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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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端的一间小化妆间内，晏云兮正倚窗而立。
南墙贴一面超大落地镜，映出她落寞的身影，东墙的梳妆台上，一位化妆师一字儿摆开三四十根大大小小的毛刷，二三十种颜色的腮红，一二十支不同品牌的唇膏。
她发愁地看着桌面，好像没有地方摆放眉笔，只好拉开梳妆台下的一格小抽屉，赫然见到一把袖珍手枪，不过巴掌大小，玉质枪柄，银白枪管，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化妆师手一抖，吓得差点把眉笔掉地上。
宋姨走过来，合上抽屉。“不过是用来防身，不要惊慌。”
化妆师唯唯诺诺，听说这位小姐曾经被绑架，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宋姨走到窗边，扶着晏云兮到梳妆台前坐下。“还有二个小时，仪式就要开始了，我们开始化妆吧。”
晏云兮低垂着眼睑，任人摆布。
“今天这样的场面，我哥哥总要来的吧！他不来看看我吗？”
正说着，门推开，晏云志走进来。
自从毁容之后，晏云兮还是头一次面对面见到哥哥，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左侧脸颊仍旧英俊帅气，看起来美玉无瑕。右侧脸颊却如同修罗魔鬼，遍布疤痕不说，皮下脂肪一点不剩，完全是一层皮挂在高高的颧骨上，看起来跟骷髅无异。
哥哥走到她面前，咧嘴一笑，笑容着实阴森恐怖，让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十度。
“怎么样，我这张脸，就算最亲的妹妹见了都要害怕，不是吗？”
晏云兮心疼不已，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抚上哥哥的疤脸。
哥哥偏头躲开，眼中满是冷漠。他最讨厌的就是同情，这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提醒他，自己是个可怜虫！
晏云兮只得放下手，眼里噙着泪道：“我不知道你变成这样，我应该来看看你，对不起！”
哥哥笑了一声，打量着妹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对不起这种虚言就别说了，你应该拿什么来弥补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晏云兮愕然，弥补？我应该弥补吗？我做错了什么？
她怔怔地瞪着哥哥，这张毁容的脸，算在霍星河头上，还是算在霍星河与自己二个人的头上？
“不过到目前为止，你做得很好。有了李家的支持，我很快就能重振家业！所以我的好妹妹，你我不愧是亲兄妹，亲兄妹就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晏云兮看着哥哥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翘起一条二郎腿，悠然吞吐的样子，顿时心里泛起一丝悲凉。
曾经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毫不犹豫地抛弃相恋多年的女友，打算与李家女儿联姻，现在又毫不犹豫地答应李家求亲，婚姻与感情，在这位哥哥眼中竟是一文不值。
她忍着泪水，笑道：“昨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订婚了。”
回过头瞪着哥哥，一字一句道：“难道不该有人问问我的意思吗？”
哥哥喷出一口烟气，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和李悦凯在海边别墅同吃同住那么久，这种事还用问？”
他站起来，盯着妹妹脸上的泪珠，嘲讽道：“我的好妹妹，别拿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行吗？晏家已经垮了，我很快连你的医药费都付不起了，你知道你一天要花掉多少钱吗！”
晏云兮低下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
哥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把右侧脸颊伸到她面前。
近距离看，那些狰狞的伤疤如蜈蚣一般扭动盘曲，让晏云兮不寒而栗。
“我这张脸做了十四次植皮手术，每一次都要把旧皮扯掉，新皮缝上去，你能想象有多痛吗！你心里觉得委屈的时候，想想这些手术！还有我下半辈子都要顶着这么一张鬼一样的脸！”
晏云兮呜咽不止。
“是，你的未婚夫是个残废。可是你，你晏云兮这个药罐子，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够了！”晏云兮掩面而泣。
“怎么会够呢？我的好妹妹。你叫我来，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泼一盆冷水，好让你心里绝了念想么！你下不了决心，就让我来替你下，让我来当恶人！”
“出去！”晏云兮伏在梳妆台大哭。
哥哥冷笑一声，整理一下西装，扬长而去。
化妆师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或者从来没在这个房间出现。
宋姨只能默默地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走廊里传来轮椅轧过地板的声音，李悦凯刚一进门，就尴尬地停住，他没想到里头的人正哭得伤心。
宋姨见他膝头放着一个小小的墨绿色纸盒，用碧绿色绸带打了一个蝴蝶结，似乎是一件礼物，于是走过去轻声解释。
“小姐的哥哥刚走，她现在恐怕没有心情见您。”
李悦凯叹口气。“如果她伤心的时候，我不能陪在身边，那她嫁给我是不会幸福的。”
他轻轻转动轮椅，来到晏云兮身边，伸出手在她脑后的秀发上轻柔抚摸。
“云兮，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吗？我怕你的不开心，跟我有关。”
他多少听到过晏云兮兄妹失和的传闻，也察觉晏云兮在海边别墅的这段时间，哥哥始终都没有出现。
起初他还担心，让父亲李瀚钦向晏家求亲会遭到拒绝，没想到晏云兮的哥哥反而很高兴，极力促成此事。
他听过父亲与叔叔李瀚伍的议论，知道晏云兮的哥哥别有用心，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晏云兮一个人。
她是不是愿意嫁，开不开心？
李悦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晏云兮慢慢止住哭泣，抬起头来，娇小的脸蛋上满是泪痕，让他特别心疼。
他取出干净手帕，好像对待婴儿一般轻柔地擦去泪水。
“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其实……”李悦凯把手帕抓在手里，绞了又绞，搓了又搓，终于吐出一句话，“我可以把订婚推迟。”
晏云兮略有一丝惊讶地望着他。
李悦凯仿佛卸下心头的重担，笑道：“既然说出口，那我就索性都说了吧！”
他握住晏云兮的小手。“在海边别墅的这段时间，是我自从摔断了双腿之后，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永远这么快乐地过下去，所以我让父亲去求亲。我很怕你不答应，或者你哥哥不答应，或者任何哪个人不答应。但是我最怕的是——”
“你以为我在强迫你，拿晏家或者别的什么人什么东西，来强迫你答应求婚。那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就算把你捆在身边，肯定也找不到海边别墅那样的快乐日子！”
“但是，我尽管非常想要很大度地跟你说一声，如果你不开心，就不要嫁，其实却做不到。我怕真的说出来，你就真的不嫁了。那样我同样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现在我真的很矛盾，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懦弱无能的我。”
晏云兮心里叹口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既不能答应，也不能不答应，谁说她不是矛盾的呢！
李悦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给自己鼓劲。
“那么，接下来我想要说的话，也许会让你以为我在诱惑你，或者在贿赂你，但是不管你会怎么想我，我必须说出来！”
“云兮，我想要你嫁给我，我会真心疼你，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我能够得到的，拥有的，支配的，将来你也可以得到，拥有和支配。包括你的家人，也可以得到，拥有和支配，只要你愿意。我会负责你和你家人的一切，直到永远。这是我的承诺！”
晏云兮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那人的目光坚如磐石，似乎能望进她的内心深处。
李悦凯打开膝头的礼盒，露出黑丝绒垫子上的一枚绿玛瑙胸针。
这枚胸针呈凤凰的形状，双翼展开，嘴里叼一枚黄钻，重达94克拉。黄钻可以单独取下来当做项链的吊坠，凤凰双翼也装有灵巧的小机关，可以取下作为单独的小型胸针。
“这是我们家族传下来给儿媳妇的，我妈早年去世，所以现在由我来送给你。”
李悦凯轻轻把礼盒放在晏云兮手上，晏云兮双手有些发抖，但没有立即拒绝。
“还有一样礼物，我猜你会更喜欢，跟我来好吗？”
他拉起晏云兮的手，穿过化妆间，顺着走廊来到电梯，直达顶层。
跨出电梯是云顶酒店的天台，这家酒店被叫做云顶，是因为它全城第一的建筑高度。
但晏云兮没有心思欣赏灯火通明的长京夜景，她的目光被天台上的另一样庞然大物吸引。
一架军用直升飞机！
时光瞬间回到那一夜，她满身泥泞，满口血腥，被扔在遍布魔鬼的旷野等待死亡的时候，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将她从地狱一把拉回！
她坐在机舱内，看周围数百架飞机簇拥着自己，无数子弹倾泻而下，无尽烈焰洞穿魔鬼的身躯，那种剿杀一切的磅礴气势，让她心惊肉跳，肝胆俱颤！
一个人从直升机里跳下来，正是瞿洪平中尉，立正敬礼。
“您好，小姐，又见面了！这架直升机现在是您的了，您想去哪里，可以告诉我。”
晏云兮转头看着李悦凯，她知道，这是承诺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李悦凯挠了挠头。“你要是想坐着它逃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