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蜀葵（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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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无望地在冰原上跋涉。
她不擅长走路, 也不擅长跑步，但她除了走下去别无他法。
距离夜空中启明星最明亮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难以想象的剧变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索纳尔人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消失，沦陷，甚至水中传递的声音也变得稀少。
第一个沦陷的部族是红霞部，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红霞部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红霞部拥有数座活火山, 在这个星球上, 这可是值得珍惜的资源。借用火山的热量，红霞部族每日出产数不清的金属器具，又要从其他部族那里进口矿石，是个与周边交流频繁的大部族。
正因此, 红霞部的声音不再传出，才变得古怪。
周边几个部族当然选择派遣人去探查，探查的队伍却没能再回来。
海上的天空明暗三次后, 不知是该继续派人去探查，还是等待第一支队伍回音的几个部族，分别听到了来自同族的心灵之音。
信使不是这几个部族的人,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几个部族后来同样变得安静, 热热闹闹的索纳尔星球一角，出现一片静谧的区域。
这几个部族失去声息前，有和更远处的部族讨论过, 红霞部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部族信誓旦旦表示，那个本来和她们联络的部族话说到一半, 突然说接到失踪探查小队传回的心灵之音。
然后那个部族中断和她们的联络, 去检查传回的心灵之音了。
再之后, 她们便无法联络那个部族。
她们的说法本来没有引起诸多部族的注意，但她们成为下一个安静下来的部族后，大家忍不住将她们的发言翻来覆去咀嚼。
或许就是这个，或许就是探查队伍传回的心灵之音有问题。
但心灵之音有问题，最多也就音量太大，震坏了收音石，影响当时在监听的一些人的神经。
最多这些人的神经受到损害，为什么会导致一整个部族陷入静谧？
索纳尔人惊恐，索纳尔人感到难以理解。
再之后，和那个指出心灵之音部族联络过的部族，也纷纷安静下去。
这像是一种瘟疫，不是顺着水流传播，反而通过心灵之音传播。认识到这一点的各个部族纷纷关掉了收音石，也不敢打开和其他部族联络的音触。
自心灵之音放大器发明后，索纳尔的水下，从未有如此宁静的时候。
不接受其他部族的联络，也不发出声音，每个索纳尔人缩在自己的部族中。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整颗星球是不是只剩下自己这一个部族。
这或许就是神话中的末日……但现在该是讲科学的时代了……
信使想到这里，眼前突然有一些模糊。
她缓慢又往前走几步，即便风雪中她什么都看不清，也不习惯使用这双怪物的眼睛，但她依然凭借索纳尔人天然拥有的磁场感应，分清方向，确定自己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她是信使。
她要去另一个部族，去紫虹部族报信。
她的部族已经沦陷，但在整个部族彻底沦陷前，长老终于发现这场灾难的真面目。
有奇怪的东西污染了部族的心灵之海，扭曲了族人的身体和意志，让她们自相残杀，让她们不顾一切毁灭。
同时有数不清的怪物从心灵之海中诞生，这些怪物杀死族人，甚至改变了世界的规则。
比如说，部族的城市变得干燥。
光是变得干燥难以形容她们遭遇的一切，她们的城市本来建立在水下，建立在洋流边。所以她们部族擅长养殖鱼田，出产自她们部族的列示卡鱼
的口感，在索纳尔整颗星球上，都是一等一的。
结果怪物改变了这一切，一个巨大的泡泡将城市笼罩，所有水都排到了泡泡外，导致当时城中许多族人死于窒息。
然后，奇怪的陆地代替了原本的陆地，她们从未见过那样的陆地，褐色的，红色的，黑色的，黄色的。
奇怪的水草代替了原本的水草，他们也没有见过地上出现美丽如葵类的水草，或者高耸坚硬长满叶片的水草。
要不是专家确认其纤维近似水草，信使根本不会觉得那是水草。
还有高耸可怕的建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仿佛粘贴上去一样，出现在她们的城市中。
索纳尔星球不是没有陆地，但陆地只在两极，只在两极的冰盖。索纳尔人对冰盖上的世界毫无兴趣，那是几乎没有生命的不毛之地。
信使原本一样，但现在，信使就在冰层上行走。
天气变得寒冷，海面上冰盖在蔓延，如果不是这幅扭曲成怪物的身躯，她根本做不到在冰盖上行走。
“……心灵之海，灾难从心灵之海中诞生。关闭心灵之海，让族人们散去，这样才能避免怪物出现，避免世界扭曲。”
一边走，信使一边在心里念叨，这是在做练习，好让自己一遇见紫虹部族的人，就能将这关键的事不磕巴地说出来。
在所有部族都关闭了收音石的如今，即便通过音触将这条关键信息送出去，其他部族也不会接收外来的心灵之音。
人肉传信，是唯一的选择。
作为少数身躯被扭曲，但意识还清醒的人，成为信使，也是唯一的选择。
其实她可以选择走水下，虽然随着扭曲逐渐深入，她游动的动作越发不灵活，但还是比她用这幅扭曲身躯在冰层上爬动快。
只是部族彻底沦陷后，那些怪物发现有人逃离，也离开了部族的城市，追杀她这样的信使。
这些怪物在水下逡巡，一路已经发现了信使数次。
若不是她干脆逃到冰层上，她恐怕已经——
努力保持清醒思维的信使，脚步突然顿住。
风小了一些，雪花也不再大得遮掩视线，她看到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亮起，亮起在雪花间。
怪物！
怪物也可以在陆地上活动！
这是当然，干燥无水城市里，这些怪物一样在互相厮杀，厮杀得很有力。
冰层之上虽然和怪物扭曲的陆地并不像，但对他们似乎影响并不大。
信使下意识要发出一声心灵尖啸。
尖啸前要防止自己也中了尖啸，她想闭上耳朵，操作不成功才意识到，扭曲的怪物身躯不能关闭耳朵，自己还失去了尖啸哨子。
风雪中，成群的怪物包围她，扑上来。
难以指挥这幅身躯的信使连躲闪都做不到，刹那就摔倒出去，看到一截扭曲出来的肢体被扯断，丢飞进怪物群中。
它们撕咬，撕扯，红色的液体浸润皑皑白雪，片刻就失去了温度。
更多怪物靠近倒在地上，掌握不了扭曲身体的平衡，不断挣扎想站起，却不断摔倒的信使。
不可以……
滚开！
信，她必须送到！
作为仅剩的清醒者，甚至，可能作为仅剩的信使……
她的部族毁灭已无法改变，但一定要让她救下下一个部族！
既然知道了应对毁灭的办法，传递出去就是她的责任。
她不能死在这里！
信使努力躲开怪物凑过来的长吻和尖牙，但显然，这已经不是她想躲开就能躲开。
又一个扭曲出来的肢体从她身上撕咬下去，信使看到尖牙悬在了自己头顶上。
腥臭的气味随涎水滴落，她到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腥臭的气味，和流淌滴落脸上的涎水，消失了。
信使奇怪地又睁开眼，看到正要对她下嘴的怪物，像是冻结的鱼一样固定在原地，最后，像是烟雾一样散去，消失。
成群的怪物，都化为烟雾，在风中散去。
若非疼痛不能作假，信使会以为自己在心灵之海中经历了一场幻梦。
新的，陌生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说着比脚步声更陌生的语言，绝不是索纳尔人的言语，索纳尔人靠近时交流无需发声，但信使却发现自己能够听懂来者的言语。
“陛下，有伤者。”
“不要靠近，覆盖她的噩梦快要取代现实了，等我……等朕仔细辨认。”
信使勉强抬起头，旋即眸光紧缩。
怪物！
一大一小两个怪物！
大的那个怪物尤其奇怪，头顶有一圈发光的红色，仿佛海中那些靠发光当诱饵吸引猎物的鱼类。
这个怪物体表色彩十分丰富，同时又十分醒目，所以绝对危险至极。
而小的那个怪物，雪白的颜色确实比另一个看上去安全些。但它们既然结伴而行，它的危险性就绝不会弱于另一个怪物。
正如一些弱小者会用醒目多彩的外表伪装自己，也有强大者会使用朴素的外表，假装自己周围很安全。
惊骇不已的信使顿时想要后退，但失去两个扭曲肢体，她行动比刚才更不灵便。
“这个人右手左脚都给刚才梦里的狼群咬掉了……”
小个子怪物似乎在叹息，“不知道这个文明的医疗技术发展如何？希望可以治好。”
“好像……”
大个子怪物，眯起了眼。
信使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她移动视线，发现自己扭曲的身体，竟然恢复了原本的美丽模样！
即便不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信使依然惊呆在原地。
小个子怪物和她一样惊呆了。
“怎么回事？”茧女忍不住道，“陛下，这个人变成了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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