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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祥瑞横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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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连跳两级诱惑,刘纬再次谢而不受。在有心人推动下,拒不受敕一事迅速发酵。

赵恒遂命中书再议,两相争寡一事暂时落幕。

张承志、万德隆愁眉不展,事情越闹越大,刘纬或许能全身而退,他们就不用想了。

戴朝宗满头大汗的挤进房间,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呜呼哀哉:“能不能别胡闹了?再这样下去会连累很多人。”

刘纬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通情达理了?开始为别人着想?”

戴朝宗神神秘秘道:“我爹说,不止是有人想把水搅浑,助向相公脱身。还有人欲借此事逼种放归隐,从而令张仆射回朝无望。”

“各取所需,哪里不好?现在胡闹,谁同我计较?过两年就不一定了,大概会高呼永不录用。”刘纬轻声道,“我是真不想要这个九品寄禄官。”

“为什么?正九品,月俸十八贯……”戴朝宗一惊一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刘纬说。

“你看……已经长大了。”戴朝宗掀袍褪裤,露出不雅,振振有词,“石康孙还说要带我去开荤。”

“咯吱”一声,门开了。

万德隆左臂搭着两道白绫,右手强拉张承志,刚进门槛便楞在当场,本想演一出悬梁大戏,却为眼前情景所惊,规劝之心顿时不翼而飞:若是断袖之癖,会不会连累自己流放涯州……

疑惑也在镇安坊石宅上演。

石贻孙对刘纬一点好感都没有,很是不屑:“再三不受,这不是打陛下和几位相公的脸吗?不知好歹!”

石保兴冷笑,“你有能耐,说说为什么?”

石贻孙忿忿不平,“正九品还嫌小。”

石保兴又问:“康孙觉得呢?”

石康孙想了想道:“孩儿倒是觉得纬哥儿是在挤兑种放,亦有效仿王曾连中三元之心。”

石贻孙不屑拽词:“沽名钓誉而已,有出身不能位居榜首,所以呢?榜眼不也在一甲之内。”

“蠢材!”石保兴怒目,“吕蒙正凭什么三度为相?与赵韩王比肩?凭得就是状元出身!”

胡氏连忙劝道:“贻孙少不更事,老爷息怒,不要伤了身子。”

石保兴越加来气,“都是你惯的!同样父母生,老子又不比别人差,小王八蛋没本事就算了,还嫉妒长辈,禁足三月,敢出门把腿打断。”

石康孙岔开话题,“爹的意思是……吕相公可能在世封王?”

石保兴微微颔首:“以前不会,今后不敢说,近日开封府禽蛋上涨一成,都去了吕府,若废良贱籍制成行,再加上自削政事堂权柄一事,在世封王并非不可能,郡王不也是王?”

石康孙咂舌:“全是纬哥儿惹出来的。”

“惟吕相迎难而上。”石保兴深有感触,“就纬哥儿立场来说,恩科出生确实如同鸡肋。若杨亿改走贡举、十八岁列殿试一甲,成就绝不亚于今日。再看看丁谓与陈尧叟,同为正科进士出身,丁谓是淳化三年一甲第四,今为刑部员外郎、夔州转运使。陈尧叟是端拱二年一甲第一,今为枢密直学士、同知枢密院事,再有两年就能进政事堂。寇准十九进士及第,三十一拜参知政事,乃国朝之最。纬哥儿若十九以前进士及第、且在一甲之列,三十以前可拜参知政事、三十拜相。”

石庆孙两眼发光,“爹什么时候带我们去见小叔父?”

石保兴揉了揉石庆孙的小脸蛋,舔犊之情油然而生,想说什么却又楞住了,忽有所悟:刘纬拒不受敕,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能安身立命。靠人不如靠己,就算宋太初、丁谓、戴国贞、石家再怎么青睐有加,胜得过自家子侄?近之不遜,远之则怨,互利互惠方为长久之道。

九岁童子、五岁女童靠什么安身?

有财是祸,无财是灾。

冠盖京华则另当别论,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盯着。

简在帝心,名满天下,谁敢相欺?何惧将来?

其实,刘纬并不想真把种放怎么样,小角色而已,倒是其侄子种世衡为人中龙凤,一手打造出赫赫有名的种家将。可如今的种世衡仕途还未起步,李沆打算阴种放一把,有些过意不去,种世衡这才承荫、授将作监主簿,恩敕尚未出降。

刘纬也不想要这个缩水版的进士及第出身,为安危着想,又不得不披上一层官皮。之所以三次拒不受敕,是期望能有个折中方案:不要出身,仅在秘阁读书即可。

这样运作,完美避过别头试,可直接应开封府或国子监发解试,连中三元不是不可能。

可惜,李沆、吕蒙正等人恰恰认为秘阁读书可有可无,出身必须得受,宁赐五品绯衣,也不妥协。

中书。

李沆、吕蒙正再一次聚首,向敏中遭讼一事仍是两人沟通重点。

“常之这事儿能过去?”李沆问。

“够呛,寇准都要躲的事,绝对小不了,肯定还有波折。”吕蒙正言有未尽,坊间早就传闻向敏中酷爱黄白之物,毫无清誉。

“哎……屋漏偏逢连夜雨。”李沆嘴角泛起几丝无奈,只得先简后难,“夷陵童子拒不受敕也是一件麻烦事,偏偏风采可居历年童子试之最,人言可畏啊。”

“若童子试就此改弦易张,未尝不是国家幸事。”吕蒙正道。

“即便童子试不授出身,童子一样简在帝心、天下闻名,这样对其他人公平吗?”李沆义正辞严,“得赐进士出身,不占贡举鳌头,是你我对读书人的交待。”

“太初这话毫无说服力,读书人可以不计较童子如何,却很在乎种放走的终南捷径。日后若有人重修《说文解字》,你我定会因这条青云路名垂千古。”吕蒙正唾面自干。

“种放再三乞归山林,理当成人之美。”李沆不动声色的祭出种放以往奏表,强把生米做成熟饭,顺带给张齐贤难堪。

“呵呵。”吕蒙正微微颔首,“半生清名一朝殆尽。”

“童子一事还请圣功兄多多担待,万万不可因人废事。”李沆微微一顿,语重心长道,“观其志大半都在开疆拓土之上,多些磨砺并非坏事,总不能二十五六就拜相,而后提兵幽云,我大宋经不起第三次北伐失利。”

“开疆拓土?幽云十六州均为汉唐故地,是我大宋没守好这份基业。”吕蒙正幽幽一叹,“我曾谏言先帝《隋、唐数十年中,四征辽碣,人不堪命。炀帝全军陷没,太宗自运土木攻城,如此卒无所济。且治国之要,在内修政事,则远人来归,自致安静》。童子过堂时,曾就此段感慨,若昔日隋炀帝、唐太宗尽全功,哪有今日契丹、党项之患?”

“圣功兄忍心让那些献鸡子于府院之外的贫苦人家亡命疆场?”李沆冷笑。

“一山不容二虎,纵然我大宋固步自封,契丹呢?雍熙北伐至今已近二十年,哪一年消停过?无论攻守必有一战,何不向敌而死?太祖、太宗不能,不代表陛下不能。你我束手无策,不代表后人也是如此。”吕蒙正叹道,“只要童子牢记今日诉求,来日定不会负天下苍生。”

“哦?圣功兄早知童子诉求?”李沆话里有话。

“老夫把童子放在心上,因而得知。太初没把童子放在心上,因而未知。”吕蒙正笑道,“于国而言,童子缺乏安全感,所以才在殿试时论党项、契丹事。

于家而言,童子依旧缺乏安全感,所以携妹迁居京师,还为年初遭辱进士夫妇打抱不平,索掌扇宫女治家。

金榜题名又能如何?

新科进士夫妇还不是受辱自尽?

授秘书省正字又如何?

京师遍地九品,遑论国戚勋贵?

童子未满十岁,其妹五岁,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见不测事,万众瞩目则另当别论。”

李沆沉吟片刻,方拱手道,“受教!童子借官家和你我扬名,就不怕弄巧成拙?”

吕蒙正轻轻摇头:“赏一人、可劝天下,官家决不允许有弄巧成拙之事发生。”

李沆问:“种放既已乞归山林,其故事便不宜提倡,赐童子绯衣?”

吕蒙正道:“老夫附议,请官家圣裁。”

当日,种放上表,以病乞归山林。

赵恒不允,遣医赐药。

翌日,种放再表,这次以归乡养病为名,找了个台阶给双方下。

赵恒遂许之,授其为起居舍人,并荫其侄种世衡,又诏三馆、秘阁学士宴饯于琼林苑。

刘纬也在这日受敕谢恩,泪流满面的朝北深揖。

吏房主事唯恐夜长梦多,立遣胥吏二人送刘纬至右掖门内的法衣库,量身定做官服、朝服,还体贴入微的嘱咐刘纬居家适应水土,殿谢、堂谢时,另有胥吏登门通知,最后送刘纬经右掖门出宫,官身当日即获认可。

礼部和太常礼院完成历史使命,却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张承志、万德隆坚持礼送刘纬至戴宅,可惜戴国贞所租宅院位于兴礼坊正中,除非一早一晚,否则马车难行,就是天子亲至也得绕道,众人只好在宽阔坊道作别,约好三日后宴聚。

“这么久……这么久……还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刘娇稚嫩的身影扑进刘纬怀里,肆意挥洒泪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哥哥得挣钱买宅子,才能一辈子和娇娇在一起。”刘纬双眸湿润。

迎出巷口的王氏、素娘、王媛、林宪杰、崔兰珠均是泪流满面。

九岁童子安身立命何其之难?

终究还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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