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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生必耀华名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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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有云:圣人不卷道而背时,智士不遗身而匿迹,生必耀华名于玉牒,没则勒洪伐于金册。

契丹建国初期,并无“玉牒”之制,直到天圣五年(契丹太平七年、1027年),承平日久的耶律隆绪开始在文章上用功,这才画谱牒以别嫡庶。

……

刘纬漫不经心的问:“不知上将军、两位国舅有没有为先祖修玉牒的打算?”

周文质捏着两手汗高度戒备,据说耶律谐里腰间那柄横刀削铁如泥……

耶律谐里紧握刀柄,哆哆嗦嗦道:“你……你……”

刘纬慌而不乱:“上将军想到哪去了?凡行封禅之礼,告天之文,用玉饰书简,亦为玉牒。上将军和两位国舅先祖若是修得正果,大可谱于玉牒、告于泰山,不才好心相询,竟然换来拔刀?”

“果真如此?”耶律谐里仿佛又死了一次,汗流满面道,“某有些心慌,失礼了……”

“患难真情历历在目,上将军何以动不动就拔刀?”刘纬故作伤心状,恨不得在眼角挤出几滴晶莹。

“误会、误会……”耶律谐里陪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才改日再来拜访两位国舅。”刘纬转身就走。

“刘书记留步。”耶律谐里抓着刘纬不放。

“于礼不合,上将军自重。”刘纬怒目。

“请两位中使暂避,容某向刘嘉瑞致歉。”耶律谐里哭丧着脸道。

“哎……远来是客,上将军不必如此,此事贵国皇帝陛下绝不会知晓。”刘纬欲走还留。

卢守勋、周文质识趣推门,同廊下一众契丹来使见礼。

“我大契丹太后殿下今秋将行柴册礼、还政于我大契丹皇帝陛下。”耶律谐里低三下四道。

柴册礼即契丹八部早期部落联盟首领即位仪式,契丹建国以后,通常先登皇帝位,再行柴册礼。

“哦……”刘纬抱拳离去。

“刘嘉瑞!”耶律谐里又一次目瞪口呆。

……

六月初三,详定所上《封禅仪注》。

六月初五,封禅经度置制使、判兖州王钦若、赵安仁上疏:泰山前代封禅基址摧圮者修完之。

东封事宜,一一就绪。

百官赶赴兖州之际,赵恒再诏节俭:“朕自肃膺缵服,慎守诒谋,循法度以建中……当取实以革华,庶上行而下效。自今除衮冕、仪仗、法服及宴会所设一依旧例外,其宴会陈设虽许依旧,自今制造亦不得文绣。其余外朝宫禁应乘舆、服御、供帐并皇亲臣僚之家进奉之物,并不得用销金、金线、文绣……有不如诏者,令皇城使刘承珪、龙图阁待制戚纶变制以闻……”

六月初六。

孙奭使契丹境、告以封禅事归来,并带回契丹答复。

“中国自行大礼,何烦告谕?其礼物虑违誓文,不敢辄受。”

于是,六军拔营。

耶律谐里借馆伴使晁迥设宴之际,再与刘纬独处,抛出所谓的诚意“二十五万贯”,等于一年岁赐。

刘纬一叹三摇头:“我三司计度封禅所费,应在一千二百万贯左右,上将军既无诚意,你我就此作罢,万万不能伤了两国和气。”

耶律谐里解下佩刀扔在墙角,唾面自干道:“请刘书记直言,某绝不会再失态。”

刘纬捡起佩刀,笑眯眯的塞了回去,斩钉截铁道:“三百万贯!”

耶律谐里强忍拔刀冲动,好一会儿才冷嘲热讽:“是我大契丹皇帝陛下封禅?南朝皇帝陛下登一次泰山……便想省下十二年岁赐?”

刘纬摇头道:“四百年一次,上将军认为不值?不才无话可说,那就等四百年后。”

耶律谐里咬牙:“四十万贯,请南朝以我大契丹皇帝陛下龙颜、塑弥勒法相,不然……某没法覆命。”

刘纬再叹:“上将军一点诚意都不带,还敢狮子大开口?玉牒制作工艺繁琐,错过今日,可能就无法埋入封土,后悔也来不及了。”

耶律谐里垂死挣扎:“虚名而已,不要也罢。”

刘纬毫不犹豫的作别:“上将军真知灼见,必为青史铭记,金秋北归,不才定赴京畿相送。”

耶律谐里颓然摇头:“北地贫瘠,民生不易,最多六十万贯,此数不在某权宜之内,我大契丹秦国公主殿下贵为南朝贤妃,理应随驾东巡。”

刘纬苦口婆心:“上将军关心则乱,贵国秦国公主殿下九月大婚,本就在东巡之列,而且三百万贯无须以岁赐相抵,可以牛羊等牲畜计,十年或是二十年经榷场给清即可。”

“刘嘉瑞所言在理。”耶律谐里细细一想,一手掷鞘破窗惊动屋外使臣,一手拔刀刎颈划出一丝血线,无比凄凉的笑道,“某这颗人头落地,六十万贯可以省了吧?”

契丹来使、宋馆伴官纷纷夺门而入。

刘纬又气又惊,齿颤身抖。

“上将军冷静!”晁迥跌跌撞撞跑来,差点被耶律谐里颈间横刀、血迹吓晕过去,死个副使,他这翰林学士也就做到头了。

“某失礼在先,惟以死谢罪,望学士担待一二。”耶律谐里又冲萧知可、萧札剌点点头,“请二位携我尸骸北归,勿因无用之身……”

“八十!”刘纬朝萧知可、萧札剌拱了拱手,逃也似的离去。

“智不如人,拙于言辞,请刘嘉瑞海涵。”耶律谐里弃刀深揖。

……

晁迥随即入宫请辞馆伴使一职,并劾刘纬胆大妄为、有意逼死契丹送亲副使耶律谐里、令两国再度生灵涂炭……

赵恒也想刘纬受些挫折,但绝不能影响两国邦交,遂召刘纬训诫:“不可小觑天下人。”

刘纬只能灰头土脸的认错,却在当夜发愤图强,废弃次日晨报、日报排版重新编辑。

六月七日,凌晨。

向来风雨无阻的《皇宋晨报》和《皇宋日报》未能如期抵达待漏院,习惯了朝前一览昨日国家大事的文武百官这才发现,两钱即能免去仆人四处打探消息,还不怕犯忌讳,一日不见,一日不安。

好在朝会中的天下太平、四海无虞、八方黎庶乐业安居,山呼万岁即可换来国泰民安。

但在朝散时,《皇宋晨报》、《皇宋日报》双双来袭,安静祥和,荡然无存。

“北地贵人捐八十万贯以资历代明君贤臣玉牒修复……”

“皇宋治下,万象更新,惟诸姓受戮于五代乱世,不知渊缘、不知主支、不知贵贱、不知汉夷,湮及诸夏九州,愧为礼仪之邦……”

前者要为已成中国神祇的历代明君贤臣重修玉牒,后者要为百家姓排名、重录族谱,而且必须赶在东巡之前完成修撰,以便埋入泰山封土。

百官奔走相告:卖玉牒了!

王旦心急火燎的赶赴崇政殿后殿请对,深揖力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引以贸易、夷狄与之,实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赵恒脑子里回荡的却是另外一番言语:“陛下文治不逊前朝,但武功受制五代,封禅恐为后人诟病,如若契丹追随行事、再纳百家族谱入告天玉牒所在封土,便能无懈可击,为万世之基。”

赵恒遂问:“契丹玉牒不入封土,朕与卿以半壁江山告后人?”

王旦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之怀柔,或为他日之祸根。”

赵恒道:“唐太宗先和再征。”

王旦道:“昔日梁武帝亦曾姑息候景,并赐其中国衣冠。候景以何报之?纵兵杀掠升州,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时人易子相食。”

赵恒羞怒不语,因为候景之乱也曾有过城下之盟之争。其时,大臣简文请梁武帝以和:“侯景围逼,既无勤王之师,今欲许和,更思后计”。梁武帝大怒:“和不如死”。简文再请:“城下之盟,乃是深耻。白刃交前,流矢不顾”。梁武帝无奈妥协:“尔自图之,勿令取笑千载”。

钱易出列请对:“候景以十三州附梁,梁武帝先予宽容,后又在其求娶王、谢女时,以《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相辱,不可与前唐太宗“以女和戎”之策相提并论。

候景裹挟数百叛虏,本不足以兴风,但其招募寒门奴婢降者、悉免为良,从者数以千计,皆厚抚以配贼军,遂聚众十万,以《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为叛立之由,屠世家高门无数。

王僧辩虽有灭候景之功,但其驭下无法,军人肆意卤掠,建康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石头至于东城,被执缚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缘淮号叫,翻思景焉!无道王师之酷,实甚于贼乱。

而我大宋宗亲、贵戚安分守己,又无势家高门之祸,万民归心,将卒用命,能战能和,澶渊之役可比前唐太宗渭水之盟。”

赵恒不忍王旦难堪:“卿有良策替之,朕亦可纳。”

王旦问:“北地贵人是契丹国主?”

赵恒委婉道出:“此牒并非族谱,仅承先人之遗业,录之藏以泰山封土下,不表不告。”

王旦又问:“耶律谐里以自刎要挟,方换来八十万贯为先人修牒,不知初始几何?”

赵恒微微一脸红:“初始三百万贯,底线半之,十年给清。”

王旦再次深揖:“臣无此财技,更无此良策,契丹既已八十万贯许之,足以证明“中国”二字之重,请陛下戒之、慎之。”

赵恒投桃报李:“卿可送族谱至官告院录之。”

王旦婉拒:“臣不敢!”

是日,诏出。

钱易提举官告院兵部、吏部、司封、司勋四司。

刘纬迁太常寺丞,改崇政殿说书,判官告院兵部、吏部、司封、司勋四司事。

一场轩然大波,凭空而起,千年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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