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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冤有头债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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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居,大不易。

内城寸土寸金,皇宫东南两面、天街左右等地段更是有价无市。

贵如王钦若都没法在内城自由落脚,勉强在后庙之前、太庙之后的赐宅度日。但出入所经,尽是正店酒楼等宴处,终日不得安宁。趁着玉清昭应宫如火如荼的建设,上疏请易赐第,遂有诏:于安远门外、安定坊造第赐之。

王钦若也就同陈尧叟、陈尧咨两兄弟为邻,但也从寸土寸金的内城搬了出去。

丁谓则借大兴土木,在内城南墙东段新开保康门,正好位于他在外城南厢自建的豪宅前。

集重臣、权臣、宠臣于一身的南方新贵都被内城房价逼得各显神通,遑论一般官员、百姓?

居于内城的文武百官,五分之三借住于官廨,三口、四口、甚至是五口同居一室,并以廊下为厨。另外五分之二租房,坐拥内城宅第者寥寥无几,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

大中祥符六年六月至九月对刘娇、李四娘、姜氏等妇孺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

四海银行的金库容不下千万缗,不得不储于光教院中庭,而且是露天堆放。

千万缗闲置三个月的利息,已是嘉善坊刘宅四院总价的五倍,以泉州市舶司设立进度来看,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冬,再加上具体的开埠运作,小三年就过去了……

刘娇的惊艳之举似乎已成败笔。

石康孙与杨信威一京师、一武州分管两地四海商社运作,竟然急白了头,生怕能下金蛋的母鸡飞走……

赵念念已是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年纪,成天在刘娇耳边唠叨:“娇娇姐姐的嫁妆没了。”

刘娇没心没肺,逗完侄子、逗侄女。

刘纬陛见次日,赴李宗谔宅致祭,之后闭门待罪。

但不妨碍四海商会、四海银行、从业者协会、报馆员工的奖励下发,他们在全年三倍月俸的激励之下,于九月二十五日奔赴京畿大小牙行,开启买买买模式,并于当日午时敲定所有在售交易。

四海商会、牙人、主家前去请契、请贴的时候,撼动京畿内外、波及朝野上下。

当日午后,宅地交易在卖家开口的那一刻就成交了,完美的诠释刘纬口中新词“卖方市场”。

有卖主试探性的加价四成,仍然成交,之后有价无市。

权贵、豪富差点把大腿拍断,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何必去尝那吹海风的苦?坐吃山不空不好吗?

刘纬拒不承认哄抬宅地价格。

四海商会所易宅地均以市价成交,而且没有售出打算,将交由四海银行代为经营房屋租赁业务。

赵恒五分震怒,五分惊喜。

老赵家才是京畿最大的地主。

京畿豪宅有别于官廨、官舍,多由入内内侍省掌管,各处赐宅,包括驸马都尉、宰执等重臣府邸,均会在主家生老病死之后收回,譬如石保吉、王承衍名下的驸马都尉府。

仅有一处例外:钱惟演兄弟六人所居的礼贤宅。

这是赵匡胤、赵光义金口许诺的钱塘钱氏永业。

但钱俶死后,中书、三司、国子监、司天监等大大小小的部门不断以僭越为由,请改礼贤宅为他用。

赵恒不许,态度却又不够坚决。

在刘纬责授京西劝农使之后,百官本着“不患寡、患不均”为宗旨,高呼:礼贤宅之制,非王不受。

王不王的,钱惟演不怎么在乎,关键是钱帛动人心。

眼看京畿宅地价格跟雨后春笋似的一天一个样,谁知道那些红了眼的人会不会失去理智?编排谋逆等罪名?

犯官宅籍没也是天子赐宅的重要来源之一……

于是,钱惟演征得兄弟子侄同意,再三恳献礼贤宅。

赵恒勉为其难的恩准,赐钱五万缗,令钱惟演均给六房,并各赐宅一区。

……

钱易在京郊为刘纬践行时,就此感慨:“宅地疯涨,无益民生。”

刘纬已把里子赚足,什么话都敢往外扔:“死道友不死贫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花钱买小教训,日后不吃大亏。”

钱易听出言外之意:“还会涨?”

刘纬的一番大言不惭之论,再次为宅地贸易推波助澜:“圣君在朝,怎能不涨?

五十年翻十倍,不是不可能!

百姓越是安康,置产之心越强。

而今天下太平,藏钱以备子孙不时之需已不合时宜。

钱兄不妨想一想,仅开封府发解试这一项,是不是就能令天下父母趋之若鹜?

进士科哪一年不是被国子监、开封府举人占去八成以上名额?

再看看发解率。

国子监、开封府每四人至少解一人。

河北、河东、福建、江南、两浙、川峡每五十人解一人。

陕西每八十人解一人。

广南每百人解一人。

两浙、江南、福建文风鼎盛军州甚至每千人解一人。

试问,谁不想在京畿置产?

钱埋在地下有用吗?

三年知府十万银……”

宅地应声飙涨,房租不遑多让。

主家理直气壮:“没听状元郎说五十年翻十倍?不可能?怎么不可能?状元郎二十未满、七十告老,不是刚好五十年吗?”

中央银行针对官员的放贷额度屡创新高。

不断有中层官员自请外放。

王旦、向敏中请设京朝官僦舍钱,以安百官为政之心。

赵恒恨不得把刘纬追回来,送去广南那每百人取一解、状元郎也无处说理之地……

可他转念一想,国家的财政危机似乎已经解决了,即将竣工的玉清昭应宫若依京畿豪宅飙涨幅度计算,竟像是捡来的。

……

随州又名崇信军。

置军之初,是为给遭王全斌荼毒的益州百姓一个交待,也是为给遭黜落的王全斌一个名分,勉强算是杯酒释兵权的一部分。

赵匡胤诏以“尚念前劳,特从宽贷,止停旄钺,犹委藩宣,我非无恩,尔当自省”改随州为崇义军,封王全斌为崇义军留后,又因避赵光义讳而改崇信军。

随州渐渐演变成贬黜之地,多以有罪之臣出任知州等职。

十一月的随州,潮湿而又阴冷。

午后暖阳是男女老少最为期待的时光。

刘纬踩着两腿泥趟进城,针对知州等地方官说教:“襄随之地位于江汉左右,四时分明,雨水充足,明明可为京畿粮仓,何以荒废至此?忙于徭役?可近来国家无事,是地方有事?修桥?铺路?建州衙?”

还没来得及干。

一众地方官无不暗道侥幸,信誓旦旦的撇清。

刘纬喋喋不休:“只纳旧租不可行,不妨再减五分。免三年租调不够,不妨再免三年。十收其三无人问津,不妨十收其二。总之,良田不能荒废。如此还不能劝,就是诸位无能!”

知州尴尬笑道:“少卿有所不知,两税依诏取纳……”

刘纬道:“陛下屡诏劝农,诸位怎么不上心。陛下广开言路,诸位为何不上疏?哪怕诸位请免赋十年、给牛、给种,而陛下不许,也算为民奔波了一场,享用民脂民膏不至于有愧。”

那知州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下官也想请免,但与制不合,且无前例,不敢妄言。”

刘纬道:“什么叫与制不合?陛下大中祥符四年不就废了六路身丁钱?太祖不也废了亲邻坐缴逃户赋税之恶习?

什么叫且无前例?契丹都能在幽州密云免赋十年,给牛、给种垦荒,诸位耻于尝试?”

知州明白过来了,眼前的少年权贵是想在地方上找一两个马前卒奔走,而副使等人始终不发一言显然是乐见事成,他连推带打:“下官以为,免民徭役,更切实际,余可照旧。”

刘纬有扯到天边也能圆回来的自信:“江知州不也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全免不切实际,可将两丁户视为单丁户,每六丁减二丁,以此类推,但必须严格界定垦荒上、下限,劝农之策绝不能让利于乡间豪强。”

知州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问了句:“少卿是说六丁以上垦荒户的徭役减半?”

“户出三丁者能有多少?鱼渔皆授,方不负劝农之责……”刘纬忽然向州衙西墙看去,幽幽一叹,“此地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衙内西墙,阳光明媚。

一个五六岁孩童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地,以芦苇为笔、大地为墨……

刘纬放慢脚步,悄然探头。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孩童愕然抬头,不知所措的看着一群人。

刘纬和蔼笑道:“小郎君写的一手好字……”

那童子飞快一揖,转身就跑:“娘……”

一布衣妇人应声而出,远远万福,牵着童子拐进西院。

刘纬问:“谁家衙内?”

衙内一词诞生之初并无贬义,因为官员多在公廨居住,儿女也在公廨出生,所以称衙内。

江姓知州道:“判官欧阳晔从子,自幼聪明过人。”

刘纬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劳烦江知州请欧阳晔过来一见。”

劝农使检地方户口、田土伪滥等事,取民籍视其差等,不如式者惩革之。劝恤农民,以时耕垦,招集逃散,检括陷税。凡农田事悉领之,凡奏举亲民之官,悉令条析劝农之绩,以定其殿最、明其黜陟。

始置于丁谓权知三司时的一次上疏:“唐宇文融置劝农判官,检户口田土伪滥等事,今欲别置,虑益烦扰,而诸州长吏职当劝农,乃请少卿监、刺史、阁门使以上知州者,兼管内劝农使,余及通判并兼劝农事,诸路转运使、副并兼本路劝农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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