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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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旷野里,庄稼还没有长起来,远处有一束灯光闪耀,接着有拖拉机的低鸣声,深更半夜,什么人神秘出动?
焦所长示意了一下,我们几个下了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迎着拖拉机来的方向围了上去。
偏僻的黄河滩,荒草丛灌,疏坟野火,胆大的汉子也不敢在此多停留。拖拉机的独头灯照到我们几个的警服上,司机惊恐万分,顾不上停车,跳下车就夺路而逃,手扶拖拉机失去了控制,一头扎到路边的沟里。
车开得慢,土是沙性的,拖拉机开到沟里也不会有什么损坏,但见到警察就跑,说明此人有问题。我紧跑几步,一个飞脚把逃窜的人踹倒,同事们跟上摁住了那人,果然,此人手里确是握着一把长螺丝刀。
我用手电照着司机的脸,此人看上去二十多岁,衣服又破又脏,身体瘦削,脸上有胡子茬,给人的印象有些猥琐,但并不像凶恶之人,我有些诧异。
大家押着司机往警车处走,兴奋地称赞我手脚利索,文武双全。刚到车边,焦所长从车窗伸出头,摇了摇手里的对讲机,说道:“小风快上车,其他人在此等候,110指令,有案情!”
大家还没平复过来,警车就呼啸着在黄河滩的夜幕中奔驰而去,扬起些沙尘。
焦所长并不说话,眼睛盯着路面,我坐在司机后面,思忖着又发生了什么大案,看来到天亮不要再说睡觉的事了。
焦所长毫无倦意,好久才说道:“小风,前几天咱们去的夫子村河秋索的石子机又被烧了,110说屋子里的备用柴油发电机被烧毁了,咱们先去看看,估计这回又得惊动四中队过来,一台发电机要几千块,可不是小损失。”
警车拐进夫子村山石堂子,我感觉到好好像进了电影里的威虎山大厅。山窝里各处都是人,举着火把,手持武器,石子场大号的卤钨灯在火光里失去了光亮,河春敷依然披着他那件风衣,引领我们到了案发现场。
山坡上的石屋实际就是个值更房,门开着,里面昏暗的灯光下,烧毁的柴油发电机还散发着焦糊味儿和油烟味儿,能烧着的都烧完了,整个看上去像脱了马夹的乌龟,污渍斑驳地立在地上。河春敷拿了一个手提的充电灯,给焦所长照着,警车司机给发电机组拍照取证。
焦所长擦了擦手上的油腻,说道:“河书记,说说情况。”
河春敷把手提灯递给后面的弟弟河秋索,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找茬,有了上次的教训,屋里没有住人,我晚上领人来查看时,一切正常。今晚回去的时候都快半夜了,睡下后老是睡不着,眼皮直跳,心跳也加速,老觉得会有什么事儿发生,风声鹤唳都能令我心惊,不知危险会从何而来。我只好披衣出来,一个人在村里徘徊,夜游神似的,忽然有一种冲动,觉得如果有人盯着我,何不引蛇出洞,就冲动地独自往山石堂子而来。刚进山脚,眼见坡上红光闪动,肯定是值更房又着火了,我打了个激灵,一折身跑回村,用大喇叭喊醒村民们,群众披衣举火,手提工具,冲进了山石堂子里,不过大家找遍了各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河春敷紧皱眉头,透出些公牛般被激怒的表情,接着说道:“村民来时可能晚了,机器已被烧得差不多了。到底是什么人隐藏在暗处,鬼魅一样如影随形,我也是条汉子,有种的出来说清楚才好。焦所长,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仇家易解不易结啊!’”
河秋索站在远些的地方,两眼瞪着,气呼呼地骂道:“什么玩意儿?背后放冷箭,叫我逮住非弄死他不可!”
河春敷这才想起来掏出烟,给焦所长递上一根,给我也递上一根,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河春敷诧异地给我点上火,因为我并不怎么抽烟。
这点小小的举动表示我对他遭遇的同情和支持。
我吸了一口烟,让麻木的脑子灵活些,说道:“河书记,看来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河春敷也轻轻地点点头,说道:“风警官,你说的是,到底是胸中墨水多,出言不同,我也正在脑子里搜罗一生中有过过节的人,不得其意。”
我说道:“河书记,此人专拣晚上行事,是怕暴露行踪和面目,应该是你熟悉或至少你认识的人;此人并未跟踪你,也未对你和家人下手,应该与你没什么深仇大恨;此人此时对石子机再次纵火,显然是对你不满或另有企图,想达到什么目的也未可知。因为头一次纵火,你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以为给人出口恨气也就算了,实质不然,此人不只是想出口气。”
焦所长点头说道:“小风,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是块干警察的料子,那下一步应该如何破案呢?”
河春敷神情舒展了些,点着头,若有所思。
我接着说道:“这动机性不强,就不好确定案子的着手点,如我猜得不错,这期间如果破不了案,还会有下一次纵火,纵火这种模式不容易留下痕迹,而此人又肆无忌惮,好像故意给警察出难题,是个有意思的对手。河书记,附近有竞争对手吗?”
河春敷回答:“风警官,这附近只有一座山,也只有这一处石料厂,再远要几十里开外,远一些的乡镇有,不过大车都不愿意走远,另外咱们的价格也有优势。”
我望了一下焦所长,看焦所长似有鼓励,便接着说道:“河书记,这案子纵然是刑警队来了也不好入手,相反,如果对方动机不明,你的损失还可能会升级,我的意思你明白,这些损失虽也不少,但尚不严重,你们兄弟再隐忍一下如何?”
河春敷入神地望着我,对我的话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我沉了沉,说道:“可不可以让线索更明朗一些再下手?此人或许就在暗处关注着这里,与其咱们无从下手,不如欲擒故纵,此人见咱们又束手无策,必然骄意纵生,胆子也会更大些,得意之处必现形。另外更关键的是,我们必须试错,明确察知对方动机,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先关闭几天石子机如何?”
河春敷惊愕的神情掠过,而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和坚毅,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何用重锤,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抬起脸望着焦所长。
焦所长没有立即决定,他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有些动心,但又不好表态。
片刻的功夫,焦所长才说道:“春敷,咱们相处多年了,你的为人我知晓,小风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这样,我和刑警队安队长沟通下,咱们先不大张旗鼓,就此进入暗中侦查,你近期看护好家人,孩子们上下学要专人接送,个人外出也要多加警惕,先关上石子机几天,看看动静。挣钱不一定都带来快乐,有时候得不偿失!”
河春敷思考了一下,说道:“焦所长,你是自家人,说话不打妄语,还有这风警官,也是设身处地替我着想,要不完全可以说些冠冕堂皇的官话,搪塞扯皮。当下公安系统人力有限,侦破技术落后,不是尽不尽力的问题,而是技术瓶颈问题,人命关天的大案,侦破起来还需要时日,况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孰重孰轻,这我还能理得清。不过石子机是我兄弟秋索所经营,涉及到经济损失,我得和他商议后再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满了脸,温而不热的感觉非常舒适,半睡半醒间能够涵养精神,我充分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因为很不习惯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鸟儿飞临窗外的玉兰树上,畅快而亮丽地鸣叫,不断地唤醒着我的意识,每次从梦中归来,我都习惯性地梳理下思绪,先辨别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以免出错。
脑子检理到昨晚的手扶拖拉机时,意识提醒我,还有一个人押在留置室内。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留置嫌疑人,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因为老警们的日志里有提到留置室意外!
派出所的留置室内很简陋,不那么正规,没有防护隔离间,嫌疑人也没有戴铐子,由两个联防队员负责看守。不是刑事案子,年轻人也显得很平静,端了碗粥,慢慢地喝着,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地望着我。
我眼睛审视着年轻人,想通过他的外貌和表情去探知他内心更深层次的东西。年轻人五官也算端正,眼睛不大,闪烁其神,醇厚中好像少了些笃正,但邪戾之气也无,或许是年轻人刻意,他暂时没有引起我不舒服。
吃了饭录笔录时,问起年轻人拉粮食何往,他说:“绿镇有俺爹一个朋情,准备把东西拉到他家找机会处理掉,很多人都知道他,因为他有个奇怪的姓氏西芜,在绿湖这边修自行车什么的。”
果然,我问完笔录出警务室时,看到给我补衣服的姑娘正急切地向这边张望,又不敢过来,手里捏着个手绢,来回拧着。见我出来,急忙迎过来,难为情地说道:“风警官,听说你们抓了个开手扶拖拉机的,俺爹说那是我们家的亲戚,叫我来看看。”
“干嘛在外面等,来,到档案室里给你倒杯茶,还没有正式谢过你呐。”我斜了斜腿,展示出裤子上的梅花。
进到档案室坐下后,姑娘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是什么茶,风警官,像药汤一样?”
我笑了,说道:“不要叫我警官,叫我风雨或风哥,听起来舒服。这是我云南的同学寄给我的普洱,咱这儿喝起来不习惯,不过很好喝,不是吗?”
姑娘品了品,说道:“你们读书多的人喝茶都不一样,咱这儿喝茉莉花,香香的多好。我能叫你风哥吗?我做梦都想有个哥哥呐!你们抓的这个人,我也叫他历哥,他爹和我爹都是当年从口外来到这一片讨生活的,和我有一个同样奇怪的姓氏,叫做函五,他就叫函五历。”
姑娘的大名叫西芜姮,西芜、函五这样的姓氏很少,听起来是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