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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点石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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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仰仗水运之利,成就盛世雏形,但随着人口爆发式的增长,越来越多的问题摆在君臣黎庶面前。

“吃”,首当其冲。

民以食为天,五谷杂粮有漕运专供,基本不用担心,如何把生米煮成熟饭却让人烦恼不已。

大多数人都以树枝、灌木为薪,富贵人家则用木炭,石炭多用于作坊,占有率最低。

涉及七十万人口食宿,所需柴薪是个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所以,京畿丘陵山川,一年四季难见翠绿,水土流失严重,狂沙四季肆虐。

穷苦人家背上几捆枯枝,摸黑出发,走上十几、二十几、三十几里路,便能于天明时分在东京城换来一日温饱。

尽管年年下诏,桑、枣、榆树,禁伐毋剪。但为了生计,人们不辞辛苦,踏遍荒山野岭。遇上寒冷冬日,就连三百里外的赵弘殷永安陵、赵匡胤永昌陵、赵光义永熙陵都逃不过百姓樵采,一斤两三钱,逢大雪,斤柴可换斤米。

所以,百姓喝不起较为奢侈的滚茶,甚至舍不得加热饭菜。

所以,京城内外茶楼无数。

刘纬犹豫再三,还是把煤炉和蜂窝煤鼓捣出来,匠人均出自石家。

这个时代的煤饼、煤球利用率低下,堆放空间有限,火种难以保存,瞥易惹火患。煤炉、蜂窝煤的诞生,完美解决这些难题。至少能让百姓吃上几口热食,取暖无忧。

石家介入,可以促进石炭交易提前市场化,不至于一场大雪来临,仅东京城就能冻死三四百人,当政者也不至于要等到七十年后才想起来设置免税炭场。

石保兴乐此不疲,好几次从梦中笑醒,7/3的炭、土比例,不正是点石成金术?如今炭价何其之贱?岂不是金山在手?

……

皇城司北厅依然愁云惨淡,关于石炭的探讨始终无果。

蓝继宗放下茶杯,回归正题:“今日赵自化引证夷陵稳婆,说刘纬涉妇人生产之事。”

“那又怎样?”卫绍钦不以为然,“王贽前往夷陵接引之前,此事就已成册备案,还是宋太初打的招呼,他拿了本产房秘册遣人四处寻年长稳婆求证真伪,再有两年就该进献了。”

蓝继宗犹豫不决:“官家和娘娘那里……”

卫绍钦摇了摇头:“官家不会在意,说不定还有褒奖之心,不论是出于感恩,还是本性良善,刘纬此举无可指摘,信国公有这样的孩子陪着,更让人放心。”

蓝继宗又道:“娘娘会不会觉得晦气?”

“娘娘膝下两子,长子早夭,比谁都清楚为人父母的不易。”蓝继宗再次摇头,笑的有些凄凉,“你我是体会不到了,此事绝无反复,除非信国公并非嫡出,娘娘需顾忌人言。”

蓝继宗起身告辞,“谢都知指点,我这就……”

“当老夫一番唇舌白费?”卫绍钦拍案,“南城慈恩寺去过?”

“最近不曾出宫。”蓝继宗不愿自找麻烦,岔开话题,“马翰去过?”

“马翰?他绝对是第一个,比郑守均还要早,真不是个东西。”卫绍钦冷笑,“都不想沾腥,老夫也不管了。”

蓝继宗陪笑:“我倒是觉得,马翰态度端正,有悔过之心。”

卫绍钦啐道:“他是为教坊来的,别的一问三不知。”

蓝继宗皱眉:“教坊?这手伸的太长,宣徽院那边能由着他胡来?”

卫绍钦抚额轻叹:“也不算逾矩,他现在恨不得和刘纬穿一条裤子,查漏补缺,无可厚非。”

蓝继宗一点就透:“良贱籍制废除一事?政事堂那几位不是还没达成共识吗?”

“正旦肯定会下诏,具体细则可能会拖上好几年,有没有共识不重要,争论的是如何为胥吏松绑。”

“怪不得最近中书东西厅有点不对付。”

“吕蒙正和李沆的态度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力度轻重缓急。可那些胥吏不这样想,因为是吕蒙正上疏请废,他们认为是李沆在从中作梗,但凡东厅事宜,能拖就拖,消极怠工。”

“李相那脾气,忍不下去吧?”

“今非昔比,吕蒙正第三次上表求退,去意已决。李沆若管不住脾气,再与西厅起龌龊,官家会怎么想?三位参政会怎么想?先逼走张齐贤,再逼退吕蒙正,想学赵韩王(赵普)十年独相?”

蓝继宗听得一身冷汗,干笑两声,再次请退,“一大摊子事,我得回去看着。”

卫绍钦意味深长道:“如果契丹倾国而来,中书和枢密院一致认为官家应当亲征,东京留司可能会常设,你在勾管人选之列,这些事早晚都得过问。”

东京留司是天子离京之后的权力延续,掌宫钥及京城守卫、修葺、弹压、畿内钱谷、兵民等事务,勾当留司甚至能决定留守生死。

蓝继宗惊喜交加,又是一身冷汗,“我……人言轻微,当不起此等重任。”

“呵呵。”卫绍钦笑的有些苦涩,“这是官家的意思,那日刘纬崇政殿试对,你能一眼认出灵武所在,替我等这身残之人长脸了。”

蓝继宗自谦道:“全是占了近水楼台的光,若是都知亲去,定能更胜一筹。”

“别往老夫脸上贴金,如果那小混蛋不点明河道,还真就是一头雾水。”卫绍钦气急败坏,“当时在崇政殿雄辩滔滔,痛快的不得了,如今回过神,还要让老夫擦屁股。”

“教坊事难办?”蓝继宗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不难,问题是那几位根本无意教坊事,只是议定伶官转迁不入杂流、不站班,一心给胥吏挖坑设套。”卫绍钦无奈的摇了摇头,“刘纬设想很可能再次成真。”

蓝继宗琢磨道:“乐籍不再是贱籍的话,声色歌舞也就成了生技,再抵徭役赋税……是有点不太合适。”

卫绍钦老怀大慰,却又心口不一:“那小混蛋看的更远,担心百姓日后会对乐籍趋之若鹜。”

蓝继宗了然于胸:“既然托马翰说请,想必已有解决之道?”

“正等着空手套白狼呢,说什么要成立声乐、歌舞从业者协会,由皇城司出面将伎工纳入监管,美其名曰、掌控市井动向。好处他们得,恶人皇城司去做。”卫绍钦越说越气,“幸亏是九岁,若是十九岁,就算拔得进士鳌头,老夫也要关他个三天三夜,好好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

“皇城司出面,伎工再去市井讨生计,会不会寸步难行?”蓝继宗另有关心。

“气就气在这,人均年费十钱,先不说那狗屁协会能不能成行,皇城司负责暗中牵线施压,劳心劳力占三成利,他小嘴一张就想拿走七成利,当自己是二十九太保?”卫绍钦始终心有不甘,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却拿一童子束手无策,能舒畅才怪。

“太乐署、鼓吹署、钧容直、云韶部、教坊在籍乐工应在千人左右,加上诸府另供和京畿零零散散,总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年费一万五千能做什么?”蓝继宗微微一顿,“马翰既然敢出面许诺三成利,肯定还有别的门道,他不是清心寡欲之人,能看上这点钱?”

“算计到老夫头上,不知死活的东西。”卫绍钦脸色阴冷。

“可能是都知没给他详禀机会。”蓝继宗转圜。

“启禀都知,马翰求见。”小黄门在厅外通报。

说曹操,曹操到。

“蓝押班还在?”马翰去而复返,领着几名逻卒直入正厅,携一鼎状物什,加一木箱。

卫绍钦没好脸色,蓝继宗微微颔首。

马翰早就习惯了,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的邀功:“都知不是过问石炭吗?卑职把炭炉和蜂窝煤带来了,石康孙那小王八蛋还说这是他家点石成金术,准备在正旦进献……”

卫绍钦充耳不闻,视线在鼎状物什上游弋。

高四尺,宽一尺,三足两耳。

鼎身浑圆,朱砂绘字,触目惊心:烟毒致命,保持通风。

鼎下有一凸出圆盖,另有一长钳插在左耳内。

“去打壶凉水。”马翰毫不见外的使唤小黄门,弯腰拧下炭炉底部圆盖,然后拿起火钳将炉内的三块蜂窝煤夹了出来,任由卫绍钦、蓝继宗仔细端详内外。

小黄门屁颠屁颠的打来一壶凉水。

自称君子远庖厨的马翰亲手示范用法,动作娴熟,有板有眼。

“蜂窝煤十二孔,家用三层足矣。

保暖温水时,底部阀门得拧紧,三层三十六孔一定要错开,这样一块蜂窝煤可用六个时辰。

烹饪时,底部阀门敞开,三层三十六孔必须保持一致,通风好,火力大,事半功倍。

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其实省时省力,火困于炉膛,防患于未然。

只是烹煮的话,五口之家一日仅需三块蜂窝煤。”

卫绍钦终于开口了,言简意赅:“滚!”

完成换煤壮举的马翰微微一楞,接过铜壶放在炉顶,干净利落的作揖告退,走的飞快,像是怕卫绍钦反悔似的。

“马翰声名日盛,也就都知能这样呼来唤去。”蓝继宗环绕炭炉啧啧称奇。

“声名日盛?还是恶名昭彰?以前鱼肉黎庶,现在鱼肉百官,真糊涂?假糊涂?”卫绍钦冷笑。

“都知?”马翰又一次去而复返,从门外探进大半张脸,“炭炉在室内使用,一定要保持通风,真的会死人。石家那三个小王八蛋不信,差点把自家那几条看门狗一屋烩……”

“滚!”卫绍钦怒而掷杯。

马翰抱头远去。

卫绍钦、蓝继宗围炉促膝长谈,涉及皇城内外,交接、点拨……

两刻之后,底煤似已燃尽,第三壶水刚刚放上。

卫绍钦有样学样,夹出底煤换新煤,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犹犹豫豫道:“与御厨房炉灶比,孰高孰低?”

“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蓝继宗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踩碎残煤,“有点门道,明明已经燃尽,还能维持原状,咦?好像加了陶土。”

“是黄泥!”卫绍钦掰开一块新煤,捧在眼前细细察看,鼻腔间尽隐有泥土芬芳,“来人,拿着这块石……蜂窝煤去秘阁见刘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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