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婷婷的审判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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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家中的孟婷婷每天以泪洗面，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欢欢喜喜来人民医院报到的第一天第一台手术就出了这样的事，如果责任确实在她，她能坦然接受，但现在她要为莫须有的罪名承担责任，再也不能当医生，她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痛，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从手术出事到现在才一个多星期时间，孟婷婷已经瘦了一大圈。
于素珍知道女儿遇到大坎了，不停地安慰她，还劝她写一封道歉信——如果承认错误态度良好，能换取家属谅解，被从轻发落也是好事。母亲的意见她考虑过，死去的患者是不幸的，即便责任不在孟婷婷身上，她也愿意向死者致歉，可当她想到庞兵那撒谎抵赖的嘴脸时就气得浑身发麻，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三四天的时间对孟婷婷来说就像三四年一样漫长，她甚至盼着这把悬着的刀赶紧落下来，落下来就能一了百了。当她又被通知周五去卫生局开会时，她知道自己的审判日到了，该来的要来了。
周五一早，一向不怎么化妆的孟婷婷画好精致的妆容，仿佛要奔赴刑场等着被执行死刑一样。
再次来到卫生局会议室外的孟婷婷没有了上次的忐忑不安，这次的她不再抱一点幻想，心如死水。她连自己的医生执照都带在身上，只等着调查组宣布完结果，就把执照交上去。
今天的会议室外特别安静，只有孟婷婷等在那里。对啊，这是专门针对她医疗事故结果的宣判，怎么会需要别人呢？可没过多久，孟婷婷发现邓一新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档案袋。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要受到处罚？孟婷婷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因为邓一新精神抖擞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还语气轻松地问她早上好。
要是平时见面邓一新这么问，孟婷婷会高兴地向他回礼，可今天她很气恼，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一种嘲讽，自己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居然还笑得这么灿烂。孟婷婷没有理他，把目光也收了回来，仍然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孟大夫，不用这么严肃，没事儿！”邓一新坐在旁边一边抖着腿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孟婷婷简直想发怒了，可她今天心情太差，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没理他，把头又往旁边转了转。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孟婷婷和邓一新都闻声望去，只见邵思音和庞兵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看见庞兵，孟婷婷如临大敌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邵思音快步朝孟婷婷走过来，揽住她的胳膊，冲庞兵道：“孟大夫，别理他！他非要跟过来！”
“警察小姐，你可说错了，不是我非要来，市卫生局请我来的！”庞兵得意洋洋地说。
“是我让卫生局叫你过来的。”邓一新说道。
庞兵不屑地一撇嘴：“邓大夫，让我过来不会是想跟我当面道歉吧？我不会接受的！”
庞兵正在叫嚣之时，又走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邓一新抬眼一看，正是苏芸。庞兵见到苏芸眼睛亮了：“记者同志，你又来报道我这个事情了？上回真是谢谢你啊！”
庞兵热情地笑着，还伸出一只手想和苏芸握手，可苏芸根本没拿正眼看他，径直走向邓一新：“邓大夫，你叫我来究竟要让我看什么？我的事情很多，时间宝贵。”
还没等邓一新回答，孟婷婷就眼圈发红地叫道：“你干嘛还要叫记者？你觉得我这件事应该再曝光一次吗？”这么多天的煎熬让孟婷婷的心理极其敏感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所以当她又看到记者，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邓一新朝苏芸和孟婷婷同时摆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刻，楼道里又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花白头发的医政科科长唐亚昶，调查组的副组长。石源虽然名义上是组长，但他这个身份是不会来出席这种会议的，只是挂名而已。
唐亚昶后面跟着四位专家组的其他成员，最后是贾连生。邓一新没想到贾连生也会来，心中一阵翻腾，知道自己偷文件的事要暴露了，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该说什么他还得说什么。
六个人在会议室落座之后，唐亚昶首先喊出邓一新的名字。邓一新并没有独自走进去，而是叫所有人跟他一起进去。
唐亚昶见到苏芸这个陌生面孔，问道：“这位是？”
“她是广江日报的记者苏芸，之前关于人民医院的报道就是她写的，我请她来是希望就这起事件进行一个追踪调查。”
邓一新说完，苏芸亮了一下自己的记者证，唐亚昶并没有表示异议，接着问道：“邓大夫，你说你找到了证据，现在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邓一新打开手里的档案袋，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唐亚昶面前的桌子上：“这就是那份家属手写不同意切除子宫的同意书。正是因为手术过程中患者家属拒绝切除子宫，孟大夫才不得不采用一些复杂的方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患者的生命！手术非常成功，可没有人知道患者先天脑血管畸形，如果你们一定要说术中血压波动是诱发畸形血管破裂的原因，那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邓一新说着抬手指向庞兵。
“而且还有人企图推卸责任，拒不承认签过这份文件，这是一种什么行为？这是栽赃陷害！是犯罪！”邓一新再次指向庞兵，目光如剑。
进会议室的时候庞兵还是一脸得意的表情，认为卫生局叫他来是让医生当面道歉的，可是邓一新几句话说得他脸色大变。“什么？这不可能！”庞兵大叫道。
庞兵手写的同意书在专家组几位成员之间传递着，最后递到贾连生手上。贾连生看着这张纸，脸上松垮的肥肉好像有点抽搐，但是笑容瞬间又回到他的脸上：“那这么说来，孟大夫完全没有责任呀！”
唐亚昶看向专家组的三位资深医生，问道：“你们觉得呢？”
杨爱珠一脸严肃地说：“如果真的是家属拒绝切除子宫，那就没有好办法了，她没有因为大出血而死就是个奇迹了！”
“呜——”旁边传来孟婷婷呜咽的哭声，邓一新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泣不成声。邓一新刚才说话的时候孟婷婷就在默默流泪，杨爱珠的话一说完，她心里累积的委屈爆发了，等了这么多天，这个迟来的正义终于来了！
事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庞兵始料不及。虽然他的妻子和孩子死了，可这场官司他一直占着上风，胜利眼看到手，几十万赔偿唾手可得，现在反而都成了他的责任，他岂能善罢甘休！
他扑到贾连生桌前，抢过那份同意书，摇着头说：“不对，这是伪造的！这不是我写的！”
“庞兵，你要是不承认，咱们就报警，叫警察来调查一下，做个笔迹鉴定就知道这个到底是不是你写的！”邓一新义正词严说道。
听见这话，庞兵低下头不再辩解。正在此时，有个保安匆匆走进会议室，说道：“唐科长，外面有一堆人拿着花圈举着横幅，说是庞兵家的亲戚，要为他们死去的嫂子讨公道。他们还说庞兵就在里面。”
庞兵一听神色大惊。唐亚昶和几位专家组成员纷纷走到窗边往门口看去，果然有十几个身穿黑衣头戴白布的男子站在卫生局门口，周围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群众。
唐亚昶脸色暗了下来：“庞兵，闹到这里来了，这是干什么？”
庞兵摇头好像拨浪鼓：“我不知道啊！”
邓一新心里暗笑，知道是洪剑听了他的安排带人来了。邓一新道：“唐科长，我建议把他们带头的叫进来，咱们一起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行，保安，你去把他们领头的叫进来。”
保安领命之后出去了，几分钟之后，一个身材魁梧，头大得像个冬瓜的男子被领了进来，就是邓一新那天在横幅店里碰到的医闹头子洪剑。
唐亚昶见到此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庞兵的亲戚，我家里人被医院害死了，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你们是卫生局领导吧，可得替我们做主！”这种类似的话洪剑说过几百遍了，说得特别顺溜，一点都不打磕巴，说完还看了一眼庞兵。
庞兵心中纳闷，他只让他们在医院闹过几次，从没让他们来卫生局啊。而且此时调查结果对他不利，他心里本来就很慌了。庞兵绷着脸说道：“谁和你是亲戚，我不认识你！”
“嘿，庞兵，你哥前几天刚给我打完电话让我过来的啊！”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庞兵急赤白脸地制止道：“我就没哥，你别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唐亚昶问道。
庞兵突然翻脸不认人让洪剑也蒙了，两个人都不说话时，邓一新开口了：“洪大哥，那天是我打电话叫你来的。”
洪剑上下打量着邓一新，觉得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了。邓一新接着说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庞兵的亲戚，你们是职业医闹！”
这话揭了洪剑的老底，他一下急了：“你别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们就是亲戚！”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苏记者，前几天在你们报社我让你录过一段录像，那段录像还有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苏芸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答道：“有，都存着呢。”
洪剑干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防线还挺牢固，挤了挤眼继续辩解道：“你们别一唱一和的诈我！我不是！”
邓一新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展示在洪剑眼前：“这是银行转账记录，收款人洪剑，就是你。你收了我一千五百块，才同意今天带人来闹，剩下一千五今天完事之后结清，对吧？你这个亲戚可真好啊，每次都收费，还挺贵！前几天那个电话我就在广江日报社打的，苏记者都给你录下来了！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邓一新这番话说完，洪剑刚才勉强吊着的精气神顿时萎了，冬瓜大头上的五官扭曲到一起，脸变得比苦瓜还难看，央求道：“大哥大哥别这样！我们就是混口饭吃！我们马上走还不行吗？”
洪剑承认了，邓一新又对庞兵说道：“庞兵，你雇佣医闹扰乱医院秩序，两次殴打孟婷婷医生，我们都有证据！苏记者，现在就报警！”
苏芸从小包里掏出电话，庞兵立刻扑上来按住苏芸的胳膊：“别报警，别报警！”又惶惶地拉住邓一新和孟婷婷，“邓大夫，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孟大夫，是我不对，不该打你，我头脑一时发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行了行了！”唐亚昶喊道，他没想到一场医疗事故的调查最后变成家属雇佣医闹的闹剧。唐亚昶宣布道：“孟婷婷医生在这起医疗纠纷中无责任，患者属于意外死亡！其他的事情另行处理！”
唐亚昶话音刚落，贾连生就笑呵呵地说：“孟大夫受委屈了，祝贺你啊，终于洗清冤屈了！”
孟婷婷眼含热泪向在场所有人不停地鞠躬致谢：“谢谢各位专家组的专家，谢谢贾院长！”
邓一新不露声色地用眼角夹了一下贾连生，整个事故调查就是他从中作梗，现在又充好人，真会逢场作戏假惺惺！
在所有调查组成员和贾连生的面前，在苏芸面前，这场医疗纠纷终于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