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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花开》上部:北方来信(一十六—一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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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来信(16)

向明:

昨天腊八,刘嫂根据我的要求,以地瓜干为主,加上黄豆、豌豆、蚕豆、筱豆、大枣、糯米、花生七样食材,放进适量红糖,柴锅慢熬,是为“八宝粥”。上午九点,刘嫂送来两碗,她说没想到我的这个配方熬出的粥真好喝,她们全家人人喝了两碗,一大锅粥平时吃两顿,这次一顿喝个精光。我说,你们平时大概没有这样多的粗粮搭配,天天吃地瓜喝瓜干饭,哪有别味,我当年在老家吃地瓜喝地瓜干饭把胃吃厌了,很长时间没这样吃了,吃个新鲜罢了,再好的食物,天天吃也会吃厌。

下午刘嫂邀请我去她家吃水饺,她公公婆婆说,以后别让桂花送饭了,来家里吃吧,反正都是一个锅里的饭。刘嫂说,这哪能行,陈教授一个人清净,还是我做好送去吧。我知道,刘嫂公公婆婆的话不是客气,为我好,怕饭菜做好送到我这里凉了,伤我的胃,而我只能记住老位老人的好,却不能在那里吃,可能一个人吃饭习惯了,不仅喜欢静,更喜欢饭食的时候考虑问题。

今天参加了一场宴会,你二叔家王向全弟弟也就是刘桂花说小叔子的订婚宴,让我又开了一次眼,你在家肯定也会参加。

我第一次知道也是第一次见到订婚这么大的场面,全村随份子,亲戚朋友送礼,如同结婚宴。我看着热闹,三天前送去一百元礼,你三叔王昌勋说什么都不收,后来还是你爸爸帮着打圆场,说让陈教授做我门男方的主持人,我说我对这些礼仪真不懂,但我可以作为男方代表陪客,接待女方家人。刘嫂说这太好了,有陈教授在,给我们家多大面子,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你这个兄弟媳妇22岁,县城街道人,没有固定工作,人长得很有精神,伶俐大方,眼里带着笑意,像演员像笑剧主持人;你弟弟王向全跑江湖,搞贸易,国内国外东西南北的走,做的皮货生意,说是在网上认识的女朋友,两人见过三次面,便谈婚论嫁。

昨天在刘嫂家吃过晚饭我来到你三叔家,帮忙的人全到了。你三叔说晚上怎么不去他家尝席,我说我不想吃宴,就想吃水饺,我还得感谢你理解我呢。我和司仪和你爸爸叔叔们一同商议迎客待客的方案,房院打扫,门前喜联,屋内外挂红幕采红帘,酒桌放置,宾客安排等等的。大家喝着茶吸着烟,慢吞吞的聊着,你知道,我对烟过敏,远远地在另一张桌子上,刘嫂和向全陪着我说话,你爸爸和你家三叔那边商量好了,就来跟我说一声,我有什么想法就让向全过去给他们说。你三叔笑着跟我说,对不起了陈教授,农村就这样,烟酒不分家,让您受害了。我说我很高兴看这样的场面,你们该喝就喝该吸就吸,太客气了,显得生分。

我的主要任务写几幅喜联,上百封请帖;这种订婚喜联我没写过,问问村里的几个老秀才,他们说和结婚喜联一样,我说这任务还是交给你们吧,别写不好让人笑话,老秀才说咱们一块写;那一百多封请柬更要大家一同写了。

我拟了你三叔家屋门家门的两对喜联,没想到你大爷你们家都要贴红联,就让几个老秀才去写。我的两幅喜联是这样写的:

第一幅:上联:一路迢迢华灯耀目下联:两心脉脉情景宜人

横批:风详云和(张贴在大门)

第二幅:上联:凤号鍼神待周礼下联:才俊依马咏好逑

横批:琴瑟友之(张贴在屋门)

晚上九点多,

人没有去的意思,屋内屋外,站满了人,大家借着机会说东家聊西家,这家媳妇那家新妇,孩子长孙子短,公公婆婆一骨碌的话说个没完,我一边听,一边插言说起我老家的习俗,人们围在我身边安静地听我讲老家的风俗。我体会到人对远方对他乡的那种不是向往胜似向往的新奇心,回头又全感到自己的家乡亲切神圣好处连连。

今天上午七点半,接到刘嫂电话,说去三叔家吃喜宴,我说怎么早,她说早吃完早安排别的事。早宴八碗四汤,为参加招待客人的亲戚朋友准备的,八碗:鸡鱼肉,三个炒菜,两个冷盘;四汤:疙瘩汤、鱼丸汤、鲜虾汤、萝卜汤。**人七八个人对付一桌,不分长辈晚辈,随意坐。

上午十点,女方准时来到,我跟在你爸爸和司仪后面,在村半路迎接贵客,每人拉着一位客人的手,边走边聊着走进大门;我牵着女孩叔叔的手——一位教书先生,都是头天安排好的,这叫刀对刀将对将。落座后,几个晚辈上来递烟敬茶,然后退去,我们四个主副陪陪着说话,一路辛苦天寒地冻的寒暄,然后各找个话题大家共同讨论。我本想说说我家风俗,特别对定亲这样的隆重感到不解,但又想,不是说这话题的场合,便说起山乡变化国家政策,聊着聊着,我竟说再过几年,计划生育政策会有改变,两孩化三胎化可能不久会落实下来;大家惊奇的问原因,我说这和城镇化、老龄化经济发展有关,我解释城镇化老龄化的未来,人们听着频频点头,连连说,是该改计划生育政策了。我说,计划生育好像对咱们农村不起作用,你们看在座的每家平均三个孩子,大家说挨罚啊,东躲XZ的,政策放开就好了,放开肚皮生。

说过十多分钟话,起身入席,喜宴有十二道菜,荤素相拌陆海相掺,很是丰富。我们才刚吃过饭,一遍遍殷勤劝客人喝酒吃菜,看看酒食差不多了,大家这才起席。

领头的是女孩的大爷,六十多岁,看着下手前来撤席,就走到户外,那位教书先生走到我跟前,悄悄说,等屋里收拾完,他们便走。我说,这不是正宴,中午有场席,那才是正席。他“哦”一声,说有这种习俗,太奢侈了。走到女孩大爷跟前悄悄说了,女孩大爷就走到司仪前,说这不行,两家吃过饭相互认识下可以了,别太客气;司仪说这怎么行,中午才是正席,亲戚邻居们都来祝贺的。我说先到我那里坐坐说说话吧。刘嫂跟出来说,我去生火,头里走了。

主客缓缓沿着刚铺好的石头路向我的住所走着,进了院门,大家听说是我的住处,不肯进屋,说别辱没了教授的屋子;我说,这话不够朋友了,这里哪有什么教授,都是亲戚。

进屋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早饭后,刘嫂已经把壁炉然着了。落座后,大家围绕我的工作谈起来,问学校情况的,问大学如何录取的,问分数线的,问专业的,问毕业走向的,我一一给他们解答。便有客人说自己的孩子明年(实际上是今年,农村过不了农历年,不说今年)正好考大学,问我能不能帮忙把孩子录取到我们学校,我问过孩子成绩,对方模模糊糊的说中等成绩吧,说不出所以然,大家就笑话他,说怎么当的爹,孩子成绩不知道。我说,我那时上学,爹妈从不问我的学习情况,咱们农村都如此,把学校看的很高很神圣,学校大门都不敢进。大家说是啊,现在也这个样。我把我的姓名电话什么的写给那位家长,让他写下孩子的名字和他们的联系方式;看着家长把纸条收进衣兜,大家又笑着说,这下好了,你家儿子大学有希望了。

话刚说完,一个青年走进来说,上席了,客人笑着说,你们真客气,饭食没下呢,又要上席;我说,怨我们没说清楚,刚才的饭该让你们少吃点的,别忙,大家先去厕所放空肚子。一屋人都笑了。

走回你三叔家,街上院内支起了大棚,桌椅一溜的摆好,亲朋村人赴宴的陆续到达。女方来客男女各一桌,都摆在堂屋。今天阳光很好,没有风,暖洋洋的,我对女方来客说,老天爷被你们感动了,送来这样的好天气,一会一定多喝点。大家“哄”的一声笑了,依次坐下。

正宴更丰盛,十八道大盘,八道小碟,一半的菜只动过一次筷子,末了,又上上几道点心,最后是馒头大饼;起坐之后,来客再三表示感谢,说没见过这样好的筵席,真是破费了;临走,我们这几个主副宾把红袋子一个个的送到贵客手中,大家谦让一番,接过手,又是几声谢谢。

说实在的,你们家这种待客风格很热情周到,但确实浪费,我把这话给你爸爸说了,你爸爸摇着头说:“谁说不是呢,早几年不是这样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俗,越办越奢华;看人家女方的反应,城里人也觉着费,他们那里没这个习俗吧。”我说:“我问过那位教书的,他说别说定亲,就是结婚,这场面够大够豪华奢靡的。他们那边定亲一般是女儿亲家吃顿饭认识下,没有摆大宴的。真是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啊。”

下午你二叔要留下我再吃晚宴,我如何不敢答应,让你爸爸替我辞了,让刘嫂给我烧过一碗面汤,喝了一天酒,胃里需要温汤寡面去去毒热。

向明,春节前我可能不回BJ了,腊月十五前去南方大儿子家,准备在那里过年;进入腊月,新年将到,你该回家了,我在这里等你。

下次聊。再见。

2010年元月23号夜周六乙丑年十二月初九

北方来信(17)

向明:

这小半年,走在北方庄的街道,经常遇到七八十岁的老人,见到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主要是男人)反而很不正常,年轻人要么去县城居住,要么去外地打工,前几天参加王向全的定亲礼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青年人,但仍以女青年居多。即使你大哥王向全,正打算在城里买房子,回国后肯定离开这个山村。我估计了下,也许用不了三十年,北方庄会变成一个纯粹的旅游参观村,到时候,在村里的都是拿着工资做导游或是做其他服务工作的人。

农村空巢现象在这里早已司空见惯,我从刘嫂那里听到的一个故事,满载老人无限的心酸和无奈。

故事的主角叫华鲁,今年三十五,家中有父亲华世恩,母亲武友梅(那家三代单传的武友仁的姐姐),妻子韩业慧,女儿华宪芳,儿子华宪诚,哥哥华齐,姐姐华秋。十四年前,华齐参军专业在市里落户,十年前华秋嫁到山下王家庄,七年前华鲁与二十里外严家村的韩业慧结婚,华鲁大部分时间在外打工,回家的主要任务是给父母要钱要物,然后帮助韩业慧打造孩子。华鲁和父母前后院,华鲁的两个孩子基本上由父母抚养,韩业慧的主要任务是上街聊天,帮庄里邻居的做红白事,即捧人场又捧钱场;书记村长看她热心,曾商量吸收她进村委会,后经历几次事件,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一,这媳妇看着年轻可心机深,说话表里不一,客套话说的华丽,却口惠实不至;第二,手脚不干净,常干些顺手牵羊的活;第三,凶蛮霸道,好吃懒做,不敬公婆。

四年前,华鲁母亲带华鲁女儿华宪芳在街道玩,与街坊杨乐怀的儿子杨申宇(和华鲁女儿年龄相仿)兜圈推攮,两个孩子都倒下,大概是摔疼了,两个孩子大哭;杨申宇也由奶奶看护。两位老人抱起各自的孩子,一边察看有没有摔破,一边拍着背哄孩子。杨申宇停住哭,小芳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奶奶仔细查看,才发现孙女额头起了个包,血殷殷的,便指给杨申宇奶奶看,杨申宇奶奶看到后忙说:“哎呀,这如何好,快去诊所看看。”

到了村诊所,医生用碘酒先消炎,再剪开一段白纱抹上消炎粉给小芳贴上,杨申宇奶奶千不是万不是的道歉,小芳奶奶说:“小孩子们玩,哪有没个磕磕碰碰的,医生看过了,过几天就好,千万别放心上。”

回到家,韩业慧看到后,一把抱过孩子,口中指责婆婆没把孩子看好,又一边斥骂杨申宇奶奶;骂声还未停,杨申宇妈妈和奶奶走进家门来,手提一篮鸡蛋一箱奶,杨申宇奶奶对韩业慧说:“他二嫂,一千个一万个罪过,都是我的,我和你妹妹(杨申宇妈)来看看小芳,孩子碰着咱养,别再吓着。”韩业慧说:“不是我说你们,一个老人看不住孩子打架......”“哪里是打架,孩子转圈玩呢。”华鲁娘说。

“不是打架,摔这么厉害?你还护着她们。”韩业慧高声喝道。

“二嫂,两个孩子这么小,哪里会打架?跑着玩一时停不住碰到的。”杨申宇妈妈说。

“你见啦?”韩业慧瞪起眼睛看着杨申宇妈。

杨申宇奶奶从衣兜掏出一张红票,说:“他二嫂,你消消气,孩子摔成这个样子都心疼。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韩业慧就要伸手,被婆婆挡下,说:“大妹子,你再拿钱,多见外,这点伤用不几天就好,都把心放下。”韩业慧看着婆婆,眼睛里全是恼怒,却一时不知如何说什么。

来人走了,韩业慧对着婆婆囔囔了半个时辰,婆婆见媳妇胡搅蛮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心疼孙女,不走,被儿媳囔囔的头大。一口恶气上来,大声说:“你歇歇吧,小芳刚睡着,别把孩子聒醒了。山里孩子,谁家自小没磕过伤碰过疤的,哪有这样娇气。”

韩业慧声音提了八度:“那是人家孩子,我家孩子就不能磕着伤着。你快走,别在这里烦我。”婆婆说:“我给小芳做点吃的,你消停消停,别气着自己身子。”说完走回前院自己家中。

第二天,韩业慧抱着小芳去杨申宇家,小芳正睡得迷迷糊糊,韩业慧对杨申宇妈妈说,孩子碰着可以治,这吓着了怎么办,杨申宇妈妈没想到这么复杂,连着赔不是,说你先坐着,我去问问婆婆。杨申宇奶奶回来见小芳睡相,很像吓着,说:“我去找找李二神仙。”

在北方庄,我发现,大概是老人多的缘故,传统的巫医行为很兴盛,不论大人孩子,病了伤了,即使看了大夫去了医院,回家仍再找神巫瞧瞧。李二神仙就是村里最负盛名的巫医。

李二神仙来到后,问过事情经过,把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过背,交给韩业慧,走到屋外,对着太阳哈过一口气,回屋对着小芳耳朵吹去,然后说:“孩子醒了就会好。”

韩业慧抱着小芳回了家,晚上,杨申宇妈妈和奶奶又来到韩业慧家,小芳正在室内地上跑着玩,看到她们,“奶奶奶娘”的喊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杨申宇奶奶人没进屋,嘴上说道:“小芳好了啊,好了就行,我们也放心了。”韩业慧走出门,挡在门口,说:“小芳刚吃了药,当然有精神。”

杨申宇妈妈奶奶站在门口给小芳打招呼,看韩业慧不让进屋的样子,寒暄几句离开。

第二天,韩业慧又到杨申宇家,对杨申宇妈妈说:“你去我家看看吧,我家小芳不好了。”杨申宇妈妈连说“怎么了怎么了”,跟着韩业慧走进韩业慧家,见小芳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看不出异样,转过身问韩业慧:“小芳怎么了,我看没什么啊,睡得好香。”

“你说得轻巧,芳芳今天夜里一整夜一炸一惊的,现在累了,才睡好。”杨申宇妈妈说:“这怎么办?我去找我婆婆去。”韩业慧拉着她,说:“你怎么一点主见没有,什么都要问你婆婆。”杨申宇妈说:“那你说怎么办?”韩业慧说,去县医院吧。

杨申宇奶奶、小芳奶奶听说后,都来到韩业慧家,看小芳睡了两个多小时没醒,心里不由怕,忙着找人安排去县医院。

县医院一位儿科大夫看过,说可能孩子伤到脑神经了,便安排拍片,下午拿出片子,那医生看过,说轻微脑震荡,不碍大事,又开药,住一晚院,第二天回家。

杨申宇家人给了医药费住院费,又拿出三千元营养费,才完结这事。

据刘嫂说,韩业慧那天给小芳吃了安眠药,那儿科医生是她的一个亲戚,至于脑震荡,小孩子相互推倒,没摔倒石角尖硬地上,怎么会呢?到底怎么回事,谁能说得清。

但从此村里人看到小芳跟奶奶或跟着妈妈出来玩时,没人敢带孩子和她一块玩,显然村人被韩业慧这一番操作吓怕了,惹不起却能躲得起。小芳三岁多时,送山下王家村幼儿园,幼儿园的孩子们大概有家长的叮咛,尽量把小芳撇在一边;可毕竟孩子小,哪里有什么记性,不一会,又都黏在一块去了。有的家长接孩子时,看到自己的孩子跟小芳牵着手,一声断喝,把两个孩子吓的一愣一愣的;甚至有家长威胁学校,把小芳开出去,不然,自己孩子不来了。学校知道事情原委后,劝家长们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说不过偶尔的事,老师们跟着注意就是。就有几个家长给孩子转学了。学校生源本不多,看看没办法,委婉的劝韩业慧把孩子领到另一家幼儿园去。

韩业慧跟老师吵过一次架,思量把小芳放到县城的大伯子华齐家,大娘蒋伟华听了,说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舍得。韩业慧说,乡下幼儿园不过看孩子的地方,哪里能跟城里比,教育条件好,什么都教。蒋伟华说,孩子不过有个人给看着,学什么学,再说自己家还有俩孩子,哪有精力看小芳;武友仁说,你大娘真的没空照顾孩子,再说,孩子小,磕着碰着的,我和你大娘担不起。

韩业慧脸一红,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下来,吃过午饭回村。回到家的韩业慧跟婆婆武友梅闹,让婆婆在县城买房子,她要离开北方庄。武友梅说,城里房子不是说着玩的,哪里说买就买,我和你公爹就这点家当,上哪给你们去县城买楼。韩业慧说,把这破家都卖了,婆婆说,你把我和你公爹都卖了,也买不起城里的楼房。韩业慧自己嘟噜说:“当初怎么说的,不在城里买房子不结婚,我那糊涂的爹娘,真是害死我了。”当着婆婆的面跟华鲁打电话说:“都欺负我,孩子上学没个好地方,你在外好好挣钱挣大钱,去城里买房子,挣不到卖房子的钱,别回家。”华鲁问怎么了,韩业慧嘤嘤哭泣,却不说话;第三天,华鲁请假回家,问明情况,说:“就这事啊,你做的实在出格。乡里乡亲的,让人家出什么营养费?”韩业慧说:“你说得轻巧,我不要营养费,小芳万一有个好歹,我找谁去?”华鲁不想吵架,留下五六万,说先付上首付,剩下的钱,去借。韩业慧说去哪里借,华鲁说你去你娘家看看,我给大爷大姑借借。

两年后,韩业慧带着小芳和一岁的儿子华宪城住上了县城的楼房,直到搬家,华鲁还在国外打工,没能回国;借款都是华鲁的大爷大姑给的,韩业慧娘家一分钱没出,可房产证的户主却是韩业慧的父亲。

半年后,华鲁合同到期回国,知道房产证户主后,觉得哪里不对头,问韩业慧我们买的房子,怎么写你爹的名字呢?韩业慧说,我爹借给的钱多,再说,办房产证,写你的名字你没在家啊;又说我爹的不就是你的,写你大爷的,你侄子以后给你争房子呢。华鲁似乎明白似乎糊涂,没再深究。

三天前,刘嫂去武友梅家串门,遇到走娘家的华秋,三个女人说着华鲁房子的事,心里都明镜一般,说这房产证怎么说不能写在华鲁岳父头上,万一两口子以后过不下去,华鲁可是要净身出户的。华秋说:“这怎么行,那房子有我家的钱呢。”刘桂花说:“你家钱你弟弟慢慢还给你,你倒亏不了,关键是房产证写着谁的名字归谁。”武友梅满腔怨气的说:“我那颟顸的儿子,这道理他不明白吗,怎么就让她媳妇娘家人任意摆布。”正说着,武友梅妹妹走娘家来看姐姐。

武友梅妹妹叫武友兰,当年跟一个铁道兵恋爱,远嫁省外,来一次不容易,华秋、刘嫂一面帮忙做饭做菜,一面与武友兰寒暄聊天。武友兰说:“别做饭了,一会去我大哥家吃去。”武友梅说:“华秋,你去给你大舅说声,让你大舅家别准备饭了,一会来我这里吃。”华秋说:“我给我打就打电话。”武友梅说:“电话别打了,你舅你妗子十回里头九回不接电话——他俩连个电话不会用。”华秋说:“那我去一趟吧。”刘嫂说:“我去吧,你们姐妹娘们们说话。”武友梅说:“桂花,你说完就回来,别回家了。”刘桂花口里应着,就往外走。华秋一把拽住刘桂花,说:“你去了,哪有回来的,还是我去吧。咱俩老同学了,虽然山下山上的离着近,可哪有功夫见面。”武友梅武友兰说:“对,你们俩从小要好,别走了,在这里吃饭吧。再走,就见外了。”刘桂花知道村里的习俗,非亲非戚的好朋友,可以在亲戚客人来了陪着吃饭,便不客气,留下来。

华秋离开,三个人继续聊着家长里短,武友兰就说姐姐比我上次来的时候瘦了,身体还好吧。武友梅说:“有钱难买老来瘦。这些年,你外甥外甥女成家立业的,他们的孩子,最小的也能离地了。用不着操心使劲,没心操,心就安,身体一直好好的,就是腿脚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你大外甥媳妇给我买来按摩椅,你二外甥媳妇给我买什么电疗器。”说着起身去里屋拿出理疗器。武友兰看那理疗器上写着“狻戬平dos美容养生按摩器”一行字,武友梅介绍怎么用,就要让妹妹试试。武友兰说,吃过饭吧;武友梅接着说:“多少年不生气了,日子越过越好。就是前年我在你大外甥家住了一个月,被孙子气过一次。”武友兰和刘桂花就问生的什么气,武友梅说了十几分钟才说明白,这当中,华秋回来了。

原来,华齐上初中的儿子不好好学习,有一次说学校中午有活动,不回家了,华齐夫妻听了没多问就没放心上。武友梅心想,学校事再忙不吃午饭吗,但不知道怎么问孙子,中午烙了两张油饼,走着去学校找孙子;半路上看到孙子和几个同学嘻嘻哈哈的走进一家网吧,她悄悄跟进去,门口被老板挡住,问大娘你该是也来上网吧,她说我看见我孙子进来了,你让我进去,我给他送饭,说着举起手里的挎蓝,篮子内放着油饼;老板说,你别进去,你说出你孙子的名字我跟您喊出来。

武友梅孙子给喊出来,见到奶奶,一脸不高兴,接过油饼,对奶奶说:“我们老师布置了一个学习任务,需要上网查资料,下午第一节课就是我们那老师的课;你回家别给我爸爸说。”

武友梅回到家中还是跟儿子说了,晚上,华齐就问儿子情况,儿子看看奶奶,把中午说给奶奶的话重复了一遍。第二天中午,华齐把儿子拉倒卧室揍了一顿,听着孙子嚎叫,武友梅、儿媳想进去拉架,门给锁上了,在外干着急。

原来华齐听了母亲的告状,第二天上午给儿子班主任打电话询问,班主任说,这事不清楚,等会给你问问;几分钟后,班主任回电,没有老师布置网上查资料的事。

华齐一顿揍,让儿子不敢再进网吧,武友梅算是把孙子救了;可孙子当时哪会这样想,趁爸爸不在家,跟奶奶闹,以致撵奶奶回自己家去。

武友兰对姐姐说:“孩子小,你还真跟他生气?”武友梅说:“还小呢,那年上初三了。”又接着说:“那时候已经腊月二十三,你外甥留我在他家过年,我也想不回家了,可那孙子一回家就跟我吵给我闹,我又不能给他爹他妈说,我打算一个人悄悄去车站坐车回来,临走跟他们对门交代了一声,人家那个热情,说怎么着不能让我一个人去车站,要给你外甥打电话,我说不用了,他们知道我走。完了还是那对门媳妇把我送到的车站。”武友兰说:“姐姐,你这做得不对了。你急着走,让对门怎么想,还以为你家儿子儿媳容不下你。”武友梅说:“谁说不是,回到家我就后悔。”又说:“回家后,这一生气,把过年苏菜的事给忘了。还是你外甥外甥媳妇腊月二十六回老家来帮着苏的菜。”华秋一口否定,说:“娘,你没糊涂吧,你哪个儿子儿媳帮你苏过年菜?哪年不是我来帮您摊煎饼苏菜......”

刘桂花悄悄踢了华秋一脚,华秋没再继续说下去。吃过午饭,已是下午两点多,华秋让二姨去她家住几天,武友兰应着,出门送华秋离开。刘桂花和华秋一同走出武友梅家,路上对华秋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华秋说:“什么话?咱俩之间有什么掖着藏着的?”刘桂花说:“给你说了,你别生气。或许人老了,好面子,向着儿子说话。前头在你娘家,你娘把你买的那些理疗器营养粉说成你哥哥弟弟买的了。”华秋说:“娘家是儿子的江山女儿的饭店,做娘的再苦再累,什么都能舍下,就是舍不下儿孙们。咱们做女儿的成了外人了,吃她一顿饭不知道心疼不心疼。那面子,给做娘做爹的留下不少了。”刘桂花说:“等咱老了,是不是也会这个样?”华秋说:“我不会,什么儿子女儿的,儿子是撑门面的,女儿才是爹娘的小棉袄,疼也要疼女儿。”刘桂花说:“这话说的对。”

向明,这个故事让我又思考了好几天,《红楼梦》中贾赦讲过一个父母偏心的笑话,惹的贾母不高兴,而现实生活中父母对儿子的偏心哪个不知?只是儿子们孝与不孝,都没有做女儿的心细,可是父母可以娇养儿子却很少要求儿子为家庭为自己多尽一份心,无可奈何下,还要帮着儿子说话,实际上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往小的说去,千秋万代承香火,往大的说去,期盼光宗耀祖万世不灭。这思想,也许过几代,才有可能消失,因为现代生活不但破坏乡村理想,也在破坏农村传统。

今天写到这里。不给你邮寄了,放我桌上,等你回家看。

2010年元月25号夜周一乙丑年十二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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