈,第一条——

费元嘉:

最近治安很差吗?朋友走在路上黑灯瞎火被人暴揍一顿,邪了门了。

报警吧,那段路摄像头还坏了,真见鬼一样只能自认倒霉[疑惑][疑惑]

陆灿:点赞。

陆灿:孽力回馈,你也小心点,难说下一个走夜路撞鬼的就是你[龇牙][龇牙]

费元嘉:[微笑]

费元嘉:举报了,我看你就是重大嫌疑人。

温盏:“……”

她无语地爬起来,写她的期末作业。

温盏也不是不做作业,只不过她效率高,速度比别人快一些。

而且。

现在也没什么能让她分心的事情了。

瘫在桌上,温盏哼哼唧唧地写题。

到了下午,陆灿忽然给她发消息:“盏盏,你有没有关注我们学校的表白墙?”

温盏:“没,怎么?”

陆灿无语:“你去看看,有人在上面给你道歉。”

温盏:“啊?”

她登录几百年不用的□□,搜索表白墙,进入空间。

最新一条,高赞高转发:

「对不起,2015级计算机系的温盏同学,我不该把你锁在大礼堂的储藏室里,对不起。

我是费元嘉的朋友,我看他比赛排名不如你,很难过,就想替他教训你一下。

一开始是想让他去救你,然后你们顺理成章化干戈为玉帛,但没想到你被别人先弄出来了。

实在是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和麻烦,我联系不到你,只能这样隔空喊话,对不起。」

费元嘉气得发抖,顶着大号,在评论区破口大骂:「你是傻逼吗!你傻逼吗?」

被围观路人赞到了第一。

温盏:“……”

温盏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很认真地,问陆灿:“他们是不是有病?”

陆灿本来也觉得费元嘉不正常:“自信点,他们就是。”

不过……

温盏攥着手机,呆了几秒,忍不住想。

是谁跑去把费元嘉的朋友打了一顿?

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涂初初,石一茗,那天闪现了一下的带路女生估计是个工具人,以及……

商行舟。

手指一顿,心里难以抑制地冒酸泡泡。

温盏又开始难过。

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事。

他这么热情,这么乐于助人吗。

为什么明明没有得到过,像失去千万次。

难过的情绪像洗衣机里蔓延的泡沫,越来越多,将整个人都淹没。

也不知道在桌子前呆坐了多久。

杨珂上来敲她房门:“盏盏,你奶奶过来了,你现在出来吗?”

温盏揉揉眼,扔了笔,软声:“嗯,我这就过来。”

她刚站起身。

手机屏幕一亮,忽然震动起来。

温盏愣了下,侧脸看过去,是微信电话。

屏幕上显出一个大大的:x。

商行舟。

手心不自主地浸出汗,她又退回去:“等我下妈妈,我接个电话。”

杨珂隔着门应声“好”,温盏接起来,屏住呼吸,不吭声。

她听到他那头的呼吸。

打在话筒上,不算重,但他好像靠得很近。

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儿,商行舟才懒洋洋地,低笑:“温盏?你怎么不说话啊。”

“……”温盏讷讷,“说什么。”

“吃饭没。”他声线散漫,那边很安静,应该是深夜。

“吃了。”

“看没看见表白墙上的内容。”

“嗯。”

“没有想问我的?”

“……”

那种酸涩的感觉又冒出来。

温盏有种冲动,想说,要不你还是别管我了。

她指甲无意识地抠住手机壳:“那……谢谢你?”

商行舟笑意飞扬:“怎么这么勉强啊,你睡了一觉,心情还是不好吗?”

他甚至还记得她心情不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

温盏又想哭了。

他这么体贴,他喜欢的人知道吗?

“我今天没有……”心情不好。

后四个字没出口。

那边传来一道女声。

轻和的,明朗的,透过无法估量长度的电磁波,遥遥跨越国度,落进温盏的耳朵。

姑娘语调上扬,很骄傲又很好奇,像撒娇的样子:“商行舟?你都和我在一起了,还跟谁打电话?”

“叮”一声轻响。

电话忽然断了。

手机屏幕归于沉寂,桌面壁纸的小宇宙也陷入黑暗。

温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商行舟挂的。

她迟迟回过神,坐在书桌前,小臂发麻。

然后被巨大的失落和酸涩笼罩。

胸口发闷。

她没动,坐着等。

就这么干等了半个小时,商行舟也没再打电话回来。

温盏低头,细白手指攥着手机壳,感觉那只笨蛋柴犬的笑脸变得有点模糊。

杨珂第二次来敲门:“盏盏?”

温盏匆忙起身,把眼睛里的热气憋回去,走过去开门:“妈妈。”

“你奶奶带着表弟,刚才在书房里找书,翻出一个笔袋,问是不是你的。”

杨珂说得很委婉。

她讨厌别人动他们家的东西,但又没法时刻盯着。

看到温奶奶带着小男孩坐在书房里,拆温盏小时候的蜡笔,眼疾手快,把旁边这个笔袋给拿过来了。

她递过来,问:“你看看?”

米白色的,皮革质地,很小,只能装四五只笔。

拉链处,挂着两个指甲大小的针织橘子挂坠。

被黑色和红色的蜡笔随意画了两笔,上面交织落着两个新鲜的圆圈符号。

温盏垂眼,拿过来:“我初中考试,用来装涂卡笔和圆规的……应该没东西了里面。”

她顿了下,忽然又想到什么。

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她把它拉开。

像剖开一个小小的时光胶囊。

里面厚厚一沓纸片,整整齐齐,有新有旧,暴露在眼前。

2010级,11月月考,高一实验2班商行舟,考试科目:数学。

2010级,12月月考,高一实验2班商行舟,考试科目:英语。

2007级,上半学期期中考,初三9班商行舟,考试科目:政治。

……

温盏屏住呼吸,一张一张数下去。

过去这些年,同校的这些年。

她跟他有时在一个考场,有时不在。

有时老师会自己撕名条,但大多数时候都不撕。

她像一个小偷。

温盏眼前模糊一片,想。

她偷走了很多,跟商行舟有关的时光。

哪怕那些时光,根本是不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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