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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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尔坐上轿车后排,他感到有些困倦和失落。
“她怎么样,劳尔。”
“自信、聪明。”
“聪明?只是聪明吗?我都看到了,你们有说有笑。她可真漂亮,身材也好,性格也好,富有耐心。要是换成别的姑娘等你那么久,你又是这副邋遢模样,早就生气走了。”
“是的,对极了。”
“行了劳尔,告诉我你找的那份工作具体在哪里,还有你旅店的房间号。”
“我说了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这几天就会从查尔斯搬走了。”
“去哪里?郊区吗?不!你想让多琳小姐也陪你去郊区住吗?她父母一定不会同意的。噢,除非你在郊区有一套别墅。你不告诉我地址,以后我去哪里接你呢?”
劳尔闭上眼睛,在车上睡了一会,趁机逃开了鲍勃的千言万语。
当他回到旅店时,前台经理已不是格兰先生当班了。
劳尔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厚着脸去上前询问一番。希德先生告诉他,如果提前退租他只能拿到一半的租金。尽管如此,劳尔仍十分满足,他一口答应下来并拿到了35英镑的租金退款。
劳尔回到他的房间,花了十分钟就打包好自己的行李。除了那一柜子书,加上他先前存放在旅馆的东西,他的个人物品仍少的可怜。那个和他一同远行回来的箱子放在床底下尚未打开过,如今又要跟着自己上路了。
伦敦的夜给予人安慰,偶尔的狗吠和遥远的枪声只会让沉睡的人更加安心。
劳尔的身体和精神早已疲倦,但他无法获得安宁。他不确定是否应该答应多琳的提议,如此轻易得和一个他毫不了解,毫无爱意的女人结婚,即便她开出的条件十分适合自己当下的处境。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多琳,他自己,老柴尔德,似乎所有的人都会得到他们想要的。
劳尔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静默了多久,或许有两个多小时了。
这是一种奇妙又令人烦躁的感觉,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进入了睡眠状态,他好像睡着了一会,因为他没有刚才的记忆,但他又没有从睡梦中清醒的感觉,他似乎一直醒着。
劳尔十分熟悉这种痛苦。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通过努力回忆脑海中是否还存有梦境的碎片来判断自己是否是从进入过睡眠状态。如果能回忆起一些新鲜的梦境,他就能确定自己睡过觉,如果没有,那么劳尔自己也无从知晓了,或许他睡着了,只是没做梦。
黑暗中,劳尔睁开眼睛,他看到远处白色的飘窗正透着淡淡的月光。不难得知此刻还是深夜。劳尔再次闭上眼睛,无力地催促着、祝福着自己快些入睡。
第二天一早,劳尔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皮箱从楼上走了下来。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待。
劳尔走到格兰跟前,在看到他的脸色时,他愣了一下。
“早上好格兰先生,我过来只是想说一声谢谢。昨晚我已经办完了退房手续,今天就正式搬走了。谢谢你的服务和晚饭,在这里的这几天我过得很舒适。”
“不客气,是我的荣幸。”
“很抱歉这么说,但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我认为你需要医生。”
格兰的姿态如往常一样挺拔,可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无光。
格兰听闻劳尔的关切,微微笑着,一只手搭上后脖颈,似乎在缓解肩颈的疼痛。
“是的,谢谢关心。
只是我的老毛病肺炎又发作了,不要担心,这种肺炎并不传染。我已经预约了医生会诊。”
“好吧,祝你早日恢复健康。还有一件事…我把一些书留在房间里了,多数是文学,我不知道是否有你感兴趣的。它们太重了,我不认为让它们随行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希望能有你喜欢的。”
“谢谢,我会去查看的。”
劳尔离开后,格兰很快坐了下来。
他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他的喉咙像是被根烙铁灼烧着,而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原本应该早点预料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昨晚遭遇的伏击。
格兰一行人乘坐两辆轿车在漆黑的街道行进。突然,黑暗中迸发出火光,枪响四起,漆黑的转角射出几颗子弹,击中了格兰的一名随行人员,也击中了格兰的小腿。
幸运的是,对方没有对他们发起猛攻。他们很快驾车逃离了危险区域并及时得到了医疗帮助。医生很快为他们进行了消毒止血,没有人员死亡。
毫无疑问,这次伏击的目标并非刺杀,而是是警告。格兰对于这次挑衅事件,他虽然愤愤不平,但不想做出回应。
四个小时后,格兰开始发烧。
格兰很快从查尔斯旅店走了出来。他弯腰坐上停靠的轿车,那弯腰低头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迸发出像被铁棍痛击的抽痛,让他想要大叫。但他没有做声,只是皱紧了眉头。
“先生,我们已经接到了劳森医生,他会比我们更早抵达。”
驾驶位的年轻人透过后视镜战战兢兢地窥视着他传闻中的老板,他的老板此刻似乎不太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科贝特,先生。”
“帕特,听好了。我需要你去帮我购置一些东西。”
前后两辆轿车沿着主干道行驶了十五分钟,来到一处寻常的三层独栋住宅。
“重复一遍。”
“棕蟹,鳕鱼,柏图斯,德比礼帽,还有…韦奇伍德瓷器。一个小时内回来。”
“很好,抓紧时间。”
勤勉的年轻人见他要下车,立马扭过身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但是先生,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
“闭嘴,蠢货。”
格兰从车上走了出来。他站定,环顾四周,不急不慢地系好西服上的纽扣。跟在他们后面的轿车上面下来两个人,跟着格兰一同走进了小院。
谁都看不出来格兰正遭受痛苦,他的心脏连着左臂抽痛着,脖颈后侧如针扎火烧一般灼热。
“格兰先生,目前来看,你的情况有些糟糕。您的伤口感染了,如果这次的抗菌剂仍旧无效…”
“为什么会感染?为什么无效?这里是英国,英国伦敦,不是战壕,你告诉我一个擦伤怎么会变成感染?”
“这很复杂。世界上有很多细菌接触到创面都会引发炎症,导致感染。这些细菌就在空气中,不一定只在被污染的水源里。我必须说,只要有伤口,任何人都可能会感染。”
格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他的脸颊燥红,嘴唇干裂。
眼前这个留着八字胡,唯唯诺诺,身材臃肿的秃顶中年男人身着便装,低垂着头,自顾自地讲着他的理论。
格兰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愤怒、质疑和不屑。
“哦,是吗?别把我当傻子。如何人都可能感染,那你的消毒是干什么的?如果任何人连这点伤口都承受不住的话,为什么还要抢救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人?”
尽管语气平静,但格兰还没说完就激烈地咳了起来,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能耗尽他肺腑的空气。他的脸色由此变得煞白。
劳森医生自知辩解无用,便向格兰先生说明了最糟糕的情况。
“格兰先生,如果伤口持续恶化的话,我不得不说,您必须进行截肢手术。”
“截肢…“
格兰听到截肢反倒笑了,“你想谋杀我吗?“
“不不,不不不!我会到诊所准备好一切手术用品。我为很多病人做过截肢手术了,手术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危险,格兰先生,您不必…”
劳森医生连忙解释,他过分认真地回答着格兰的讯问。
“如果截肢的地方又感染了呢?你最后要把我切成一节节的肉段吗?”
劳森医生再次滔滔不绝,磕磕巴巴地解释起来。格兰立马闭上眼睛,他没有精力再去听他的废话,光是维持喘息就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体力。
谁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擦伤竟然说他用半条腿偿还。格兰瘫坐在床上,额头布满虚汗,医生将他的伤口重新消了毒并留下了药片。
格兰的脑子乱作一团,他试图思考,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了,奇怪得难以置信!
白日的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搭在格兰的卧房里,房间充斥着惨淡孤寂的气息。
格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耳边是自己粗重而刺耳的喘息声,他的眼神空洞起来,从他出生起,所有被他认定为恶的事情一件件连着串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这是上天的惩罚?是他给我的羞辱?是因为自己作的恶吗?还是因为自己背弃的教条和信仰?
不!他们才是恶!格兰猛地闭紧双眼,不服的怒火迸发开来。只过了一瞬他就被击败了。他知道这世上甚至不会有一人能在他死后为他穿上黑衣。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向苍白的天花板,孤身赴死的恐惧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他。他的眼角滑下泪水,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一个词。
“Kac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