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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避祸西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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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为男人们准备明天出门远行物事完毕。点燃一根五更长香,这种长香傍晚点燃,直至五鼓天明正好燃尽,称谓五更香。徐夫人在五更香下半截扎了一圈鸡毛。鼠妞过来看看娘咋没睡,问娘:“娘,在长香上扎鸡毛干吗?”

徐夫人说:“懋儿父子明天四更出远门,不能误了时辰。五更香燃烧到这段鸡毛,就会发出啪啪的爆响声,产生滿屋子臭味,娘会警醒,不会误了时辰。大妞儿,点上灯笼,陪娘到马槽加点黑豆,马儿吃了黑豆,跑长途有劲道有耐力。”

三更天,睡梦中徐夫人闻到烧鸡毛味道,赶忙起来烙饼烧水,几个盛水葫芦加滿了煮沸的茶水。

徐夫人三更烙饼,管家叔四更牵马。徐盖说:“叔,再多牵匹马,一起去看地。”

单雄信说:“出县境办理过所文牒太费时间。今儿不走大道,走僻径,蹚水抄近路,还能早一时辰到那边。家里还有多少盐?”

“有,还有大半坛子盐。”

“用蒲包装了全带上,厨房有蒸饼笼垫底的干荷叶,带些干荷叶包盐,偏僻乡野间借个道,一把铜钱不如一把盐。路上過到乡民问个路、借个道方便些。”

四人四马一阵急驶,天明时分到了东明县、长垣县、濮阳县三县交界处。行走在农家田埂,常有河沟阻隔。

单雄信说:“懋弟,行走在江湖,处处存在风险,捷径不好走哇。一要认道,二要识途,三要善解人道。回避官卡,不得不走此道。认道,就是大方向不偏。识途,重在有无潜在的危险。以蹚水过河为例,从哪处蹚水有讲究,两岸有相对应的新鲜蹄迹,可以大胆骑马蹚水过河。否则就得去请教就近乡民,有些河沟看似水浅,暗底下淤泥极深,连人带马都能陷下去。如何善解人道,辨识真伪险恶,更是深不可测……”

小懋功初出远门,什么事都是新鲜好奇,一路缠着单雄信问这问那。

凝路问路,回馈乡民一荷包盐粒,乡民感之不尽。过了长垣县,越过韦城县,来到了卫南县。单雄信说:“咱先去县衙拜谒主事人,还是先去看地。”

徐盖说:“先看地形地势,找官吏办事总得化费些。化费多少我不计较,在于土地合适不适合。若土地不合适,就不必麻烦官大人了。”

“此地属滑州卫南县,刚走过的是韦城县,西南方是胙城县,正西方是灵昌县,北边是白马县,周边都有我的朋友。前边有个村庄,我多次路过在此落脚。老乡正与人为善,咱们先去见见他,若不如意,再去其它乡。”

单雄信领先进村,来到一处大院高呼:“老朋友来访,咋不见人哪?”

院子里出来一位花白头长者应声答话:“哎呦,单公子近年不见,请进。各位朋友请进院叙话。”

单雄信开门见山说:“老乡正,之前翟法曹托我招人来东郡复垦,今儿个领徐庄主来此,第一站先来你家,我够朋友吧。”

“承谢,承谢。翟法曹是咱的远房姑爷,当然向着咱。请问新来朋友尊姓大名?”

徐盖抱拳施礼说:“在下姓徐名盖,此位长者是我的管家叔,这少年是犬子懋功。”

小懋功抱拳弯腰作躬说:“老乡正你好,我耶耶遇人即说我是犬子,不对哇,我属虎,应当是虎子。”

老乡正手指单雄信,笑道:“行啊,跟单公子学着点,肯定会成为虎子的。徐庄主既然是单公子带来的,真人面前不用虚情假意。咱先去看地,边走边唠嗑。来人,牵个驴子来。”

老乡正是个健谈人,他边走边说:“朝庭规定五千户以上为大县,二千五百户以上为中县,其下为小县。县大县小,县官品阶不同。京畿万户大县六品五品官,小县七品八品官。小县少于一千户就要撒县并县。同理,户数太少的乡,就要撤乡并乡。咱做乡正的没有薪俸,按上交县衙的税赋比例提成。农户人口少,咱当乡正的日子不好过。

隋文帝东征高勾丽,征兵三十万,一个兵士上战场,三个民夫作后勤。隋文帝不咋顺天命,三十万将士还没到辽东,水淹临渝关,千里水涝,水灾伴随瘟疫,三十万兵士九死一生。咱们乡回来了几个带疫病的青壮兵士,不料本乡传染瘟病,死了大批乡民。新皇帝扬广登位之后,新筑东都洛阳城,征民夫两百万人。青壮人逃亡外乡,土地连片荒废了。官府律令,凡是抛荒地,沒交税赋的都作为官田。谁开荒长禾谷交税赋,土地就归谁所有。”

老乡正领着徐盖、单雄信众人离开村子几里路,前面已是荒野无路行走。老乡正说:“徐庄主,站在此地,咱经过的地方有人种植。再向前的荒野无人耕种,你看,可好垦殖种地?”

徐盖问:“往前多远,左右多宽?”

老乡正说:“望左望右,眼睛望得见的地方都可开荒种地。望前方,直至百里外的古瓦岗地,都是古黄河泓洪区,位于三县交界,是三不管荒芜人烟的水泽野地。按照隋文帝开皇二年颁布均田令:每个男丁永业田二十亩作为住宅养殖用地,女人不立户籍没有永业田。

至于露田或称官田,按皇令每个男丁八十亩,每个女人四十亩。每年缴纳税赋出役工,如不缴纳税赋役工,土地收回官有。

此地属于土地宽松乡,开垦面积不限于每个男丁八十亩。你在一年内能够开垦多少都归你。”

“请问,丘地中间的洼地怎么算田亩?”

洼地不能生长五谷田禾。不收税赋,作为养牛露田。你望前方几里外,有树木的高丘地,原来是一个不小的村子。淹水加瘟疫,人口逃亡,几年没有户籍了。前方地势有高有低,二份丘地,四份洼地,四份平川。三年两头发大水,黄河来的客水过境,平川地淹水。实话实说,想要好收成,就得碰运气。”

徐盖问道:“历年淹水,平川水淹多深?”

“这里平原,与山里洪水不一样。平川地的淹水不咋深,大水年深及膝盖,小水年淹及脚踝。可是禾苗不经泡,十天八天水退了,禾苗也是全毁了,颗粒难收。”

单雄信对徐盖说:“能行吗?这里不行,咱到其它乡看看。”

徐盖说:“凡是大片抛荒地,都不是好田地。种大片地不怕有水,只怕无水。水涝地一堵二排三蓄水,能够防水灾。那个无水干旱地,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管,活活地旱死你。这田地虽说水涝,好在于成片广阔,能够防水治水。小片土地我不能要,成片土地给我,这地我定下了。啥时候能办理地契文据?”

老乡正说:“这好办。有理无理出于地里,今日与你立契约,单公子作证人。县衙郡府的事,你甭管了。东郡府的翟法曹是咱族里的姑爷,单公子与翟法曹是仁义旧交。单公子不坑你,你就一万个放心。”

徐盖露出笑容,左右回顾:“咦,懋儿哪去了?”

众人高声喊:懋儿!懋弟!懋公子!间隔一小阵子,前方几百步草丛中,两只野鸡飞纵半空,一只野免在草丛中惊窜数丈。小懋功在草丛中回应::“来啰,来啰……”

单雄信问:“懋弟,你去草丛中出恭吗?大伙儿喊你一阵子,你咋不早早应个声呢?”

小懋功大笑不已:“哪里是出恭,我在守窝待兔。一个洞里有几个小兔崽子,我隐伏在旁边等待大兔子回窝,不敢应声。眼看着大兔子到了窝边,正待出手抓大兔子,你们喊声大,惊飞了野鸡,吓跑了大兔子。我只有应声出来了。耶耶,这是好地方,野鸡野兔子黄猫儿多的是,我以后练射箭,死靶改换活靶子。”

徐盖一声吼:“瞎玩了,该揍。不务正业不学好,老是惹祸。”

众人回到乡正家里,老乡正写地契,注明东西南北方位。看着老乡正印上朱砂红印,徐盖兴奋溢于言表说:“单公子,我爱上这片土地了。看天气,这几日寒流不会来,冬前种麦相比初春种麦,一亩田多收三成。我不走了,在这里步量规划田块,割出隔离带杂草,准备烧荒。你们仨人回东明县老家,把库中粮食工具都运过来,冬前能够抢种好多亩麦子。那边留个老仆人看家,全家人都过来。”

管家叔说:“懋功不要回老家了,那个仇家看到公子,说不定有啥坏点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方使暗招。”

单雄信说:“对,这是紧要事,阿弟不回老家。粮食运来这里,需要走大道,隔县跨州,过一道关卡交一道税。不如在东明县卖掉,在此地就近买粮吃,反而省事。”

徐盖连连摆手说:“不行,我家的种子不能卖掉,那是年年精选,穗穗优选。同样种在一块田地,比其他人家多收两成。宁愿多交税,把所有的粮都运过来做种子。单公子,你消息通达,替我多买几头牛,骡子驴子也行,多找些流亡人,妻儿老小包吃包住。”

“行,今儿就发出口信,明天后天就有牛驴及闲人来了。管家叔,咱俩连夜赶路程吧。”

徐盖父子当夜借宿乡正的家中,第二天起大早就去步量土地,规划道路。来到荒野中那个废弃的小村子,有许多倒塌的房子,土墙无顶盖,壁洞沒有门窗。咦,有两小草屋整修齐整,两个老人在聊天。

徐盖上前与老人寒喧,老人听说徐盖来此落户种田,显得惊讶:“哎呀,你好大胆子,到这瘟神阴地落户种地,抛荒地到处都有,何必来此地呢?”

徐盖问:“老伯为何如此说,莫非此地有土匪恶霜?”

老人说:“咱姓殷,风水大师说:通天黄龙西来东去,经邙山出桃花峪,龙生九子分九条支脉,九龙在齐鲁大地上摇头摆尾,恣意任性。被孔圣人挟泰山所阻,九龙合一,扭头向北入渤海。其中一条瘟龙流经本地,自此人口稀疏无生气。风水先生说这村子是阴地。”

另一个老人说:“此话并非无中生有,前些年发大水。这个村子位于高丘不浸水,可是村前村后漂来好多尸体、死人死羊,死狗死猫。不多久,本村男女老少得了瘟疫死了许多人。活着的人离乡背井,流浪他乡偷渡余生。风水先生都说这地方风水不好,咱俩是过了花甲的老人,官府不收税赋不派役工,阎王爷不收咱俩,故土难舍,在此偷度余生叶落归根。”

“二老尊讳?”

“唉,将要入土之人,还啥尊讳名号。他年长,称他殷大,称呼我殷二。瘟后余生,老啦,不走了,一直住这儿,生前为家,死后为墓。”

徐盖说:“两位老者大难不死,还有后福。”

小懋功插嘴说:“老子书上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风水轮流转,瘟龙一去东海不回头。这儿是野鸡野兔黄鼠狼的天下,换了人间,万象更新,生气勃勃。”

“懋儿,老人们说这风水好歹,咱骑马在此地转几圈,看看地势地形。”

父子反复察看了周边的地势,徐盖对儿子指指点点说:“这废弃的村庄建在高土岗上,村前村后的洼地狭长,西方山地客水过境,多流经本村前后。大水漂浮来的**尸体,在此滞留引发瘟疫。如在上游方向筑一堤坝,过境客水绕经其他洼地泄流,本村就能避开瘟神作崇。懋儿,事在人为,风水因人而异!你要终生记住这句话。”

父子俩向殷姓二老借刀镰割草修房,老人欣然帮忙割芦苇,割茅草搓草绳。依着旧土墙盖上芦苇茅草,徐盖父子在新修的房子里歇息过夜。

隔日,管家叔领着两个家佣牵着两头牛来到了,徐盖大喜。管家叔唠叨唠叨:“沿途要骑在牛背上涉水过河,一条牛只能一个人,家中所有的物事都淸点记帐,留下个老佣守家。单公子和主母娃儿、家佣们从大道驾大车过来,要晚一两天才能到。咱从牛背上驮来够吃几天的烤饼咸菜,锅瓢碗盏,刀镰锹锄。锯凿爷刨。第一紧要的急事修房子。”

“与族中人交待淸楚了吗?”

我和族中人说:“徐盖卖了物事作本钱,到外头做贸易生意,田地委托族老们管理,收益损赠本族祠堂,族人皆大欢喜。”

“好嘞,咱们白天割芦苇茅草,晚上搓茅草绳。先修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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