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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五服之内不为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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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纬再度站上风口浪尖,没敢跟在朝参官后面凑热闹,东华门鼓响才出门,却被钱易夫妇堵在了门口。

钱易是吴越王钱倧次子,也是钱惟演堂兄,以贡举入仕,本是雍熙二年梁颢榜乙酉科进士,但在殿试时,内出三题、半日即就,快得不像话,似在讥讽江北无才。

赵光义震怒,以其轻浮为由,特旨罢黜。

钱易知耻而后勇,于咸平二年再应殿试,列一甲第二,可他又一次令世人瞠目结舌,上疏讥讽科举不公。

这次惹怒的是赵恒,榜眼变探花,第二变第三,通判蕲州。

刘纬既心虚又无奈,之所以影射钱易,就是因为钱易名头够响,还是无数落第举子心目中的神!而且远在千里之外的蕲州……

刘纬也有借口,“千”和“钱”仅是谐音而已,可钱易妻盛氏那张脸白的发光,近乎基因突变,甚于白种人,恰恰应了“千白氏”那个化名,巧的不能再巧。

刘纬态度十分端正,低三下四的请了钱易夫妇回宅奉茶。

满子路正在前院徘徊,幸灾乐祸:“不会是债主上门了吧?随侍驾前,谁敢给你脸色看?”

刘纬再陪不是:“两位勿怪,他早年受了些不公,心智不太正常。”

一直没给刘纬好脸色的钱易忽然开口:“文使?”

满子路骂骂咧咧的避向南院:“文什么死?某少正卯是也!”

刘纬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满子路竟被人叫破了身份?连忙遮掩:“钱丞认错人了,我家少管事自从妻儿离世,心智就忽好忽坏。”

钱易的反应印证了刘纬猜想,他在嘴里不服输似的唠叨半句:“有妻儿……”

盛氏尴尬笑道:“拙夫性子孤僻,刘书记勿怪。”

刘纬拉来杨信威陪坐,又赔了不是,才入内更衣,“钱丞、钱夫人容在下自辩,就不是孤僻之人。”

杨信威在泉州呆了将近两年,待人接物方面已登堂入室,也知道天不亮登门绝对是不速之客,姿态放的很低,不断陪小心。

钱易不好再端着,吭吭唧唧的应着。

“姐姐醒了吗?”刘纬先唤崔兰珠去陪盛氏,又跑去敲洪澄房门。

“别这么叫,妾身本来就没睡好。”洪澄以照顾洪澈为名,每日早出晚归,被光教院的千头万绪压得喘不过气。

“会稽钱易是不是拜访过大人?”刘纬问。

“谁是你大人?再胡说揍你!”洪澄张牙舞爪的开了门,“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还真来过?怪不得天不亮就在门口堵着,我这是跟雍熙二年乙酉科进士五行相克啊,一个两个的全都要打要杀。”刘纬拿着梳子在洪澄头上忙活。

“梳头就梳头,再乱摸,真揍你!”洪澄对着铜镜挥了挥拳头,“我爹说钱易出身高贵,才华横溢,若论轻狂,无人可出其左右。”

“你去陪盛氏,我把钱易稳住。”刘纬道。

“盛氏?钱易携妻登门?”洪澄笑的直不起腰,“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怎么这副表情?”

“如果钱易抓着不放,光教院将来可能入不敷出。”刘纬道。

“是叫千白氏?妇道人家,谁会心甘情愿的对号入座?”洪澄问。

“一言难尽,差点把眼睛刺瞎,你去见见就知道了,记得扮可怜、博同情。”刘纬道出对策。

“怎么扮?说妾身成天被郎君轻薄?”洪澄妩媚一笑。

“只要她们两夫妻既往不咎,有何不可?脸就不用洗了!”刘纬不管不顾的拉着洪澄出后院。

钱易正在前厅廊下徘徊,一副执意要走的架势。

洪澄甩开刘纬,抢先万福:“见过钱叔父。”

钱易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洪家小娘子?”

洪澄挽住盛氏嘘寒问暖:“有劳叔父挂怀,这就是叔母吧?京师秋季风沙大,得戴顶帷帽才行。”

钱易冲刘纬横眉怒目:“放我这侄女出宅,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纬又惊又喜:“钱丞有所误会,杨叔去看看洪澈醒了没,让他出来见客。”

“不用。”洪澄红着脸道,“妾身请叔母去房里小坐,叔父这里郎君担待一二。”

刘纬笑眯眯的请钱易就座,简明扼要的说了与钱惟演之间的瓜葛,而后动之以情:“在下可以不在乎娈童一说,但不能不为弟弟、妹妹将来着想。”

钱易嗤之以鼻:“礼贤宅钱氏与我何干?”

刘纬颇感意外:“钱丞不在礼贤宅安家?”

钱易冷冷的道:“高攀不起。”

刘纬起身再揖:“在下唐突,一再冒犯。”

钱易眼都不眨一下:“刘书记难道不该喜出望外吗?如此一来,我钱某人岂不是没了生事理由?”

刘纬半是追捧半是解释:“钱丞见笑,在下当时只图一时痛快,挑了个名头最响的,辱及尊夫人,实在是不应该,认打认罚。”

钱易道:“刘书记大可不必如此,中贵……”

“刘宅仅是少管事终老之地。”刘纬毫不犹豫的打断,“至于别的,在下不想知道,也请钱丞谨言慎行!”

钱易自嘲一笑,这才是少年宠臣该有的样子,十三还是十四?

……

洪澄先请盛氏在房里简单洗漱,后又从厨房端来稀粥、点心、小菜,“侄女失礼了,请叔母先垫垫肚子。”

盛氏有点迷糊:“这些事需要自己动手?你和那刘书记……”

洪澄红了眼:“边吃边说,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让叔母饿着肚子为侄女担忧。”

盛氏抿了口粥,岔开话题:“父母身体还好?”

“挺好,一月两封家书。”洪澄含泪微笑,“平时宅内一日三餐全都在餐厅吃,担心叔母不习惯与生人同处。侄女现在也算是先生,帮他在寿昌长公主殿下那座光教学院张罗,和他之间算是扯不清了,就算能扯清,旁人能信?侄女也……舍不得。”

盛氏忧心不已:“小了点,以后怎么办,这没名没分的?”

洪澄难得有人谈心,真情流露:“把握不住现在,哪来的以后?他……他……房里人都比侄女大,倒是把那些二八年华的送出去嫁人了。”

盛氏就是一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叔父就在外头,我们可以去求宋尚书(宋白)。”

“侄女真舍不得,呆在刘宅的这些日子,比以前嫁人还要自在……快活……”洪澄忽又喜滋滋,“侄女现在月俸五十贯,他还在南厢给侄女落了女户,将来敢嫌弃侄女人老珠黄,侄女立刻找个更小的嫁了。”

盛氏长叹短嘘:“你叔父这人啊,从来不听劝,没打听清楚就登门……”

洪澄捂嘴娇笑:“叔母把他吓得够呛,诡辩之词一句都用不上。”

盛氏想起那首鹊桥仙,心下有些潮湿、有些恍惚:“怎么会……”

洪澄乐不可支:“白到刺瞎他那双眼,不就是千白氏?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盛氏连连摇头:“你叔父当初一直以为我有鲜卑血统,至今还在嫌弃。”

“叔母美得不像话,那只是嘴上嫌弃。”洪澄问,“叔母何时抵京?”

“人老珠黄,哪来的美?”盛氏淡淡笑道,“有十来天了,你叔父准备再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制举)……可历纸一直卡在审官院,想下点水磨功夫,每日早早在城门守着,今日却等来一份邸报,拉着我从客栈出来,说是打一个时间差,或许可以助你脱离囹圄之困。”

洪澄再次红眼:“叔母费心了,怎么没在礼贤宅住?”

盛氏眸有晶莹、语带幽怨:“一直没来往,高攀不起……”

……

刘宅并无晨昏定省之礼,洪澈睡到自然醒,被钱易夫妇拉着嘘寒问暖。

洪澄见缝插针的和刘纬通气,说明钱易夫妇大概处境。

刘纬道:“有人在为难他,我陪他走一趟。”

洪澄忧心忡忡:“最好不要亲自出面,钱叔父咸平二年一甲第三及第,竟然蹉跎了八年?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刘纬煞有其事道:“那也得走一趟,不枉她们关心你一场。”

洪澄翻了翻白眼:“别是坏人名节,心中有愧吧?”

没有!

刘纬愿意表达一定善意,却不可能放弃引导舆论,今日肆无忌惮尚且如此艰难,遑论他日遍地枷锁时?

刘纬拉着钱易在审官院前闲聊了两句,备受敷衍的钱易便迎来转机,至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杜镐最是意外:“你怎么又和钱易搅在一起了?”

刘纬捏着鼻子道明一大早被钱易夫妇堵在家门口一事。

杜镐捧腹:“没道理啊?钱倧子钱昆、钱易才情惊艳,特别是钱易,远胜钱俶诸子。钱俶生前一直压着他们,致其官爵、俸禄均无着落。现如今几无往来,但这两兄弟都挺上进,不至于埋没。”

刘纬无奈道:“学生有错在先,怪不了别人。当初想着钱氏诸子就钱易夫妇不在京,搓圆搓扁随意,谁知道他会这个时候回京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

杜镐摇头:“他还是不服气?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宋白已去,凭什么倔下去?落到冯拯手里,还得再脱一层皮。”

刘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客栈寄住,家产早已变卖?”

杜镐轻笑:“哪来的家产?太平兴国三年,先帝诏两浙路发钱俶缌麻以上亲(五服之内)及所管官吏尽数归阙。当时钱倧已逝,钱俶自身难保、且儿女众多,哪有心思管钱昆、钱易?仅礼贤宅为永业,其他人想要安乐……得看从吴越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钱昆、钱易之前在吴越近乎软禁,哪有民脂民膏可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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