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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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女玩家本来大概是要尖叫,半途又想起雾气中不能说话,于是给硬生生压在了嗓子里。
好险,林昱曈想,叫出来可能就完了。
那位玩家大概深有同感,心有余悸地捂了下心口,又朝停下来的众人面如土色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当其他人正要扭过身继续前进时,她却突然向后夸张地仰了一步,把两手伸进雨衣的护领,在脖子上用力地抓挠着。
林昱曈看见这场景呆愣了两秒后迅速转向祝韶,用指尖点了点嘴,又抿了抿唇,最终报以疑惑的眼神。
祝韶点点头。
所以连嘴都张不得。
那个女人的情况已经有些糟糕了。她喉咙里发出微弱而尖利的“嗬嗬”声,两只手抵在脖子上,像是想要拉开什么东西。她的动作明明表明她是缺氧,蔓延上她面部的却是白色而非青紫。
一群人就站在一边看着。没有人上前帮忙,也更不可能说话。
女人的脸已经白得发灰。她的嘴不可抑制地张大,舌头被一点点从口中吐出来;她的眼球慢慢凸起,眼睛依然圆睁着,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倒下,反而垫着脚,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保持着站立,直到颈椎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喀嗒”声,才终于趴下不动了。
人们依然沉默地看着,连与她同行的另一名女玩家也只是捂着嘴,弓着腰躲到了一旁。魏显也低着头,被雾气半掩着看不清表情。
这是林昱曈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一切都是那么漫长却迅速,显得格外荒谬。
在刚进入酒店时,她就猜到已经有人丢了性命,但是她并不知道死的是谁;昨晚的啤酒肚男和那个爱哭的男孩也凶多吉少,她也确切地感知到了他们遇险的过程。但那两次都缺少一个让整件事显得更加□□的关键场景道具——尸体。
几分钟内,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周遭的一切却像是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遗留下来的尸体。
一只手突然在林昱曈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她本以为是祝韶,扭过头却发现是服务生一脸兴奋地看着她。林昱曈被目睹死亡激起的不真实感瞬间回落,警惕地看着服务生——为什么他随时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
谁知服务生还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扭头往迷雾中跑去。
他发什么疯?
林昱曈提脚便追,还不忘先拍一把祝韶,让她赶紧跟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缀在后面。
说好的两百米路程,却被服务生跑得七拐八绕,像是在走迷宫——一会朝左,一会朝右,一会原地绕圈。林昱曈在服务生的一次突然转弯后终于忍无可忍,打算走个斜角抄近路跟过去,结果刚迈步就被一簇尖锐却有弹性的东西扎在了脸上。
林昱曈心跳飙升,慌忙用手抹了把脸——还好,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服务生后面,恨不得把一套动作完全照搬。他们已经跑了大约六七分钟,服务生的速度不快,可是凉风绕进兜帽,再缠上林昱曈的脖子,让她身体僵硬,也累得更快。
这酒店是配不起电瓶车吗?林昱曈有点想吐。
脚下的路渐渐有了坡度,跑起来也更为吃力。服务生却似浑然未觉,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速度。有了刚才那档子事,队伍里没人敢张嘴喘气,林昱曈听见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鼻息喷得像个风箱。
她正想着这场拉练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就看见服务生顺着上坡开始冲刺。林昱曈也尽力加速,但是成年男人的速度哪是她可以追上的?
她本来落在祝韶后面半步,服务生一冲刺,林昱曈就渐渐被甩向了队尾。
浓雾像是渐渐合上的书页,隔开了她和前面的人。
祝韶回过头,看见她落在了后面,正要停下,林昱曈却朝她使劲一挥手,指了指前方。
这是我速度的极限了,祝韶也得几乎全力才能跟上服务生,林昱曈咬着牙想,跟不上的人不止我一个,总不至于被落下就会死,肯定有别的方法能找到博物馆……
她却突然被一双手向前推了一把。
魏显从队伍后方超了上来,一只手拉起林昱曈的小臂就往前拽,差点把她扯一跟头。
太感动了!林昱曈内心涕泗横流,简直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事实证明,情况远没有她想得糟糕。服务生从开始提速到站在博物馆的玻璃门前,一共就跑了一条大约一百米长的直线,根本不至于让林昱曈离得远到看不见人影。
他站在博物馆的门廊前,拉开大门,对众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当众人都进入博物馆后,他笑道:“诸位辛苦了。”
林昱曈轻声谢过魏显后去找祝韶,然后拉着她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女人伸着舌头,很像是有人从背后勒着她,压到了舌骨,才把她的舌头顶了出来。而且她是向后仰,不是被提了起来,脖子侧面的索沟也很明显,说明她不是被吊死的,是被勒死的。但她的脸没有变紫,而是直接变白了,意思是她颈动脉上的压力远超她的体重。那个勒死她的东西得有多大力气?”
压迫表层静脉,会导致头部血液无法流回心脏,整个头就会发紫。但是如果脸色发白,那就意味着压力过大,连深层的动脉都压住了,血液根本流不到头部去。以常人的力量,受害者最多停留在面部发紫这一层。
祝韶看了看林昱曈,用尽量温和的语调问:“可是你知道是什么杀了她吗?”
林昱曈摇摇头。
“鬼怪的力气比一般人大,这在关卡内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如果你不能从玩家的死亡方式中明确认出某种鬼怪的‘作案特征’,那想再多也只是为自己平添疑惑罢了。”祝韶低头看着林昱曈,“不是说你注意到这些不好,而是如果看多了害怕,只注意怎么样不会死对新手而言也够用了。这本来就是灵异关卡,你会习惯的。”
林昱曈应了声好,便打量起了博物馆内的陈设。
与其说这是一个博物馆,不如说是摆放着陈列柜的高级私人会所。还是熟悉的装修风格——绿底镶金边的地毯,实木刷金漆的茶几,丝绒沙发和靠枕。沙发周围零星摆着几个玻璃柜,陈列着各色珠宝。林昱曈一边跟着服务生往里走一边欣赏着这些藏品——南洋珠缀碎钻的项链;几十颗鸽子蛋大小的天蓝色绿松石镶成的头冠;一对帕拉伊巴坠红碧玺的耳坠;蕾丝镶嵌的钻石祖母绿胸针;一条由颜色与切割各不相同的蓝宝石组成的手链……
“我陷入爱情了。”林昱曈两眼放光。
可惜这是灵异关卡,不能全心全意看宝石。
“博物馆一共三层,”服务生把众人带到楼梯旁,面带微笑地解说着,“第一层如诸位所见是珠宝展区,第二层展出的是西斯维尔家族收集的油画。第三层是古董与工艺品。第四层最为特别,展出的是西斯维尔酒店的历史,相信诸位一定非常感兴趣。只可惜,我刚刚接到通知,目前第四层在进行维护,诸位今天看不到了,真是可惜。”
林昱曈:“……”
非得吊人胃口,不欠揍会死啊?
“诸位也可以在一楼沙发休息,我们会提供水果点心,在楼梯处右拐是礼品店,里面的纪念品都十分不错。”
灵异关卡里会有什么纪念品?新鲜天灵盖?
服务生又说了些什么“三小时后集合”“请各位尽情参观”之类的话,林昱曈只记了有用的信息。
“那就先上楼吧,”祝韶招呼林昱曈,“这些宝石看着挺正常的。”
二楼的布局也十分正常——整层楼被分隔成了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墙面视线高度的位置都挂着画,房间中央摆着一条皮质长凳,方便游客坐着欣赏画作。
“这些画的风格看着和第一天走廊里的那些挺像啊,”林昱曈凑近了一幅风景画,说道,“啊你看这个,背景天空的颜料都有裂纹了,看着挺久远的,应该修复过。”
祝韶一边看画一边随口应着,突然指着斜对面墙边的一幅画,说:“你看那幅废墟,和早上有点像。”
林昱曈朝那幅画走了过去,刚挪了两步,就一把按住跟上来的祝韶。她环顾了一圈,确认环境安全后才小声说:“那是面镜子啊祝韶姐。”
为什么画廊里会挂一面镜子已经是小问题了。更重要的是,为什么镜子里映出的,和现实中看到的不一样?
“没事,看看去。”祝韶拍拍林昱曈的手臂,径直朝那面邪门的镜子走去。
林昱曈跟了过去。约莫半米宽的正方形镜子照出的是一间被灰尘和苔藓占领的画廊。祝韶和林昱曈没有改变,但镜中的景物却变得与早晨的房间如出一辙——生锈的铁钉无法支撑沉重的雕花画框,从半腐朽的墙面脱落,把画框摔在了地上。砸出的几片名贵木屑成了蕨类植物和菌类生长的养料。长椅的皮面脱了胶,在座位尾端卷成了缩水的一团。主要靠灯光照明的房间变得十分灰暗,只有一缕光斜斜地从狭窄的窗口伸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旋浮的灰尘。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是镜子,而不是窗户呢?林昱曈想要扭头确认一遍自己所在的环境是真实的,却担心她一转身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镜中一片死寂的景象里扑出来。于是她向右横跨了两步,等自己从倒影中消失了才慢慢回过头。
还是正常的画廊。
她走到长椅前,用手按了按,皮面柔软,韧性良好,海绵坐垫也十分有弹性。
消化了一会,林昱曈才斟酌着开口:“所以这个酒店的灵异状态,就是一片废墟?”
“看着像是这么回事,”祝韶走到她身边坐下,盯着镜子琢磨着。
“可如果真是这样,昨天把王强他们拖走的又是谁?”林昱曈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头顶也要和镜中的景象一样荒凉了,“而且昨晚他们求饶了,说明拖他们走的东西好歹有个人形。可是这种废墟哪像是有活人的样子?”
“倒也不一定是活人。”祝韶答得毫无心理负担。
“也是。”
第三层的展品就是一批非常精致的古玩,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林昱曈看着展柜里的雕花象牙首饰盒和用金漆描着的彩瓷花瓶,一脸纠结地问祝韶:“所以他们把我们喊到这里来,除了展示一下他们财大气粗,就是邀请我们欣赏废墟艺术?”
祝韶把涂着深红色甲油的指甲放在一个箱子的红宝石锁扣边上比了比,漫不经心地回答:“所以我打算去趟四楼。”
“不按他们说的做,真的不会……”林昱曈觉明说容易犯忌讳,只好用并着的手指在脖子跟前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昨天骂人的王强,今天掌嘴的那个女的,感觉后果都很严重。”
“所以我不打算直接进去。”祝韶收回手,看着林昱曈,“npc说的话本质上都是提示,但却不一定是规则。那个服务生说我们今天‘看不到’,却并没有说我们不能往那个方向走。格林童话里面有一个故事。女孩违反禁令,进入了一个放满断肢的房间。她怀里的鸡蛋掉在了血里,蛋壳上沾到的血点洗不掉,女孩才被发现并被杀掉了。假设那个女孩的鸡蛋没有掉落,假设她只是把门推开了条缝往里看,她就不会被杀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昱曈点点头:“没被抓就是没做?”
“大概是这个意思,”祝韶笑了笑,但很快有调整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不用跟我去。”
“我还是去吧。”林昱曈推了推眼镜,“总得摸摸关卡的规律。而且我鼻子还不错,要是有血味,我能早闻到。”
于是两人在确定四周没人后,迈上了通往四楼的台阶。
四楼展厅的大门紧闭着,把林昱曈和祝韶拦在了楼梯上。林昱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摇头道:“里面没声音。”
祝韶正半蹲着检查锁孔。她们运气不太好,双扇式的厚重雕花木门被从推门扶手处用铁链拴了起来,上面还加了把锁。否则按照这房子老式的建筑式样,说不定还能直接通过钥匙孔看到内部的景象。锁门的人一点也没偷懒,铁链一圈压一圈地把两根扶手牢牢捆住,没有留下能推开一条缝的空间。祝韶拿一字夹往锁孔里捅了两下,随即把锁头扔到一边:“不行,这锁撬不动。”
“不进去问题应该也不大。”林昱曈对着门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看到门轴处竟然有一道缝隙,赶忙叫祝韶来看。大约是太细的轴承不起这么重的木门,所以门轴格外粗大,在门被关上时留出了一些空间。
门内的房间中央是一个水池,从这个角度看还算干净,并没有藻类等漂浮物。水池中央立着一根顶t形木架,横杆一侧钉着滑轮。一根粗麻绳搭在滑轮上,伸向水池边的那段绕在一根操纵杆上,垂下的那一端末尾挂着一只大篮子。
房间内的一切都静止着。
“看完了我们就走吧。”林昱曈心里有些发毛。
祝韶点点头,直起身往台阶下走。
走出两步,林昱曈似乎听见了几声近乎弱不可闻的□□,从楼梯四周的墙壁中渗出来,又像打着旋流进下水道里的水一样渗进了地毯里。
祝韶也听见了,回过头来确定声音的方向。
紧接着,巨浪一般的嚎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昱曈和祝韶拔腿就跑,几乎脚不沾地地往楼下飞奔。那声音紧随其后,林昱曈在还剩几级台阶的时候纵身一跃。
声音消失了。
隋一和魏显正从二楼上三楼来,两波人在楼梯拐角处差点撞上。
“交换信息吗?”隋一问祝韶,“我们刚从镜子里出来,不想去四楼了。看时间,你们只从外面看过镜子吧?”
“可以。”祝韶沉着脸回答,“但是我们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或者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说了实话?”
“不如分开说吧。”林昱曈从刚才的哭嚎声中缓过神来,建议道,“我和谢卓交换,隋一和祝韶姐交换,完了两边比对下信息。先说好,我们两刚从楼上下来,可没时间串供。”
另外三人都同意,于是祝韶把隋一拉到了楼梯右侧,魏显和林昱曈则站在离楼梯口三米开外的展厅内。
“楼上有个装置,我怀疑和老式精神病院有关。”林昱曈直接说出结论。
还没等她继续解释,魏显突然绷紧了声音:“林昱曈。”
林昱曈一脸不解:“你小声点,别人不知……”
魏显直接打断她:“你慢慢往我这边走,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