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离家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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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荷听了父亲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语,不觉勇气上溢,坚决地回应道:“总是看见翁大哥整日不停忙前忙后,女儿一直想替爹爹和翁大哥分担些事情。今日既然爹爹吩咐下来,女儿一定不负所托,将药引送到恩师手上。”
芮正卿见芷荷目光坚定毫不闪烁,心中颇感欣慰,道:“你长到如今十八有余,从未离开过廊画,我起先还担心你或许因陌生和畏惧不愿前往,看来还是爹爹不够了解你,你跟你娘当年的性情可谓是一个模样,每遇大事毫不矫揉,果断便能立下决意。”
芷荷好奇问道:“爹爹,我娘当年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又做了什么决意?”
芮正卿心下如同种上了一株黄连,苦涩层层上涌,心道:女儿啊,我又怎能告诉你,当年你娘临盆难产之际,果断决意弃大保小,最终以性命来换取你降临这泱泱人世。嘴里却道:“你娘以往在面临诸多难题时,都能够展示她性情中的果敢,能与她共同厮守五年,是我前世修来的莫大福气。”
芷荷见芮正卿又陷入了愁思苦绪中,不禁暗恨自己多嘴,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绕开话题道:“爹爹,准备安排我何时出发?”
芮正卿道:“此次出门路途遥远,以马车的脚程,路上至少得耗费近十日时间,这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天的功夫了,需要做好充足准备方能启程。我已经让学岚替你筹办路上物资,预计三日左右你便可以出行,届时除了浣纱以外,阿秦和阿郑也会陪你同行,一人负责驾驭马车,一人负责随行护卫。”
芷荷听罢,嘴上带笑轻按芮正卿的手背:“那这三天我便陪爹爹,在府内外走走逛逛,直到您将我看腻看厌烦,我出走这段时间你便不会常常惦念我啦。”
芮正卿慈爱回笑道:“傻女儿,你的模样我是无论瞧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烦的。”说完,伸手抚摸芷荷的头道:“此去黄龙寺,还有一个人是你要见面和知晓的。”
“是谁,爹爹的另一位故友吗?”芷荷见芮正卿突然又多提及一个人,诧异问道。
“嗯…不是,你既然已经成年,便有知道此事的权利,但断不可再告诉第三人。”
芷荷见芮正卿言语吞吐,又兼一再叮嘱,被勾起的好奇心无法再停歇,摇着芮正卿的臂膀道:“到底是谁,爹爹你就痛快些说出来,不要卖关子了。”
“这个人是爹爹故友的孩儿,二十余年前爹爹与故友曾经当面立誓,若生下的都是儿子,便为兄弟,生死相依;若生下的同为女儿,便是姐妹,彼此扶持;若生下的是一男一女…”
芷荷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便是结为夫妇?”
芮正卿脸上现出窘迫的色彩:“是的,最终故友先我三年产子,生下了一个男孩。”
“所以我另外要见面的这个人,便是我的未来夫婿了?”芷荷露出羞赧的表情,喃喃自语道。
“是的,如果不是爹爹的故人早早离世,你们早就已经见面了,以我跟那位故人的默契,说不定你们也会成为极好的知己,这婚约一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现在终究是没见上面,他在黄龙寺中长大,万一出家为僧了,这婚约一事如何谈起?”
“乖女儿,趁着这次出门契机,你可与他见面长谈,若果真他已遁入空门,不愿再谈婚嫁,那这桩婚事便也不能勉强。”
“倘若他仍选择履行这次婚约呢?”
“那你们就必须成亲,爹爹须得不失约于故人。”芮正卿脸现坚决的神色。
芷荷知父亲一项执拗,尤其对于曾经许下的诺言看得极重,面上便不再多说,心中却暗道:“待见面对这人先好好考察一番,倘若入不得我的法眼,那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决计不成这门亲事的。”
父女接着一番絮絮叨叨,主要都是芮正卿叮嘱芷荷,前往大河须得小心注意之事,直到浣纱在外催促晚餐,才一起走出书房往正厅用餐。
……
这三日间芷荷除了陪芮正卿赏花看景,畅叙家常之外,还特意去找翁学岚,叮嘱他在自己离开期间,好好代为照顾自己的花圃,若回来后有一株长势不好,便拿他是问,让翁学岚忍不住揶揄她,在她眼中到底是自己这个大哥重要,还是那一株株娇嫩的花束重要。晚间时分,她又从书房带了不少平日没有读完的书籍,如《淮南子》、《水经注》、《世说新语》等读物,预备在马车上好好研读,以弥补之前耗费在养花上的时间。
偶尔想起芮正卿提及的婚约,不禁脸上臊红,心下有气,暗道:长一辈的人忒喜欢乱点鸳鸯谱,轻易替人许下终生之约,这与廊画推行的土地世袭制有何区别,自己就好比代代相传的土地,被随意安排给了素昧平生之人。然而恼怒归恼怒,心中竟隐藏一丝期待,想要见见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芮正卿轻言托付。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芷荷整理妥当,准备正式出行,她从未试过离开亲人如此之久,忐忑的心情起伏不已。
芮正卿坐在轮椅上,轻拍芷荷的小臂,道:“爹爹在家中等你平安归来,咱们父女一起畅叙你途中的经历。”
芷荷点头应允。
一侧站着的翁学岚走上前,叮嘱芷荷道:“大河在北境与龙颜激战正酣,但西迭关口一带当前仍然无恙,只要进了关口,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多谢翁大哥指点,芷荷一定小心行事,绝不多生事端。”
在芮正卿和翁学岚的注视下,浣纱搀扶着芷荷缓缓踏上了车阶,驾车的仆人阿秦催动车辕,开始往前行走,另一仆人阿郑驾马在一旁紧紧跟随。
芷荷回头看去,见芮正卿的眼神一刻不曾离开自己,目中不舍与期望的情感交集,不由生出想要留下的**,但想到自己替父亲背负了重要使命,必须为他完满地替恩师将药引送到,最终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车轮骨碌碌地转动,一行四人朝着广阔的黄土越行越远,瞬间便被掩埋在灰蒙蒙的天地之中。
翁学岚忍不住开口询问:“芮侯,这一趟虽说不上路途艰险,但也颇为曲折,芷荷才年方二九,您不担心中途会出什么难料的意外吗?”
芮正卿仍旧凝视芷荷离去的背影,缓缓道:“让她及早入世,体验人情冷暖也是为了让她更快成熟,早日能替你我分忧。我自觉身体日渐孱弱,怕活不过几年时光了,至于学岚你,纯是出于兑现阁老侍奉二十年的诺言,终究不会在此长期停留,总有一日要返回大河的。”
翁学岚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