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继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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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所属武州与赵宋代州、岢岚军、宁化军三面接壤。
对契丹来说,武州只是长城脚下的一道缓冲,城池再坚、驻军再多,都比不上望而生畏的长城在侧,实为鸡肋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对于赵宋来说,同样是这个道理。
即便能在武州驻军十万,也无任何威慑力。
因为雁门关外的长城,尽在契丹掌控之中。
武州正北、正东均为绵延五百里的长城所在,尽头则是黄河、桑干河,中间还隔着一条朱家川。
自从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以来,雁门关一带一直是百战之地,武州则是百战之地中的死地,治所神武县距离赵宋屯以重兵的雁门关仅两百里、距离代州代县仅两百六十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武州只是长城以南的一烽火台,契丹不可能舍长城而不用,改屯重兵于十里之外的神池县城,日日夜夜冒着被赵宋围歼的风险。
难道赵恒就敢以五千禁军与居高临下的契丹长城守军对峙?又或者只是是五千人质?
所以,刘纬建议将武州改为主权明确的两属地,以象征性的驻军确定主权,不仅可为收复幽云十六州提供另一种可能,真有兵戎再见的那天,也可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赵恒心动不已。
因为耶律燕哥的陪嫁不只是武州、两千契丹正户,另有八千蕃汉转户,多为景德元年南侵所掠,完全是一支隶属于耶律燕哥的公主宫卫。
但契丹立有前提条件,武州必须世世代代处于耶律燕哥及其后人的实邑、实封、实领之下,而且必须是男丁,无则续娶。
自此,刘纬景德元年末、景德二年初的那场三千里奔波开花结果,所有设想均已实现,新建另类两属地的说辞也就格外有说服力。
赵恒连夜召见何承矩,深谈至子时,决定将武州驻军减至一千,而且半数从耶律燕哥宫户之中招募。
次日,何承矩河北缘边安抚使之外再兼河东缘边安抚使,提举镇、易、雄、霸、沧州榷务,并知武州,下一步即可为执政。
赵恒乾纲独断,政事堂形同摆设。
寇准格外不满,拒绝用印、署名。
但王旦隔日知印,早朝之前,便入中书用印、署名,并在朝散之后,请何承矩过堂除拜。
两人分歧逐公开化,又是二选一。
不是王旦故意跟寇准别苗头,也不怪赵恒催的急,而是何承矩等着上路。因为耶律燕哥那两千正户、八千蕃汉转户不日即将抵达武州,可耶律喜罗话里话外都是衣食尚无着落、只负责把人送到之类的敷衍之语,根本不关心如何安置。
正月初十,耶律喜罗、耶律留宁等来使满载而归。
正月十一,寇准上疏请复武州旧名鄯阳,并请安定郡公出宫建府。
赵恒留中不发,意即不许!
正月十二,重臣小范围讨论迎亲使、礼仪使人选,以赴契丹上京指导耶律燕哥习汉礼。
寇准当众劝谏赵恒不该与国争利,指责丁谓无三司使操守,坐视武州榷务旁落入内内侍省,并劾王旦、冯拯“党同伐异”。
王旦可以沉默以对。
与寇准斗了十来年的冯拯却不愿忍气吞声,反劾寇准“国职私许”。
当日崇政殿朝会不欢而散,动静大到宫中胥吏已经开始讨论寇准何时出外、王旦何时拜相,还有鼻子有眼的表示王钦若即将重回政事堂。
赵恒虽对寇准有所不满,却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寇准出外,以免落下鸟尽弓藏的骂名。
寇准是真想出外,随着武州一事落定,王钦若重回权利中心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应付王旦、冯拯就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一个不共戴天的王钦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不如以退为进,看看王旦、冯拯和王钦若究竟鹿死谁手。
但赵恒于心不忍,一个劲的和稀泥,勉勉强强将就着。
正月十四,赵恒、郭氏冒风雪幸慈恩寺,百官随行,重臣惟寇准缺席。
百官第一次对慈恩寺刮目相看,是拜与不拜这个问题的圆满解决,而不是当初赞宁敷衍赵匡胤那一套。
一面三尺宽、九尺长的铜镜竖在佛像前、香炉后,镜内是实影,镜后为虚影,君神授从未这么形象的展现过。
赵恒很满意,脸也不是一般的红。
铜镜撤去,百官逐次入殿礼拜,无不腹诽刘纬、施护、周文质、浚仪石家无耻无下限,硬生生的把没钱、寒酸做成了“惟我独尊”、“万佛朝宗”,不仅将马屁拍到了天上,还将石保兴那副钟馗送子观音怀里的孩子充满期待,亲眼见到夜夜所梦时,还是没能忍住泪雨滂沱,耳边仿佛有“娘抱我”之声萦绕。
侍从、亲近重又退回中庭,留下廖廖十余人,非僧即孺。
许久。
郭氏止住泪水,移步许愿池,自宫女奉上的玉盘里拈起一枚银珠,带着些许错愕看向许愿柱那只新加莲碗。
胡氏局促不安:“请娘娘赐珠,莲柱仅是点缀,入池心意即到。”
郭氏和蔼笑道:“夫人有心。”
话音尚未落地,一阵风便卷着飞雪将莲碗吹落。
赵恒以下无不诧异。
刘纬半张着嘴,汗如雨下。
郭氏忽然忆起寿昌那夜遭遇,再次看向观音像怀里那个伸手要抱的孩子,一边喃喃自语“祐儿想娘了”,一边抽出发簪掷向许愿柱。
一道优美曲线穿越风雪,直入柱心。
现场气氛明显一松。
赵恒轻赞:“娘娘这投壶手法,朕都自愧不如。”
郭氏接过玉盘,含泪微笑:“陛下也试试,求个新喜。”
赵恒拈起一枚银珠,煞有其事的对着许愿柱比划了两下,却只正中柱体,溅起一朵水花。
他自嘲一笑,若无其事的再拈一枚。
然后是第三枚、第四枚……
许愿池周围,个个将头深垂。
胡氏、施护、惟净、周文质、张景宗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始作俑者刘纬,仿佛在问有没有备案。
其实,刘纬才是最紧张的那个人,他之所以费尽心思请赵恒幸慈恩寺,不是单纯的给浚仪石家一个交待,而是为慈恩医院打下无比坚实的基础,结果赵恒颜面扫地,种种规划还能提吗……
郭氏的安慰苍白无力:“陛下莫急,心意入池即可。”
赵恒羞而不怒,再度自嘲:“能不急吗?朕昨日还练了小半个时辰。”
一枚又一枚……
玉盘渐空,那可是七七四十九枚,再投下去就得换铜钱了。
“臣请陛下不要再为难许愿柱了。”刘纬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信口开河,“陛下与天齐,佛亦不敢受礼,区区一许愿柱怎敢受陛下举手投足之礼?”
“休得胡言乱语,娘娘能投进,朕怎就不能?”赵恒挥手,“再来!”
“可娘娘投的是随身发簪,比银珠细的多……臣不是这个意思!”刘纬突然面无人色。
赵恒像是被人点醒,伸手去解腰间玉佩。
“口径不对……”刘纬恨不得上前硬抢。
赵恒着魔般轻掷。
依旧不入。
刘纬无语问天,不知该如何收场。
“好!”马屁功夫仅次于刘纬的张景宗猛地一声喝彩。
玉佩上那根红绳稳稳当当的挂在许愿柱柱口,像是一个翩翩少年迎面走来。
两行泪珠划过赵恒脸颊,他情不自禁的问:“祐儿是在怪爹爹来晚了吗?”
风大雪大,华盖之下的赵恒、郭氏贴的越来越近,渐渐白了头。
刘纬踌躇许久,冲施护指了指慈恩院。
施护远远合十:“启禀陛下,慈恩寺之慈悲在尽慈恩院,请陛下移步一观。”
赵恒从善如流,他也想郭氏避避风雪、收敛收敛情绪。
张景宗则拉刘纬、惟净、周文质等人留了下来,商量发簪、玉佩的安置,或设殿供奉,或束之高阁。
“挂上去。”刘纬急急忙忙道,“陛下玉佩挂在孩子腰上,娘娘发簪插在观音头上。”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刘纬不敢耽搁太久,边走边道:“许愿柱柱口得加套,一钱大小即可。”
郭氏在胡氏陪伴下前往净室休息。
赵恒则饶有兴致的打量慈恩院迥异布局,详细询问住院、内疾、外伤、疫症、药石、杂务六部的划分。
刘纬等的就是今天,事无巨细,有问必答,头头是道。
赵恒隐隐猜到点什么,“家徒四壁,卿不会是想想用医官填慈恩院吧?”
“臣不敢。”刘纬道,“慈恩院不缺医人,已在福建路、江浙路聘请,会在六月前抵京。但他们在京师并无口碑,请陛下遣医官、太医各两名在慈恩院坐馆,一旬一轮,计入年终考核,不尽职者,不得转迁。”
“恐难服众,并非长久之计,民间再有效仿,太医局、医官院恐会疲于奔命。”
“启禀陛下,不会再有效仿,慈恩院并无诊金,施方不施药。”
“一味仁慈,也非长久之计,还会打击医者从业积极性。”
“至少药方能留下来,一样惠及世人。臣这四年收集了不少验证有效的药方,多为幼用、孕用、不孕不育用、生男生女用,但需进一步确定用量。”
赵恒不自觉的皱起眉,衡量可信度、可行性。
刘纬不缺知识点,缺的只是病例,太多太多后世社会常识无法光明正大的引用,有了无数病例,也就有了无数证明、无数倚仗,再不用遮遮掩掩、误人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