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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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接到了劳尔,两人驱车前往浮克街的本杰明裁缝店,柴尔德家族的成年男人的衣服多数都是从那里订制的。劳尔年幼时老柴尔德曾带他来过几次,但也只是顺路带上他,从未在这里为他做过衣服。
临近目的地时劳尔注意到鲍勃少有的正式着装,“鲍勃,为什么你穿的这么正式?”
“因为,柴尔德先生会在场。”
“你是指裁缝店吗?”
下了车,透过裁缝店透明玻璃劳尔就看到了柴尔德和店主老博伦坐在一起喝茶,老博伦机警地察觉到劳尔的到来,马上从舒适的老式沙发椅上起身。
“两位柴尔德先生请稍等,我去楼上准备布料。如果需要我,只需叫我的名字。”
博伦说完不忘拾起自己的茶杯,他转身走入一个门廊,随即响起了阵阵上楼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你也要来。”,劳尔走到博伦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所以你没能躲起来?说说吧。既然回来了,你打算做什么?”,老柴尔德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向了劳尔。
“什么都不做。”
“你是说,把我给你的那点钱挥霍完,然后什么都不做?”
“是的,或许我会找个泥瓦匠的工作。”
“别胡说八道了,你在丢柴尔德的脸。我不知道你在总部因为什么事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我也不想知道。我知道的是,有很多年轻人从那里回来后就不愿意找一份工作好好做了,或者说,不是工作,他们是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不管你是做泥瓦匠、刽子手,还是真的觉得你得到的那两个奖章真的意味什么以至于你想做个军官,我都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是你需要尽快确认下来你接下来的计划,你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你需要尽快得到一个对于柴尔德家族足够体面的职位。”
“你想让我做什么?”
“呵,我要是知道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老柴尔德有些烦躁,他从上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
“你不能做医生,律师也不行。你哥哥有了爵位和继承人,你有什么?就凭你孤僻又自大的性格,像乔一样从商只会让我和你哥哥自取其辱,我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你在开枪打野鸭上还算有点天赋。”
老柴尔德的责骂和奚落仅限于柴尔德家族内部,以至于所有非柴尔德家族的人看到他这副厌弃和恼怒的神情都要大吃一惊。如此绅士健谈又热情的人私下竟如此难以相处。
尖酸刻薄的语调和鄙视的眼神并没有刺激到劳尔,老柴尔德收起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那根雪茄被他的两根手指夹着。
“关于你的前途的问题十分严重,但还不是最严重的。你的婚姻,我不得不因为你愚蠢的鲁莽的行为重新安排你的联婚。我和佛利斯谈过了,他们接受订婚撤销。为此我损失连连。下周的宴会你与新的小姐见面并交换订婚戒指。我会安排你们在这周先私下见上一面。”
“有什么要说的吗?噢,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你要是说不或者再搞什么名堂…”
“我拒绝。博伦先生!”博伦从远处回应了一声。
出人意料的是,老柴尔德没有拍桌子发火。
“你觉得战场,作战,杀人很浪漫,你去了,我相信你现在知道它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了。你当初是因为年轻的愚蠢才做了决定,可如果你再做傻事,我敢说柴尔德救不了你。”
劳尔抿住嘴唇,
保持缄默。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劳尔,我给你的是多少年轻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博伦先生的侄子也是参军回来的,你最好去看看他,我相信不出几个月你会变成和他一个窝囊样子。”
博伦先生示意他们可以上楼进行量身了。博伦将老柴尔德领入一间房间,并告诉劳尔他的侄子,布莱恩,在更里面的房间正在等他。
劳尔走到门廊尽头,踏入一间房门敞开的房间。约有三十平米的房间陈列着各类成卷码放的深色布料。房间南面有两扇不大不小的方形窗户,紧闭着。窗户旁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带有抽屉的深黑木桌,木桌上有三个木制人体头颈模型,模型的脑袋上各戴着一顶女帽,样式各不相同。
“布莱恩先生?”,劳尔瞥见一扇半沿着的木门,他猜测布莱恩先生就在里面。他伸手轻轻带上房门,礼貌地朝里屋的方向询问了一声。
“是的,我在。”
木门很快被拉开了,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冒头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和青涩。他与劳尔对视了一下便很快将目光错开了,然后快步朝劳尔走来。他从劳尔身旁的桌子上一把抓过量身的工具,动作之快以至于劳尔都没有看清他拿了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让你久等了。我是布莱恩,由我负责为您量衣。呃,可以请你站在这里吗?对,这里,光线会好一些。”
这位裁缝实际比看上去要年长些,要不是他的嗓音,他瘦弱的身材和内敛的神态很容易让人误会他还是个男孩。
劳尔十分配合地来到房间中心靠近窗的位置,他站上了一个圆形台柱上,那是为了裁缝专门量身的。劳尔一站上去,年轻的裁缝便拿着软尺和白色肥皂片比量长度。他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小裁缝或许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遮挡自己的脸戴了顶格格不入的亚麻帽子。
两人间约有半只脚的距离,在宽大的帽檐遮挡下,劳尔只能瞥见他淡粉色的干瘪嘴唇,消瘦苍白的下巴和下颌角。他的双手同样苍白消瘦,十只手指的指甲全部短得出奇,像用牙齿啃咬过。
“我叫劳尔,我听说博伦先生是你的叔叔。”
“是的,劳尔先生。我,目前在帮我叔叔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两人都不是擅长攀谈的人,空旷的房间时不时陷入让人尴尬的寂静。
“叫我劳尔就好。我们似乎是同龄人,你多大呢?”
“我25岁。”
隔了几秒,但给人的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布莱恩也询问了劳尔的年龄。
“噢,你比我年轻多了。”劳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布莱恩在得知自己年龄后笑了笑,好像放松了一些,僵硬的动作也放缓了。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呢?”
“不算很长时间,大概只有几个月吧,我没太在意。我知道柴尔德先生来得比较频繁,我却没怎么见过你。”
布莱恩说着还抬头看了劳尔一眼,劳尔终于看到了这位年轻裁缝的全貌还有他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瞬。近距离观察下,这位裁缝的神态有些疲倦,这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神态。他的眼睛圆而漆黑,如果休息得当,那会是一双纯洁透亮的眼睛。
“我是最近才回到这儿的。”
“你之前都在哪儿呢?”
“比利时,法国。”
布莱恩的身体僵住了,他一动不动,劳尔低头看向他,突然发现他右手的衣管正颤动个不停。
“布莱恩先生?”,劳尔叫了他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最终他不得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摇了摇他。
“在!抱歉!抱歉,我…”
如梦初醒的布莱恩慌张失措,他垂着头,支支吾吾。
“抱歉,先生,我忘记之前量的尺寸了,我得重来一遍。非常抱歉,先生。”
“没关系。是我打扰到你了。”
劳尔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了不再刺激到他,劳尔决定一言不发地配合他完成工作。劳尔先前没有注意到,也或许是布莱恩一直极力隐藏,布莱恩的右手一直颤抖个不停。
劳尔从圆台上走了下来,布莱恩快步走到一旁,弯着腰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随即他直起身。
“可以了,先生,你的成衣会在一周内完成,到时候我们会您留下的根据地址送上门的。”
“好的。谢谢你,布莱恩。”
“不客气,先生。”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柴尔德和博伦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事办完了。劳尔走到楼梯旁准备下楼的时候,突然,一股强烈的想要和这个人亲近的想法在他的心底萌生出来。
楼下的博伦告诉他,他的父亲先回去了。
劳尔略作回应,然后走回了那个房间并在房间门口站住。
房内的布莱恩盯着房门下面的被双脚挡住的光线,他插着腰伫立在原地,神情凝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这位贵族子弟为什么中途又折返回来,地板被踩踏的咯吱声让他神经紧绷。
布莱恩的帽子和外套被随意扔在一旁,摊在桌角,他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还在滴水,单薄的衬衫上也满是打湿的水印。他的右手没有一刻停止过颤抖。
几秒钟后,房门下的光线又照了进来,门外的人离开了。布莱恩缓缓闭上眼睛,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