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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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长春花开得一片粉紫，小巧玲珑的花朵一簇一簇地挤在一起，显现出几分毛茸茸的可爱。月季花也到了盛开的时候，微风拂过，如同摇曳的朱红火焰。雨后的清晨，花瓣上凝聚着几滴晶莹的雨水，如同银色的宝石在闪闪发光。
本地驻守的圣者正准备推开透明的玻璃窗，为闭塞了一夜的屋子里通入新鲜的空气。近日来，海岛的上空总是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云，遮蔽了金箭似的阳光，这让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高兴，迈向窗口的步履都不禁轻快了许多。
“嘿，桃乐丝，把窗户开得大一点！”
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一颗蓝色的脑袋随之出现在窗口。利奥奈猴子一般地从上面倒挂下来，头发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颇有些跃跃欲试的笑容，看上去似乎准备不走寻常路，直接从窗户钻进屋子里。
“砰。”
眸色鲜红的巫王阴沉着脸，冷冰冰地瞧了自己的老朋友好一会儿，眉头一皱，毫不犹豫用力合拢窗门，刷地一下拉上窗帘，掉头就走。身后传来装模作样的哀嚎声，抱怨自己鼻子被玻璃撞痛了的嘀咕声，以及逐渐减弱的敲玻璃的声音。桃乐丝走出了房间，走向客厅。走着走着，她眼前便浮现出方才风暴天使不请自来的拜访方式与猴子一般神气活现地到来，灰溜溜夹着尾巴而去的滑稽景象，忍不住一乐，在心里腹诽道：
“这呆头，还是和以前一个傻样。”
她打开房门，不出所料地看见对方正略有些不自在地摸着鼻子，发现她开了门，立即尴尬地缩回了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桃乐丝。很高兴能看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活力……”
“比不得您，利奥奈殿下。”巫王用她一贯的阴阳怪气的语调讽刺般地回答，“您简直有活力过头了。”
她的视线移向对方手里捏着的一叠文稿：“哦，看来您是遇上了大麻烦——好了，好了。快点进来，别像个木桩子似地杵在外面……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蓝发的半精灵跟着她来到书房，二人在桌前坐定。闻言，祂迫不及待般地将手中的纸张向前一推，半是讨好，半是控诉道：
“桃乐丝，我知道你是个文化人，修改这拙劣而又错漏百出的文稿对你而言，想必是轻而易举——唉，真是天降横祸。昨天才刚向老大报备了一番行程与进展，就莫名其妙被布置了一堆了无生趣的功课，还下了今天下午之前就得回去的死命令。老大硬要我编一部分新圣典的内容，可我哪里晓得该怎么写？好不容易瞎编乱造出几句话来凑够字数，好应付过去交差，结果献祭仪式才刚结束几十秒，老大就把这叠纸重新砸我头上了……”
窗外的白鸥扑扇着翅膀，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街道上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以及更远处海潮拍打堤岸的声音。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猛烈起来，透过深色厚重的窗帘，落到屋内已变成了内敛而又给予人温暖的印象的棕红。
桃乐丝的目光落到字迹杂乱的文稿上，刚看完第一句话，她便如遭雷劈，不禁眼前一黑。只见，那纸上用虽然一笔一划，然而字形实在是七歪八扭的字母写道：
“啊，赞美伟大的远古太阳神（“远古太阳神”的字迹被划去）真实造物主！
您是如此地美丽，
黄澄澄（这个形容词再度被划去）黑黝黝地挂在天空上，
就像一只发光的南瓜（“南瓜”被整个儿涂成墨团）煤球！”
桃乐丝瞠目结舌。祂看向此时正跑到书柜旁一通翻翻找找，跳过一大堆内容晦涩深奥，封皮多署名着“赫密斯”、“赫卡蒂”等开辟了多门全新的学科领域的神秘世界的大人物（其中一位伟大存在现在已经不可在现实之中直呼其名）的著作，抽出一本彩色封面上画着一位神气的冒险家，内容约摸是讲述主人公出海探索遗迹宝藏的通俗小说，靠在房门上兴致勃勃地就这么翻阅起来的利奥奈，内心肃然起敬：这家伙，究竟是如何一路从没有非凡能力的普通人晋升成位格无限接近真神的存在之一，而没有半道被因为祂无意间的挑衅而气急败坏的强者当场轰杀至渣的？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忘了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算了，看看下一张。”
肤色苍白、银发编成长辫盘在脑后的月亮途径的圣者颤颤巍巍地将这一页只写了几行话的纸张放到一边，暂时不想去回忆这形容比喻惊天地泣鬼神的短诗。
她的视线飘向下一页。这一张的开头中规中矩地说明了此文意在颂扬造主的愤怒与惩戒，象征战争与征服的红天使的威能与事迹。
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桃乐丝心中诡异地涌现出一种欣慰的情感：莫非当了那么多年的造主麾下的天使，连当年遇事只晓得怒骂一声：“竟会如此！”随后便直接杀将过去的利奥奈这样的莽子，都耳濡目染学会写长篇大论有头有尾的文章了？
“……那独眼巨人右手拿黎明巨剑，左手便来要招来黄昏，将梅迪奇瞬间衰朽成一具白骨；被这梅迪奇就势锁定左手，一个火焰长矛飞来，当场削去。又化身顶天立地的火焰巨人，往祂身躯最薄弱处一脚，直接凌空而起倒飞出去，撞塌几座山头。
梅迪奇再上前一步，浑身燃起熊熊火焰。祂提起山丘大小的拳头，看着这独眼巨人道：“洒家始投救苦救难开天辟地远古太阳神，一路扫清魔障镇压世间一切敌，也不枉了叫做‘战争之神’！你这个欺软怕硬的食人魔头，疯狗一般的东西，也叫做‘战争之神’！？”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直流，又瞬间被蒸发成赤色的雾气，半张脸都塌陷下去，被灼烧得滋滋作响。那独眼巨人挣不起来，连手里握着的黎明巨剑也丢在一边，口里只顾讨饶着：“打得好！打得好！……”战争天使骂道：“老匹夫！还敢应口！”不等祂再胡言乱语些什么，提起拳头来就照着眼眶一拳下去。只打得眼珠崩裂，红的白的都洒了一地。”
她刚在心里暗自点头，觉得对方这些年来显然不完全是蹉跎时光，便看见下面有一条力透纸背的批注：
“抄得很好，下次别再这样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