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村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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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庞对着焦所长点点头,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又转向胖女人,黑了脸,接着训斥:“败家的娘们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少掺乎爷们儿的事儿,待会儿我回去,看不好好收拾你。”
胖女人委屈地看着男人,又看看焦所长,悻悻地低着头拐向派出所大门。
“老庞,恶性不改,你这辈子是管不住下半身啦,这回你可没那么幸运了!先吃点饭儿,歇一会儿再说。”房警长打着哈欠从楼上宿舍下来,边走边系警服上的扣子,他是被胖女人给惊醒了,昨儿他值班,可能晚上蹲守抓人了。
我虽然已经吃了饭,还是被房警长拉到了厨房里,厨师万吉给我们盛了两碗汤,端到饭桌上,我拉了个凳子听房警长交代昨天的工作。
房警长端了粥吸溜吸溜地喝着,说道:“小风,这老庞两口子双簧演得可好了,比那戏台上还精彩,你才来不知道,老庞这人可不得了......”
我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而房警长好像已经习惯了人性之恶,接着说道:“老庞还恬不知耻地说:‘这正常人守着个漂亮媳妇,谁能控制得住,人家媳妇也同意,又不是强奸。’老庞自家婆娘大哭大闹,在镇政府打滚撒泼,要求镇政府好好处分老庞,嘴里嚷嚷着这让她妇道人家以后怎么做人?乡镇党委最后决定开除其党籍,开除公职,退回原籍,由村里看管教育。这处分一下来,老庞成了平民百姓,不再是乡镇干部,不但没有了权利,而且连工资也没有了。老庞婆娘又醒过味儿来,再次闹到镇政府要求撤销处分,要不就不活了。乡镇政府也不想家丑外扬,传出去领导们也脱不了干系,最后由村里给他安排了个电工,老庞这才回到老家夫子村干了个电工。”
焦所长也坐到了饭桌上喝汤,又重温了这段精彩往事,忍不住想笑,结果呛了一下,边咳边笑,直不起腰来。我听了哭笑不得,像吞下了一只苍蝇,难受加恶心,皱了皱眉说道:“娘的,这不是个畜生吗?”
房警长一本正经,模仿了单田芳评书的腔调,说道:“别笑,别笑,正事儿还没有说呐。前一段市局安排开展打击村霸专项行动,夫子村支书河春敷提供了老庞的一些劣迹,看来河书记也很讨厌他,老庞喜欢装腔作势,动不动就提想当年他管六个村支部书记。这老庞不知道怎么得到了风声,拔腿就跑了,他婆娘说他旅游去了,可能听得风声不紧,昨日偷跑回家。多亏信息员给咱们提供了信息,半夜我领人翻墙进了他家,他正搂着老婆亲热,看阵势逃不了,穿上衣服乖乖跟我们来了。”
房警长又去加了些米粥,严肃地说道:“昨夜突审他,老庞他知道我的手段,倒是很配合,供出了七个他睡过的村里媳妇,待会儿吃了饭,小风你领人下去落实一下,把材料做实了,下午我送县局交给治安大队,走程序,劳教他两年。”
房警长三十岁,脸瘦而颧骨很宽,因为整日熬夜,眼窝深陷,所以脸上的线条显得很明晰,透出一股鹰隼之气。如果老庞耍滑头,估计房警长会把他腿蹲到立不起来。上次房警长在集市上空手夺下了一个东北痞子手里的菜刀,回来就把那人反铐在篮球横架上,直到那人不再装硬叫唤,以无声表示求饶。房警长入警前是骨科医生,卫校毕业的,落到他手里,街上的混混们都惧怕三分,因为他整人不带伤,能让人痛不欲生而又找不到证据告他,不过,他为此受了不少次诫勉谈话和处分。
“这种人是怎么进入镇政府成为干部的呢?”我不解地问道。
“老庞是接班儿,他爹当年因公殉职,政府特别照顾。老庞以前可是踏实肯干,要不他也升不到管区书记这个层面,这几年不知咋地,堕落了,他的文化很少,又不学习提高,走到今天并不偶然。”焦所长了解老庞的历史,给我解释道。
权力是个好东西,角色可以塑造人,我想起了“路西法效应”,权力的尽头是为非作歹。因为老庞的这点儿经历,我对他这人产生了兴趣。
房警长和焦所长继续他们的饭桌会,我领了命出来,回到警务室里,看到老庞坐在联邦木椅上,就着茶几吃得有滋有味。此人胖矮身材,脸颊鼓鼓的,嘴唇有些突出,自恃见过世面经过风雨,并不怎么慌乱。
见我进来,老庞并不站起,只是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位兄弟是风警官吧?我久闻大名,早就想安排顿饭,叫上镇里的几个管区书记认识认识,接接风。风警官大学生出身,有能力有学问,这一见真是名不虚传,不过我更觉得风警官应该是军队干部出身,看看这溜直笔挺的身材,咋看咋像特种兵。哎呀!你不知道,兄弟,我家老三就是部队的特种兵,如今是个营长了。”
老庞滔滔不绝,见我表情没有响应,觉得无趣儿,慢了下来,喝了口粥,偷眼观察我的脸,接着说道:“风警官,你是明白人,我遵纪守法,能到这里,还不是河春敷那人嫉贤妒能,容不得比他有本事的人!别人谁敢说他不行,我发现他侵占集体资产,告诫他,他怀恨在心,他当那书记要不是为了能近水楼台,拿着集体资源揽工程,他会干?他干这几年,集体倒欠他十多万,还有天理没有?”
我盯着老庞的胖脸,想听他说下去,老庞就更表示出愤怒,气愤地说道:“别的不说,就说那山石堂子,他兄弟在里面开石子场,不但不向村里交地皮钱,也不交石头钱,就交那一点承包费,还不够塞牙缝的。他兄弟的理由冠冕堂皇,说这事解决了村民就业,并为碎石下脚料找到了出路,村里还得感激他呐!前几天有人烧了他的石子机,真解气,他们兄弟是啥好人?村里娘们儿他睡的比我少?他兄弟还干着......”
老庞忽然住了嘴,不说了。
“他干什么?”
“风警官,没……没啥,我说秃噜嘴了,反正他兄弟不是啥好人,他兄弟不是好人,他能好到哪里去?”
我不再多问,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带上房警长的笔录,与两个联防队员一道坐上警车,往夫子村儿驶去。
根据笔录上的名字,我以调查人口状况为由入户询问。这些可怜的女人,或者男人常年在外务工,或者男人懦弱无能,自己的家人并不知道内情,我不能再雪上加霜。
老庞通过不收电费或者刁难对方用电等伎俩,连哄带吓,许多女人半推半就地被奸污。一家女人领着一个抱着一个,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平静地说:“人家是领导,有要求咱也不能拒绝不是!”完全不把这当成一回事儿。
调查另一个女人时,让我很吃惊,这个女人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刚结婚不久,家里只有一个瞎婆婆,丈夫外出打工。她好像有些耻辱感,羞涩地低着头,半晌才低头说道:“俺是不想理他的,这个人经常给俺家停电,找理由来修,有一次俺躲到了厕所里,他就追进厕所,把蹲着的俺抱起来,捂住俺嘴,在厕所里就......俺不敢反抗,怕俺婆婆听见了,多丢人,警官请你千万别给别人说,要不俺真没法活了。”
女人有些抽泣,用手捂住脸,擦抹着眼泪。我把笔录抵到眼眉间,浑身有些颤抖,胸膛快要气炸了,手攥得紧紧的,联防同事轻声咳嗽,我才努力平静下来,免得失态,温和地让女人摁上手印,安抚她一定会保密。
回到派出所时天已近中午,我进了警务室,安排看守老庞的联防队员先出去端饭,用左手指着老庞说道:“坐正了!”
我忽然伸出右手来,简洁有力地给老庞一个耳光,老庞愣在那里,有些吃惊,呆呆地看着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伸出自己的右手,在自己脸颊上另一面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眼睛直直地望着我,表情很复杂,混杂了屈辱、不服、挑衅等多种情绪,但我看不到里面含有忏悔。
而我的情绪却有些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再表现愤怒,他肯定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怒不可遏,也并没有大喊大叫,向所长投诉我打人。警务室里的空气凝固,时间定格在情绪的缓慢转折间,然而两个人的气场很快受到冲激,端饭的联防队员把一盘包子放到了茶几上,打量了一下我们两人,有些迷惑。
房警长已经吃过午饭,审阅了我的调查笔录,塞入档案袋儿,招呼老庞上路,我在走廊上注视着老庞移动着矮胖的身躯往警车边走。
房警长扶着老庞的胳膊说道:“老庞,走。”
老庞回答:“走呗。”
两个人像去赴宴一样,一切都那么自然。老庞的淡然让我有些不舒服,愤怒的冲动淡去,却升起了些沮丧,如阴天旷野中笼起的薄雾,我忽然有了想抽烟的强烈**。
郁闷无聊间,我也下意识地往派出所外面踱去,姮姑娘的纯真、善良和善解人意总是能给我带来一些缓解,我有意无意地走在柳絮飘忽的林荫道上。镇政府大楼隐在茂密的垂柳后面,影影绰绰,正午时分都在歇晌,路上没有人,麻雀在柳树间叽叽喳喳,倏忽往来,享受着暮春的温煦。
我脚步快要走到丁字口的国道下面,腿却拐向左侧镇政府相邻的三角小游园里。说是三角形,其实并不规则,这是国道与镇政府大院间的一处旮旯,里面用青砖铺了一两条弯曲随意的小路,矗立有两个木顶飞檐的小亭子。园子里除了几株桃树和紫叶李以外,植满了刺玫,当下刺玫的花儿还没有完全开尽,红的粉的花朵映在树丛里,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