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火边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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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裘千仞背了一个包袱,下了铁掌山,向西而行。
这一日,裘千仞正行于山野小路之间,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师父饶命!”其中还夹杂着“崩崩”的脆响和驴子鸣叫的声音。
裘千仞展眼望去,却见前面出现一老一小两个灰衣和尚,老和尚正在追着小和尚弹脑瓜崩,小和尚痛得连连惨叫,四处躲闪,却是避之不开,被老和尚弹得满头大包。一辆驴子拉的木板车停在道旁,那驴子时而低头悠闲吃草,时而抬头冲两个和尚鸣叫两声。
“恩?”裘千仞看得心下一奇,那小和尚躲闪间步履矫健、身形灵动,显见是有了武术根基,而那老和尚更是不凡,看似闲庭信步,却每每一跨步间便到了小和尚身后,追得后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法极为巧妙。
“这是?”裘千仞觉得老和尚的步法十分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正在沉思之际,小和尚见到裘千仞,好似见了救星,几步来到裘千仞近前,滴溜溜一个转动,便躲在裘千仞身后,惊叫道:“施主救命!”
老和尚见了十分火大,刚欲转到裘千仞身后拿人,忽觉劲风扑面,一只手掌向自己肩头拍来。老和尚心下一凛,暂时息了捉拿小和尚之念,身子一侧,闪了开来,同时并掌为刀,向着来敌手掌外侧边缘横切而至。两厢微微一碰,裘千仞不动如山,老和尚却是身形一震,向后退了一步,这才把袭来劲力化解,本来暗藏的后手也施展不得。
裘千仞微微一笑,道:“大师的快刀刀法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不知是太原张家哪一位高人?”裘千仞此时心中恍悟,难怪此人身法眼熟,原来是太原张家的风林步。太原张家以快刀刀法和风林步法闻名江湖,裘千仞早年闯荡武林,便与张家的高手交过手,所以认得。
老和尚心下震惊,方才那一次换招,他已然发现裘千仞功力远高于自己,此时听见裘千仞的话,忙道:“老衲已然出家为僧,法号慧明,俗家姓名不说也罢。倒是施主……”他微微一顿,道:“恕老衲眼拙,不知是哪位英雄?”
裘千仞笑道:“英雄不敢当,在下裘千仞。”
慧明一愣,随即露出了然之色,裘千仞的赫赫威名他当然听过,尤其是“铁掌歼衡山”一役,令江湖中人对其又敬又畏。
此时小和尚也从裘千仞背后露出头来,好奇道:“你是‘铁掌人屠’么,怎么这般和气?我听师父说你杀人不眨眼的,是真的么?”
慧明一惊,忙呵斥道:“慈心不得胡说!”眼睛却注意着裘千仞的一举一动,身体下意识绷紧,生怕后者翻脸动手。
裘千仞听罢却是哑然失笑,道:“没错,我就是铁掌人屠,杀人不眨眼的,你怕不怕?”
慈心轻轻“哼”了一声,道:“你骗人!我没有从你身上感觉到杀气,你还帮着我躲过师父的打,你是个好人!”
“好人?!”裘千仞有些微微失神,从他闯荡江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慧明却是心惊胆颤,他可深知眼前之人的可怕之处,这人眼下和和气气,不定何时恼了,自己师徒的性命就要坏在他的手里。所以他见裘千仞似在发愣,忙从后者身后将徒儿慈心拉了过来。
裘千仞见到老和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好笑,道:“大师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又扭头看了看驴车,道:“这里离山下的村镇还远,不知我可否搭大师一段顺风车,等到了有人烟处再分手。”
慧明还未说话,慈心已然拍手叫道:“好呀好呀,师父常教导我,出家人要与人方便,善念为本。是不是呀师父。”说罢看着慧明。慧明心中发苦,面上却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阿弥陀佛!徒儿所言不差,不枉为师苦心教导之功。”
裘千仞便上了驴车,与慧明和慈心一起上路。
一路之上,慧明老和尚沉默不语,一派苦大仇深的模样,慈心却是少年心性,叽叽咯咯说个不停。
裘千仞道:“小师傅,方才你师父为何打你?”
慈心一滞,小心翼翼瞥了慧明一眼。裘千仞笑道:“说罢,有我在这里,慧明大师不会怪你的。”
慧明看了裘千仞一眼,嘿嘿笑道:“当然,当然。”
慈心这才说道:“之前我和师父正在赶路,因为车子太过颠簸,掉下不少物事去,有针线啦,木柴啦,鞋子啦什么的,这些东西虽不值钱,我也很不舍得,便每次都下车去捡。后来师父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出家人太在意这些便是着相,无法证得正觉正相。我听了大觉有理,便问师父怎么办。师父说见而不见,闻而不闻即可。这是正理,又是师父的嘱托,我当然要听。于是一路之上我都默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车上再掉落物事,我便都不理啦。”
裘千仞笑道:“你做得很好啊,师父怎么还打你呢?”
慈心叹了口气,道:“后来师父佛心偶感,入定去了……”裘千仞看了一眼慧明,发现后者老脸发红,怕他当时不是入定,而是睡着了,不禁心中好笑。
慈心接道:“这时从道旁忽然窜出一只野猫,把驴子惊了,尥起蹶子来。我竭力控制车子,总算没有翻车,可是师父正在入定,没有防备,于是……”
裘千仞打断道:“于是从车上摔了下来,是不是?”
慈心忙点头,惊道:“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么?”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我还知道,你定是听了你师父的话,见而不见,闻而不闻。”
慈心满面惊疑之色,扭头问慧明道:“师父,这位施主是不是有他心通啊,怎么我什么都没说,他就都知道了?!”
慧明此时脸色早已难看非常,再也忍不住,喝道:“住口,还不嫌丢人么!”慈心“哦”了一声,满面委屈不解之色。
裘千仞见到这一对师徒的窘态,更是乐不可支,笑声朗朗,回荡在山林之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金乌西落,玉兔亦从云中渐渐显现。慈心勒停了驴车,站在车上眺望一下,道:“师父,前边没有店铺人家,咱们只能在道旁凑合一宿了。”
慧明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把驴子绑好,去捡些柴禾,咱们升一堆篝火。”说着跳下车来。
慈心很快将驴子绑好,拣了很多枯枝,取出火绒火镰,升起火来。一时间火焰升起,响起哔哔啵啵的声音,照亮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慈心取出干粮,放在火旁烤着,忽然想起什么,向四周看看,问道:“师父,裘施主到哪里去了?”
慧明道:“我也不知道,任他自去,不要多事!”心中暗道:“这魔星走了更好,省得我担惊受怕。”
慈心“哦”了一声,道:“师父,我去取些水来。”慧明点点头,慈心便从车上取了一只小钵,倾耳听了听,觉察到西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便拨开杂草,向西走去。
那水声越来越响,慈心走了一段,绕过两棵大树,就见一条小溪出现在面前,小溪边上却蹲着一个人,看背影正是裘千仞。
慈心走上前去,只见裘千仞一手执着一柄亮闪闪的匕首,一手抓着一只兔子,正在水边解剖冲洗,慈心吓了一跳,忙道:“裘施主,你在干什么?”
裘千仞瞥了他一眼,道:“我逮了只兔子,在这里冲洗一下。”
慈心连颂佛号,道:“你这是杀生,罪过罪过!”
裘千仞也不理他,洗了一阵,收起匕首,拿着兔子站起身来,转身向着篝火处行去。
慈心因怕沾染血腥,便走到小溪上游盛了水,回到宿营之地,发现裘千仞正在篝火上烤野兔,慧明则离得老远,盘膝坐于地下。
慈心到篝火旁拿了干粮,狠狠瞪了裘千仞一眼,又来到师父慧明面前,道:“师父,我打水来了。”
慧明睁开眼,点了点头,慈心将小钵放在地下,师徒两个双掌合什,念起经文来。
裘千仞在旁看见,不禁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慈心睁开眼,对他道:“这是净水咒,佛说:‘一钵水中八万四千虫。’需要念诵净水咒超度这些生灵,水才能喝得。”
裘千仞听罢嗤笑一声,道:“愚不可及!先不论水中到底有没有这么些虫子,难道你念两句劳什子的咒语,就能使八万四千条生灵往生极乐?若是真的,你们可比佛祖还厉害了!”
慈心膛目结舌,道:“你……这……”心中觉得裘千仞这话倒也有理,可是与自己自小接受的教导不一,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慧明睁开眼来,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大谬,净水咒乃佛祖传下,本为增长慈悲心之用,若是认真理论,便是着相了!”
裘千仞笑了两声,也不答话,翻了翻篝火上烤着的野兔,忽然对慈心道:“小师傅,兔肉烤好了,你要不要吃一点?”
慧明白眉一立,喝道:“施主说差了,出家人是不能吃肉的!”
裘千仞笑道:“哦,是这样么?”顿了顿,又道:“我听闻道济和尚有一句话,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就是说和尚也能喝酒吃肉,硬要不吃,反倒是着相了。”
慧明摇头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济大师的原话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修行不足,和尚是吃不得肉的。”
裘千仞问道:“你的修行足不足呢?”
慧明道:“不足。我非佛,只是修行求法的和尚罢了。”
裘千仞顿时哈哈大笑,声音传荡,震得慧明直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慧明暗暗惊道:“好深厚的内力!”一转眼看到慈心面露痛苦之色,忙搭上他的脉门,将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力渡了过去。
笑声渐渐止歇,裘千仞道:“大师好一番舌灿莲花,不愧是佛门中人。”
慧明道:“施主内力也当真雄厚!”他这话表面是在夸赞,实则却是暗讽裘千仞辩论不过自己,便仗着内力欺人。
裘千仞却当没听到这话,只是将烤兔从篝火上拿了下来,道:“我听闻佛祖释迦摩尼未出家前,是个王子,是吗?”
慧明道:“不错。”
裘千仞又道:“那他定是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了?”
慧明皱眉不语,他本能觉得裘千仞用言语诱导自己。慈心见师父不说话,心下奇怪,便道:“那是当然的了,佛祖当时可是王子!”
裘千仞轻笑一声,从烤兔上扯下一只后腿,咬了一口,道:“他定是吃过肉的了。”
慧明忽道:“佛祖当日并未出家,和今日状况不可混为一谈。”
裘千仞道:“佛祖之所以出家,便是因为他看破了世情,想要求得解脱。而他之所以看破世情,便是因为他尝尽了世情的辛酸苦辣。没有拿起,又谈何放下呢?”
慧明愣住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来到裘千仞近旁坐下,微笑道:“不知施主可否赏贫僧一块肉吃。”
裘千仞笑问道:“和尚不是不能吃肉吗?”
慧明道:“和尚不是佛,也没有拿起过,当然可以吃肉。”
裘千仞哈哈大笑,将兔子扯了一半,递给慧明,慧明扯了一条后腿下来,扔给慈心,道:“接着!”自己也咬了一口兔肉,呵呵大笑起来。
慈心接到后腿,看着眼前大笑的两人,一时目瞪口呆。只是一股极香的香气直往鼻端钻来,他不禁咽了口吐沫,暗道:“管它呢!”狠狠咬了一大口,顿时满口油腻香滑,竟是从未想到过的美味。他从小到大,何曾吃过如此美味,顿时狼吞虎咽起来,不过片刻便将一条后腿啃得溜光干净。
慧明吃着兔肉,看着放浪形骸的裘千仞,心中忽然起了很大的兴趣,他觉得对方可能不是一个恶人,起码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人。要不然的话,他为何有闲心同自己一个和尚谈论佛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