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澹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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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心就此在床上躺下休养，这期间每逢饭点便有专门的佣人送食物过来，舞云的菜式明显荤腥居多，以猎取的猪羊肉为主，烹煮方式也不细腻，均是蘸上酱料大块入口，让口味一贯清淡的然心颇不习惯。

首日晚上，澹台琪过来瞧见剩了许多肉食，觉得惋惜，责备然心道：“这餐食安排的待遇不差了，你如此挑食，身体怎么能痊愈呢？”

然心摇了摇头，面露苦相道：“琪儿，我原来在庙里当过和尚，从来不沾荤腥，即便是出家还了俗，主要也是吃面食蔬果为主，突然端上来这么大盆肉，我怎么吃得消？”

“你说的面食蔬果我倒也听父亲提起过，但是我们这里地貌干旱，也不适合种植，只能依靠猎杀活禽为生，这里就没有人不吃肉的。”

“这也就是你们要袭击沿途行商队伍的原因吧，用这些抢掠所得的钱财，跟旗罗的贸易商贩交换米面，作为部落的储备粮食。”

澹台琪点头应道：“不错，你果然心思细腻，我们只攻击行商队伍，从来不抢掠周边的居民，如果出现舞云攻击当地平民的说法，那必定是别的无耻山贼打着我们的名号干的。”

然心心道，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贼喊拿贼，袭击行商队伍跟袭击平民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澹台琪似乎在然心的眼中看出不屑，正色道：“我们去袭击的行商队伍，携带的全都是大河官家的东西，从来不会对寻常百姓做出同样的事情！”

然心摇摇头，反驳道：“你可知道，这些所谓的官家辎重，也是寻常百姓辛辛苦苦生产、创造出来，再按朝廷要求运输贸易的，从工人、护卫到商家，这些人不但投入时间、精力、本钱，甚至拿出性命来保障护送的安全。一次护送失败，轻则导致这些人倾家荡产，重则因为护送不力被罚掉脑袋。这些贸易往来之事，就没法子用官家和平民来明确划分。”

澹台琪听了一时僵住，辩驳不得，脸颊涨红道：“官家就是官家，平民就是平民，你这样混淆着说毫无道理！还没有人敢这样反驳我的，别以为你师父曾经救过我的父亲，就可以不分轻重地大放厥词。”说罢重重“哼”了一句，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次日澹台琪没有出现，想是因为然心的一番话把她气得不轻，然心下意识候她不至，心中竟然有些淡淡失落。

到了第三日早上，然心腿部恢复良好，开始下床走动，正在床边慢慢摸索，适应行走的时候，再次看见澹台琪拉开帘子跑了进来。

她杵立在然心面前，微泛蓝光的眼珠子左右晃动一阵，见然心一言不发，只是轻厥嘴唇盯着自己，便喊出声来：“好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都主动上门来跟你搭话了，你看见我居然还是不吱声，是什么意思？”

然心手扶床脚琢磨，过一会后仍不解其意，只好道：“我一直对澹台姑娘甚为敬重，不知姑娘为何有此说法，但请姑娘明示，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我一定诚心改过。”

澹台琪细细打量他的表情，笃定他不是在调侃自己，便点点头说道：“也没有什么需要你改过的，做得不对的本来就是我。昨夜我跟着父亲一起骑马巡营，路上跟他提起袭击商旅一事，没想到他居然站在了你那边，跟我说国体本就由无数平明百姓组成，只有极少数的权力掌控者代表了顶端意志，而这些人往往不会在战场中出现，所以商旅遭受攻击，利益受损害的一方，确实更多是这些寻常百姓。”

她顿了顿，见然心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又接着说道：“父亲知道我们这个事情做得不对，但他是舞云之主，需要考虑整个部落的利益，战场上本无公义可言，两国对垒自然是强者获利更丰，如今再逢乱世，同在漩涡之中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然心想道：这话说得虽然实在，却也有失偏颇之处，强夺绝非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譬如舞云将这些猎杀得来的牛羊，拿去边境的墟市与商人交换物资，又或辟土犁地种植粮食，自产自销都是可以考虑的法子。无非是舞云当前四面受敌，全民皆兵，不愿腾出人手来经营这些事情，便选了个损人利己的错误法子来解决罢了。

想归想，此时澹台琪愿意上门示弱，已是表达了极大诚意，倘若此时仍不知好歹地一味抨击，只怕彼此立时便要翻脸。

然心自然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他微微颔首道：“只希望这种混乱的世道，尽快到头，让寻常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澹台琪脸色趋向温和，竟似蕴含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她用柔暖的语调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这世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变好的。我们不谈这些，你呆在这里几天了，还没去过帐篷外，我带你出去瞧一瞧，中原西部地区也有它独特奇妙的景色。”

然心第一次听她用这种音调说话，心中波澜微掀，不自主地点头应允，随着澹台琪慢慢走出帐篷。

掀开帐篷，然心如沐春风，深吸一口新鲜气息眺望远方，自有一股粗犷原始的美感，不同于北境的辽远苍茫，飞沙走砾，眼前的西境景象更显生机盎然，面前两座山脊环绕，低处满覆着浅绿色的植被，高处又是纹路清晰，晶莹透亮的皑皑雪山，对比甚为强烈，让人不由得赞叹称奇，瞧来恍似一位好客的主人，慷慨地张开斑斓两臂迎接到来的宾客。

此处应是高级将领居住之地，在用高大木栅围合起来的平坦区域内，十余座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两人沿军营一路往前，所见的士兵人数并不算多，沿途巡逻的将士看见澹台琪，皆垂首按胸行礼，她都点头予以回应。

澹台琪带着然心一路走到军营的马厩前，对他说道：“前些日子跟旗罗和谈的时候，对方送了一匹宝马作为馈赠，父亲将这匹马转赠给了我，我还没有正式骑过，此次和你一同外出，正好试试。”

然心应了一句，不由想起了还在寺庙中的赤炎，心中道：“老兄，不知你这半年多来过得如何，小师叔定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他醉心练武，怕是没有我这么细心待你，常常陪你聊天。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来到军营中，往后不知有没有机会带上你一同征战沙场。”

两人进到马厩里，马厩的看护人见是舞云的少主人来了，赶忙迎出来跪下行礼。澹台琪笑着摆手道：“不必多礼了，好几天没空过来，你跟我说说札木的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