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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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劳尔被约翰叫走后,罗伊就有些隐约不好的感觉。
在休息的时候,他在后巷碰到在玻璃液池子工作的比尔,可比尔告诉罗伊他根本没看到他那里调去了什么新人。
“有什么可担心的,多是约翰又找到挣外快的门道了。几个工人的命又不值钱,难不成还能被约翰卖了。”
“谁知道,约翰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他们还有今天的加工任务呢,一下少了五六个人,干不完会出大事的。”
“你说的有道理。”
罗伊放了水,和比尔聊了一根烟的工夫,他回到车间做起他的活计。虽然嘴上是那么说,可他还是不能放心。
一上午过去了,罗伊一个人坐在食堂的座椅上,他时不时向四周张望。无论是约翰还是劳尔,还是那几个被约翰纠集的年轻人,没一个回来的。他又开始担心起来。比尔来得晚他不知道,可他知道,工厂从前就发生过几次失踪事件,除了他,没有人在意。
过了午休,众工人又开始劳作起来。罗伊拿起铁钳干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看到约翰带头的一行人故作低调,从车间后头溜了进来。罗伊伸着脑袋,他看见年轻人跟在约翰身后,纷纷走到了自己的点位劳作起来,没有一个不神色疲倦的。
约翰的眼神对上罗伊,他径直朝他走来,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罗伊,告诉我那个叫劳尔的小子是哪里来的?之前是干什么的?”
“怎么了?我不知道。他人呢?”
“你不知道,你没问过他吗?他有没有说他住在哪里?”
“没有,他很少说他自己的事。出什么事了?”
“那混小子…”
约翰没有直面回答罗伊的问题,他踱步劳尔的点位,随手拿起支在一旁的铁钳,站定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罗伊看着举止怪异的约翰,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了。约翰拿着铁钳又走了回来。
“有一户,有钱人家缺人手干活儿,我上午带他们过去了,想着帮他们挣点外快,这没什么问题,对吧?最多也就一上午的工夫。我警告过他们,义正言辞地警告过,不止一次,可就是劳尔这个挨千刀的混小子!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被他们带走扣下了。”
“什么叫被他们扣下了?…你就这么回来了?”
“我不知道!可能他偷东西了?弄坏了什么?骚扰了女佣?我不知道!…我跟负责的人谈了很久,我们也等了他很久。等到最后那人跟我说,没必要等他了,他说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坏事了,坏事了…”
罗伊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神色复杂起来,谁冒犯了那些富人总不会有好下场。
“什么叫'今天'不会回来了,那分明就是说他死…”
“妈的!我知道!”
约翰差点就要吼出来。约翰拧着眉头,左右踱步。任何人出了事最先惹上麻烦的就是他约翰。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他迟早要去和厂长解释他组里的人是怎么消失的。在那之前,他还得把劳尔的活儿顶上。
“你拿到工钱了吗?”
“…拿到了,怎么了?”
“把他的那份给我。”
约翰盯着罗伊,脸上是怀疑和不解。
“我听他说他住在萨福克郡!今天晚上我去那儿找找,跟他家里人先解释一下,省的他们过来找事。”
“好,好…”
“别急着和皮埃尔汇报,
也许他还会回来呢。”
约翰扔下铁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包,他拿出一叠肮脏的纸币。那个穿西装的肥猪说因为劳尔的事不打算给他们工钱的了,还是靠他一个人费劲据理力争,才要到了原本承诺好的一半!
约翰低头抽出三张纸币,突然停滞了几秒,又补上了三张。
“…这样,三四点的时候我就带你出去,我把自行车给你,你骑我的自行车去。我走不开,你帮我好好找找劳尔他们家,今天没干完的活儿我会帮你补上的……谢谢你,罗伊。”
约翰按住罗伊瘦弱膈手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真诚地道了谢。罗伊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约翰拿起铁钳,走到劳尔的点位,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劳作起来。
约翰一言不发地加工着玻璃瓶,他做得比劳尔、罗伊都要熟练麻利。
他光洁的头皮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下巴和脖颈褶皱处的汗水如一道道溪流。他看向渗着淡淡的白光的巨型玻璃,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他珍贵的手表。
已经是4点过5分了。约翰抬起手臂蹭了蹭额头的汗,他走到一旁罗伊的工位上,没有停歇,做起了他的活计。
“罗伊,去吧,动作快点,你知道我的自行车放在哪里吧?”
于是,罗伊骑着约翰精心保养的自行车,奋力骑行在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上,他朝着萨福克郡出发了,口袋里装着给劳尔的六英镑。
得知劳尔遇到麻烦的那瞬间,罗伊的大脑就飞快地运作起来。他知道劳尔在本地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家人,他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住,但罗伊还是决定去寻找。他不想劳尔的消失也变成不明不白,最后落得生死无人问津,所以罗伊撒谎了。
劳尔说他租住在离这里5公里的地方,那就只有萨福克郡了。骑行了快半个小时,罗伊来到萨福克郡,他推着自行车,抱着不大的希望,敲响了各户的家门。
下午这个时候,还留在郡里的人并不多。年轻男人多数外出,而老人妇女见来者不是熟人,还是个男人,多半不愿意应门。这比罗伊原本预料的要糟糕,找到劳尔住处的可能本来就不大,这下更困难了。
罗伊推着自行车几乎走遍了整个郡,连天边的夕阳都出来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到口干舌燥。他远远地看到一处拴马桩前站着一位背影蹒跚的老先生,心想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罗伊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郡里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年轻人,名叫劳尔。”
“劳尔?”
“是的,金发,和我差不多高,20岁左右。”
站在拴马桩前鼓弄缰绳的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很快腼腆地笑了,“没听说过。”
“没关系,谢谢您。”
“对了,嘿,老混蛋!你有听说过一个叫劳尔的年轻人吗“
“没有!”马场深处传来一声苍老而底气十足的回应。
“好吧…谢谢。”
罗伊道了谢,推着自行车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不,不!等等…”
老戴夫从马场里走了出来。
劳尔被人拉着领子,押到了位于别墅地下的储藏室。他永远想不到,人之三急也能为人引来杀身之祸。他开始还觉得这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可就在看到那帮目录凶光的打手之后,劳尔就不这么认为了。
储藏室里堆满了两人高,装着瓜果蔬菜的木箱和成山的洋葱土豆,整个屋子里的味道和杂货店里的味道差不多。储藏室的西墙高处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渗着惨淡而窒息的光。
劳尔看着堵在门口那几个凶神恶煞,没敢多说什么。但如果真的爆发了冲突,他也绝不怕拼死一搏。劳尔突然觉得这真是可笑极了,如果他真的因为自己的排泄物被人处死,那他就是这个荒诞的时代最可笑的倒霉蛋。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他和那些打手穿着相同的着装。劳尔的目光很快锁定他,就是这个人,指认了他。劳尔对他的敌意不自觉增加了几分。那人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看上去年龄与劳尔相差不多。
他把那些人赶了出去,然后晃悠到劳尔面前,审视起劳尔。
“你是谁?”男人一嘴的伦敦本地口音。
“劳尔·柴尔德,皮尔金顿玻璃厂的加工工人。”
劳尔的语气变得生硬,他微微抬起下颌,毫不示弱地回敬着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在工厂里的组长跟我们说这里缺人,所以就让我们过来了。”
“…你在工厂上班?”男人先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皱了皱眉头,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
“先生,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男人撇了撇嘴角,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一下秒,那人突然发狠。他抬起手臂,用什么东西往劳尔的头上砸去。
劳尔被打得退后几步,火辣的疼痛从他的额头上传来。那人好像给他的头上豁了个口子。温热的液体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流满了劳尔的右手,又从他的手中溢出。
“抱歉,你确实不像个工人。但那不重要了。你来这里都做了什么?”
男人用手枪抵住劳尔的下颚。劳尔使劲擦着血液,可还是被模糊了视线。
“我和我的同事,卸了三车家具,搬进了别墅。”
“还有呢?”
“…我借用了卫生间。”
“是的,你未经别墅主人允许,私自闯入他人领地,侵犯他人财产。根据法律,对于闯入者,我有权…开枪防卫。”
男人还没说完,劳尔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确定你需要开枪才能防卫一份排泄物对你财产的侵犯吗?”
男人上前一把狠狠抓住他的领子,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劳尔。
“嘭!”
别墅的地下室传来一声响彻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