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定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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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王说的在理！臣赞同停捐。”
戴衢亨最明白皇上心思。先附议了永瑆，话锋一转接着说：“只是广兴的已捐人员停止任命实缺，准他们加捐分发各省候补——臣觉得不妥。”
“唔！说下去。”嘉庆坐回御座，等他拿出意见。
“臣以为，户部已经收捐项的人员仍旧准吏部铨选实缺。表明朝廷不肯失信与人！也应该厘定期限，尽快终止这一章程，使朝廷政令有始有终。”
他的话切中要害——停授实缺，表明朝廷要终止捐纳政令，又让他们再捐银子改成分派各省候补，明摆着朝廷以敛财为目的，朝令夕改。
“成亲王，你们以为如何？”听戴衢亨说完，嘉庆又问众人。
这等于驳回了广兴的上奏。戴衢亨说的恰合皇上心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永瑆正在后悔，听到皇上问话急忙回道：“臣附议！”
“御史广兴敢言人之不敢言，成亲王勇于代奏，朕心甚慰！”
安慰了永瑆，嘉庆又对众大臣说：“捐例开始时这份条奏实属可行。如今这四项人员已经报捐上兑，广兴的折子未免稍迟了些。然而——”
他有意把广兴提拔成都察院副都御使，加重了语气，语调变得铿将有力。
“不论条陈是否可取，就敏于任事而言——朕也曾和成亲王讲过，朝廷要的就是此等人才！朕深以广兴为然！”
永瑆不失时机地说：“臣以为他们吏部擎签时，派都察院科道数员一同监督，防止作弊。这一条也是可行的。”
嘉庆点头同意，随后命董诰查明蒋赐棨各款，先交各部部议。
单一个蒋赐棨并不难办，乾隆五十八年那份停捐例的谕旨令他头疼。捐例遗患无穷，他有何不知道的？可要不是查抄了和珅的财产，剿一个白莲教就会把国库掏空——想起这些都有些后怕。
先帝当年还是过于豫大丰亨了些……既然去年先帝恩准的，再下旨反而显得丛脞，他不想再就此表态。
董诰、那彦成心里都赞同成亲王永瑆的停止捐纳，这时反而无话可说了。众人领旨散去。
嘉庆走出上书房，一股凉风迎面扑来。他深吸着清早的新鲜空气，凉气冲进鼻孔嘴巴，瞬间激的心里一振，四肢百骸像被滤过一遍，眉眼精神霎时都舒展开。
常寿跑上前来伺候。嘉庆问和孝公主进宫了没有。
“回万岁爷的话，公主进来得早。这会在老佛爷灵前哭成泪人儿啦！”他刚从乾清宫回来，看样子也受了感染，红着眼圈说。
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起来，嘉庆一面想着该怎么答复皇妹，拔腿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里正忙乱着。萧得禄指挥太监们布置羹饭肴馔准备皇上朝奠，公主跪在梓宫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霞等侍女不能进殿伺候主子，全跪在殿外露台上嘤嘤的陪着哭。
听见皇上来了，侍女们都吓得止住了哭声，埋头趴在地上。萧得禄见皇上进殿自己先跪下迎驾，其余太监一时手忙脚乱，参差不齐地跪倒。
见皇妹伏在灵前痛哭，太监们对此视而不见，只顾着摆肴馔，嘉庆顿时升起一股怒火。
“混账奴才，胆敢如此放肆！”他铁青着脸狠瞪一眼萧得禄，回头对常寿说，“朝奠完了带他们去慎刑司，每人领四十板子！”
“喳！”常寿缩着脖子答应道，心里暗乐，昔日威风八面的总管今儿有好戏看了。
宫里挨板子是家常便饭。萧得禄等众太监叩头领罪，垂头丧气地退出殿外。
殿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和孝一边给皇帝哥子磕头，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抽噎着话也说不整。
“皇上！”她哭喊着，“皇上！求皇上顾惜和孝……”
她原想求皇上饶和珅一命，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张嘴。不管凌迟、处斩、处绞，和珅的性命断然保不住，也不能给皇兄出这样的难题。她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地上扯着皇兄袍子一角不放手。
嘉庆低头心疼地看着和孝。天家风云难测——公主像是降到宫里的福星，只要有她在，先帝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她还是六世班禅赐名的吉祥度母啊！如今自己君临天下，必然还要皇妹——索朗班吉卓玛，罩上“吉祥”的神圣光环！
“咳！公主，起来说话。”施恩于皇妹的自豪和天子的神圣在心里荡漾，嘉庆轻咳一声伸手拉起妹子。
和孝挣扎着站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皇兄。
“和珅天理国法不容，廷议是凌迟处死。”
小皇妹泪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嘉庆颇有些不忍心，回避了皇妹的眼睛，看着先帝的梓宫，声音变得平静温和，又说：
“朕看在皇妹的情分，会给他留全尸。妹子和丰绅殷德，安心过安静日子就可。”
和孝又哭起来——自尽？绞立决也是留全尸呀！这时又不敢马上问，扑通跪下哭着向皇帝谢恩。
嘉庆刚要安慰妹子，常寿在殿外报道：“报万岁爷，寿康宫惇太主子来了。”
惇太妃汪氏一身缟素，颤巍巍地由太监扶着进到殿里。她冲嘉庆说：“皇帝，待我先往先帝爷灵前磕头。”
嘉庆本来要请安，见此等惇太妃行完礼，他亲手将她搀扶起来。
太妃拉着嘉庆的手，说道：“皇帝，今儿早上，老身叫太监在景运门等公主。原来想带她一起向皇帝谢恩。”
她缓了口气，接着说：“昨儿听说她进宫，老身猜着必是为了和珅。皇帝保全公主府，她也没进宫谢恩——想是这丫头哭迷了魂，倒为着奸臣，给皇帝阿哥出难题来了！”
嘉庆一脸平静，听惇太妃把话说完。
“要我说，丫头！和珅是咱们大清的奸臣，朝廷自有国法办他。后宫不得干政，也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汪氏看着眼泪汪汪的公主也疼爱不已。这时硬着心肠数落她：
“你呀，也别难为万岁！皇帝管天下亿万人的事，你家府上不就是死了老家儿嘛，这日子该咋过，还得咋过不是？”
嘉庆忍不住一笑，搀住惇太妃说：“老主子放心！儿臣已经跟皇妹说了，赐和珅自尽。儿臣要她和丰绅殷德安静过日子，将来还有恩旨的。”
“皇帝！”惇太妃叫着，感激溢于言表。她一面叫公主代自己谢恩一面说：“皇帝保全了公主体面，老身也替公主感激万岁！”
和孝这才明白皇帝哥子赐和珅自尽。想哭却也哭不出来了，急忙趴下冲皇上磕头——替完了太妃，自己和额驸又谢皇恩浩荡。
“说什么——这次进宫不请安了，下回补上。敢情你妹子不想我，可也不许我想她呢！”惇太妃又对嘉庆说，“皇帝忙政务吧，我带公主去寿康宫说话！”
嘉庆含笑点头同意，叫和孝公主陪太妃去寿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