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九阳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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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千仞一愕,道:“修佛典籍?”
无名老僧道:“不错。少林乃是禅宗正统,达摩祖师又是佛门高僧,他所留下的典籍,当然便是佛学宝典。”
裘千仞道:“但是易筋经历来在武林中得享盛名,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名老僧摇首叹道:“以讹传讹罢了。当年传下《易筋经》的达摩祖师,也不过是看到众僧枯坐修佛,毫无生发之气,唯恐大家未臻妙境,气血便已衰败,才传下一些搬运气血、活动筋骨之法,不过作为修佛的补充,其实与武学毫不相关。”
裘千仞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道:“可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传闻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刀剑不伤,水火不侵,还有其后在少林流传的七十二绝技,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无名老僧笑道:“倒也不全是假的。达摩祖师的种种神异之处为真,然而那是他修佛至极高境界,已成‘阿罗汉’身,神通自成。至于七十二绝技,却是后人托于达摩祖师之名所作,并非真传。”
他叹了口气,又道:“《易筋经》虽然宝贵,毕竟是修佛典籍,况是以梵文写就,倒是不会对人有害。可是后代有一高僧,笃爱武学,并精修《易筋经》,最后竟以一己之力,融合武学佛经,自成一家,成就先天。”
裘千仞“咦”了一声,露出感兴趣之色,道:“这位大师真是了得!难道后代少林武功,便是受到这位大师的影响?”
无名老僧道:“如此说来倒也不错。可是这位高僧成就先天后,却做了一件好坏参半的事,那便是将自己对于先天的领悟,融入到《易筋经》中。”
裘千仞奇道:“那很好啊!怎么说是好坏参半?”
无名老僧道:“对于武学传承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然而佛学与武学毕竟不同,非是天资绝顶,福缘深厚者,绝难将两者混而为一。”
“若是寻常人见到这位高僧在《易筋经》中的增补部分,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陷入到心动神摇的大危境中,进而身心俱丧。偏偏在危机爆发之前,其人的武功会有极大进步,极易沉浸在无边喜悦之中,根本无法感受到危险临近……”
裘千仞忽道:“敢问大师,那位高僧的增补部分到底在经中何处?”
无名老僧道:“就在经文的夹层之中,是一些练功的图形,浸水可见。”
裘千仞暗道:“原来如此!”他想到《天龙八部》原著中游坦之修炼《易筋经》的遭遇,忽有明悟之感。
无名老僧继续道:“贫僧正是担心被人发现这些图形,胡乱练就,才有了收回《易筋经》的想法,不过此经既毁,也就罢了。贫僧自可默写一本,然而那些图形……”他一直平淡的老脸之上,露出了纠结之色。
他从蒲团上站起,来回踱步,喃喃道:“怎么办呢?留下这些图形,怕是要害很多人。不留下,枉费了前辈一番心血,殊为可惜……”
裘千仞看着无名老僧踌躇不已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暗道:“这又何必纠结?留便留,不留便不留!”口中则是劝道:“无名大师不必多虑,依照大师自己的想法来做便是了。”
无名老僧闻言一愣,身子突然僵在当地,随即眼神大亮,一拍手,道:“好!便按照我的想法来!”说罢游目四顾,在废纸堆中捡到几册经文,却是古本的《楞伽经》,竟未在方才的打斗中受到损害。
他又寻了文房四宝,将其与经书一并放在一张小案之上,自己盘膝坐好,然后将经书打开,在内页中寻了缝隙之处,开始奋笔疾书。
裘千仞看着《楞伽经》的书名,却是愕然。
无名老僧行文甚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四册《楞伽经》的缝隙填满文字,继而投笔笑道:“如此便可矣。”
裘千仞凑上前来,道:“大师可许裘某一观?”
无名老僧道:“正需裘施主斧正。”
裘千仞翻动《楞伽经》,看无名老僧留下的文字,一边看一边点头,尤其在看到“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时,更是击节赞叹,心下再无怀疑,这正是《九阳真经》!
裘千仞看过全篇经文后,将视线移到无名老僧身上,道:“大师所创神功,确是了得,若有人真能将此功练至大成,必可得到某些先天特质,如内气生生不息,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等。然而……”
无名老僧本自微笑静听,闻得裘千仞话中带有转折之意,便问道:“然而如何?”
裘千仞叹息一声,道:“此经到底难入先天!况且其中先佛后武之宗旨,怕也无几人能够悟到。而若是少了这重要一环,修出来的功体,怕是破绽不小。未臻大成时,一旦与人动手,极易损耗本源,令人陷入油尽灯枯之境地;真正大成后,心性则会变得摇摆不定,极易受到外部影响……”
他说至此处,忽然想起倚天中的觉远大师和张无忌,前者便是全力出手后油尽灯枯而死,后者虽将九阳神功练至大成,心性却出了很大问题,在其后来与少林三渡的战斗中,竟然直接入魔。
无名老僧闻言亦是叹息,道:“裘施主法眼无差,先佛后武正是此功真谛,贫僧将经文录入《楞伽经》中,正是要提醒来者,注重先修佛法。然而世人愚昧,怕是真如施主所虑。”顿了顿,忽又笑道:“即便如此,贫僧亦深信必有大智慧、大福缘者悟透其中道理,将此功发扬光大。彼时贫僧就算身在净土,亦感欣慰。”
无名老僧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伸手一招,一支靠在角落的长柄扫帚便落在手上。他缓缓行步,来回扫动,满地纸片木片,连同慕容博和鸠摩智的尸体,俱都被气息卷动,渐渐汇聚于角落之处。
而随着他的挥扫动作,一阵清风散满阁楼,倒下的书架随之立起,如人一般蹭滑挪移,渐渐排列规整。而地下凡是保留完好的书卷,则纷纷飞回书架,包括那四册《楞伽经》,亦混在寻常佛经之中,进入书架隔间。场内顿时变得干净爽利起来。
裘千仞见此,不禁目光微凝,他自忖也能做到同样的事,但需要凝神静气,认真为之才成。像无名老僧般做得毫无烟火气,却非他能力所及。他不禁冲着无名老僧躬身一礼,恭声道:“无名大师好本事!裘某佩服!”
无名老僧道:“小道罢了。裘施主不是想问先天之道吗?贫僧现在就可以答你:先天之道,便是自己的道。”
裘千仞喃喃道:“自己的道?”
无名老僧随手将扫帚靠在一旁角落,视线转回裘千仞身上,道:“不错。任何一位先天境高手,成就先天之途唯一,道路唯一,功法唯一,旁人就算仿得再好,哪怕全盘复制到毫无破绽,亦是成就不了先天的。”
裘千仞闻言,联想自身经历,感到豁然开朗,点头赞同道:“确实。”继而露出疑色,道:“既然如此,先天之道又如何传承下去?传承下去又有何意义?”
无名老僧哈哈大笑,道:“施主着相了!先天高手所传先天之道,不是为了让后人照此修行,进入先天。而是将自己进入先天的经验传承下来,给后来之人一份参考罢了。”
裘千仞想了想,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无名老僧一拍掌,赞道:“正是此理。”又大声道:“对待我等留下的先天典籍,三等庸人胡乱练去,自然百病丛生;二等寻常人照本宣科,固然成就不了大道,却也能有所进益;只有一等至人,天赋、福缘俱全,方能在先辈的基础之上,别出机杼,自成一家,成为与我等一般的同道中人!”
裘千仞笑道:“大师现在,倒是有些武人的意气风发之态了!”
无名老僧同样笑道:“我本就是武人,如何不能意气风发?”
两人对视一眼,四手相握,同时大笑。
无名老僧止住笑声,道:“贫僧想在此处布道,施主可否留下见证?”
裘千仞眼中露出极复杂的神色,方才他握住无名老僧的双手,感到对方的体内隐透空虚,竟有油尽灯枯之象。不禁感叹生死病死,天道有常,就连先天高手亦不能避免。
他开口欲言,却注意到无名老僧眼中的释然与欢畅,便转了话头,道:“裘某求之不得!”
两人携手下得楼来,出了藏经阁,来到阁前一片草地上。无名老僧放开裘千仞的手,盘坐于地,宝相庄严,喝道:“我欲在此讲道,有缘者可来一听。”声如海浪四散,清清楚楚传至少林寺内每一人的耳中。
阖寺僧众闻得声音,尽皆惊骇。玄生本就在不远处监视,当下率领众僧赶来。除此之外,各处亦有僧人不断奔至此间。过不多时,只见四周光头攒动,几乎将院落充满。其中不仅有寺内的法号僧人,就连一些无有法号的火头僧、仆役僧,亦混在其间张望。
无名老僧当下开讲,所讲却是一些佛经中的基本道理、浅显故事,并无分毫私加揣测的内容。
众僧听了,当下便露出不同的神色,有人惊奇,有人不屑,有人迷茫不解,只有裘千仞站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他听着无名老僧所讲内容,将其与自身所悟结合,不时发现相通之处,心内不禁涌起阵阵喜悦。
又过些时,无名老僧忽然住口,片刻后复又开口,作偈曰:“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又道:“修佛便是修心,诸位谨记。”说罢此语,头颅微垂,双目合拢,却是寂然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