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无所有的少年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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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拿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手甲和胡茬刮擦，发出嚓嚓的响声。
他想了几秒钟。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想到了接下来的做法，零零总总诸如此类。但是，男人想的更多的还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个饥饿到去吞吃同伴尸体的自己，一无所有，连武器都没有的自己，抢夺过路者钱财的自己，以及最后被流浪的亡灵收养的自己。
并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去下决定，他严肃地对着面前的少年说道：“无论如何，你偷了我的钱包。”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剑：“你知道在黑域偷东西被人抓到是什么后果的吧。”
“一只胳膊。”少年这句话说得倒是顺溜，然后，他诚实地补充道：“我、我们都、都两、两天没吃饭了、饿……”
“钱呢？”佣兵不可思议地问：“你们应该有点钱啊？”
“钱、钱被那群拾、拾荒者抢、抢走了。”少年仿佛在说一件和他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我、我现在什、什么都、都没有，这把刀也是您、您送给我、我的，所以您如，如果要我、我、我只能、给、给您一只手。”
艾莉尔审慎的目光看着约拿，她没有任何表情，在冰冷中带着一种无谓地看着这个场面，约拿估计她在琢磨自己会用什么武器砍掉这个孩子的胳膊。
什么都没有了，同伴，财产，现在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没有了。而这个孩子，他本人对这件事情好像毫不在意——毫不在意。
男人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的有些激烈，弯下腰去，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把其他两个人都看得愣住了。血裔少女直接说道：“约拿，别在这里发癫。”
“确实是发癫。”佣兵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真的是，大小姐。”他转过头来，对面前的孩子说道：“你还有一样东西，小子，你还有一把短刀。”他双手举起大剑，对男孩比出一个架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站着被我把手砍下来，另一个选择是，你想办法打败我，这些钱都是你的了。”
他看着有些木讷的男孩，说道：“来，现在我要杀了你，你要怎么做？！”
面前的男孩握紧了短刀的刀柄。
“你叫什么名字？”约拿看着他的表情，满意地问道。
“伊萨·索多玛。”
下一刻，少年手持短刀，向约拿跃去。
艾莉尔摇摇头：“恶趣味的男人，你又在搞什么……”
叫做伊萨的孩子的所有攻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不破防。约拿穿的重甲是特制的，不仅重量只有正常胸甲的三分之一，而且还带着魔法，相比之下，伊萨手里的短刀连刮花胸甲的表面都做不到。
男人双手连挥，大剑像是倾颓的高山一般压下来；而少年在滚落的山岩间寻找着落点，间不容发地避开那些致命的伤害。这孩子的战斗方式确实是学习的兄弟会的那些盗贼，但是过于喜欢正面突进，约拿觉得，当盗贼实在是有些浪费了这孩子的天赋。
“想活下去吗？”剑鸣之中，约拿怒吼道：“想活下去就杀了我！”
男孩的脸都涨红了，他的身影突然从约拿的视野里消失了。男人有些震惊地看到，少年手中的刀瞬间变成了残影。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刀刃在他胸前的甲胄上划出无数的火星，甚至真的刺穿了盔甲的表面。
佣兵哈哈大笑，甚至没有用剑——刚才那一连串疯狂的挥斩之后，
伊萨已经力竭了。他握住少年的脖颈，一把把他扔了出去。
男孩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艰难地问：“你……你居然还没死……”
“护盾术，小子。”约拿的左手拂过胸甲，一层肥皂泡一样的东西隐约在甲胄下面闪烁了一下。
他看着少年还要冲锋，说道：“你赢了，小伙子。”
“哎……哎？！”
“哎你个鬼啊！”约拿走过去，轻巧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看，你不仅有手里的刀，还有自己的命，现在就说什么都没有，未免为时过早。”他从铁匣里面抽出一块刚买的黑面包，递给伊萨：“对一名战士来说，还有武器，还有生命，就还能战斗。”
男孩沉默地点点头，尽力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然后，现在你告诉我，那个长了很多手的肉球是在哪里抓住了你的同伴。”约拿抽出手中的剑：“你边走边吃，我们现在就往那边赶。”
“你……您……您为、为什么、要、要帮、帮我。”少年费力地咽下干硬的面包，把钱包还给约拿，问道。
“哎，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说我要帮你。”约拿笑嘻嘻地说：“我只是和多米安有点私仇，和你们完全没关系。”
他回头看着艾莉尔，希望能从少女的表情里面看出一些谴责，或者轻蔑。但是血裔少女却用审慎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还带着一丝兴趣。
“你不反对吗？雇主大人？”约拿说道。
“嗯……说不准呢。”少女微微笑道：“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做，反正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那真是多谢了。”男人叹了口气。
整个焦渴城是呈三个环形的，分别是上城区，中城区和下城区，由城墙隔开。伊萨描述的他们被抓住的地点是焦渴城下城区外的一个巷道。这难不倒约拿，他带着两个孩子从下城区绕了一圈，塞给了巡逻的市场几个金币之后，他们就顺利地穿过了原来的市集，来到了那个位于下城区凸出部的巷子里。
进入到巷子中之后，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约拿是因为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伊萨是因为想起了那个怪物的长相，而艾莉尔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某些魔法的气息。
不仅是魔法，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她低声说：“我们触动了一个魔法连结，应该是传讯类型的。我现在没魔力，没法破解这东西。”
伊萨还想说什么，却被约拿拦住了。男人拔出剑来：“破解什么？你们读书人真是弯弯绕。”
随着他的话，大概十几个人从阴影里面探出头来，那是多米安的士兵们，穿着黑底红边的罩袍，身着皮甲，手持长枪。几个人成一个扇形，围住了约拿。男人叹了口气：“雇主大人，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伊萨，你吃完了吗？”
少年拔出短刀，放低身体，点点头。
“你负责我的背后。”约拿握住长剑：“我们陪他们玩玩。”
双方都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了——约拿摘下了兜帽，他们已经看到了佣兵那张被通缉的熟悉的脸——
那就只有杀了对方。
“哇哦。”艾莉尔坐在房檐上，看着下面大风车一般旋转着冲进人群的约拿：“你真的需要别人负责你的背后吗？”少女的鼻翼翕动，愉悦地嗅着空气中新鲜的血液气息：“怪不得你能抢走他们的税金……作为一名重甲战士，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恐怕这些护卫连刺破你的甲胄都做不到吧。”
大概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大部分时间用来把对手砍倒，小部分时间用来补刀——小巷里除了约拿和伊萨，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艾莉尔轻巧地从房顶跳了下来：“好了，你们看，他们是从巷子的暗门里出来的——”
佣兵已经提起铁锤，一锤轰碎了贴着砖块的石质的暗门，崩裂的红色和黑色石屑扑扑地打在他的重甲上，-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回头，看着伊萨：“跟紧我，别走丢了。”而后，他转过身去，忍着鼻端传来的腐臭味，走进了面前隐藏着的空间。
“看起来像是工坊。”艾莉尔背着手走在约拿身边，长靴踩在血泊里，啪嗒作响：“你看，这边的台子是附魔台，那边的桌子是解剖桌，还有全套的炼金工具。”她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约拿，这位城主大人真的是很热爱魔法知识啊。”
佣兵深吸一口气——是的，附魔台上满是人类的脏器，解剖桌上躺着一个还在哀嚎的，失去了双眼的活人，炼金工具里储存着各种不同的体液——“我觉得，你这么说纯粹是往他脸上贴金。”男人握着长剑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他热爱的是屠宰还差不多。”
伊萨看了一眼解剖桌上人的长相，对约拿摇摇头。
男人继续往前走。
推开“炼金工坊”的后门之后，是一条狭长的走道，环绕在耳边的是轻微的嗡嗡声，随着前进而逐渐变大。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锁着的大门。约拿毫不犹豫，一锤砸开。
大门中射出一串利箭，男人握住战锤中部，双手将战锤舞成一个圆环，崩飞了所有的箭矢。他刚要反击，只看到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变红，而后亮了起来，约拿下意识地一个后退，白炽的光流刺穿了铁板，将偷袭的箭手化作了飞灰。
“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约拿喃喃地说。
在他们面前，怒不可遏的，没有姓氏的弗拉玛左手提着曜日剑，右手握着长刀，从天花板的破洞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