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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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尼亚海域如今风平浪静，漫天的乌云遮蔽了太阳投下的光辉，使得碧波摇曳的大海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回到苏尼亚海域，就像……不对，就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利奥奈踏上金黄的沙滩，靴底与之接触，摩挲出细碎的声响。离开了不再具有全知权柄的造物主的视线，返回到自己知根知底的大本营，利奥奈的心情就好比是脱了僵的野马般欢快，要不是还记着之前所布置的任务以及上司对自己的一番敲打，要不是造物主居然打赢了复活赛，从冥界一路杀回了现世堂堂复活，祂早就提前告知过去和自己并肩作战，与精灵们斗智斗勇你追我逃你退我进的老部下们为自己接风洗尘，吃着火锅唱着歌欢庆自个儿可算是熬出了头，不必再受那管头管脚的老上司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约束，整天就像个苦修士般了无生趣的苦日子的折磨了。

利奥奈迎接光辉纪元的开端，从造物主语气柔和但又不容置疑的一顿思想教育开始。每当回想起这件事，这位所谓的“太阳神麾下的忠实天使”心里依旧还是一阵不服气。

唉，好不容易晋升成天使之王，算得上是个神秘世界的大人物了，结果连挑几个温柔又可爱的精灵女仆给自己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也不得行。刚从苏尼亚老家化作一道闪电飞回东大陆，屁股都没坐热，老大就找上门来，神情和煦地表示要和祂聊聊天，还告诉祂不必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利奥奈当时满脑子想着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内心乐不可支，完全没在意对方在讲什么，只顾着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灿金色的长发逐渐转为夜色般的漆黑，将之编成长辫垂落在脊背上的女人注视着自己的下属，语气温和平静：“利奥奈，我英勇无畏的天使……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至今，为了什么而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在古神肆虐的黑暗纪元公开宣布自己要与之为敌的吗？”

利奥奈不假思索，果真畅所欲言：“精灵都欺辱瞧不起我，把我当奴役呼来喝去，还拿捏着我的身家性命，搞得我天天都过得很不爽，所以我也要给这些家伙找不痛快！”

造物主为这个答案而不明显地扬了扬眉毛。祂直觉这些还不是全部的因由。

见上司向自己投来含笑的眼神，似乎在示意自己继续向下讲述，做补充说明，本就不是个寡言多思的性格，脑子里还缺了好几根筋的利奥奈自然越说越来劲。

“而且——我小时候还见识过王与王后陛下出巡时的场面。虽然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一眼，但是那声势浩大的氛围还是让我记忆犹新，充满向往。当时我就在心里想着，我以后一定要取代祂们，自己当王，也过上这样气派的生活，就像苏尼亚索列姆那样！身旁有护卫与仆从侍奉，而且还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只要心里念头不通达，一眨眼就能闪现到敌人的老巢里殴打巨人王泄愤，对方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晕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而祂已经神清气爽回到王庭，一手烤肉，一手果酒……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有滋有味了！……”

利奥奈越说越眉飞色舞，越说越浮想联翩，已经在心里畅想起“精灵王有什么，我就有什么”的美好未来。苏联研究员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

祂眸光暗沉道：“我想，你的部下与同胞们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并不是在推翻了暴虐无度的古神的统治后，又迎来了一位新王的吧。”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蓝发及肩、长相颇为英气的风暴天使并没有心灵方面的权柄，完全没有察觉出刻意压抑了自己内心涌现出的几丝愠怒，作为半个旧日有着绝对的位格压制的顶头上司的情绪波动。

利奥奈兴高采烈地回答：“不会的，老大！我打一开头就和大伙儿承诺过，只要大伙助我成就大业，待我杀上王庭，夺了苏尼亚索列姆的鸟位，就家家户户按人头分房屋、分田地，分王宫里的金银财宝、分精灵们析出来的特性咧。大伙听了可高兴了——……”

伊万诺夫娜教授大为失望。

祂本以为，作为一位与自己同样诞生于同一个阵营的旧日遗民，作为一名从弱小到强大，从未停止战斗，也从未隐藏过对于古神的敌视的利奥奈对于现今异族肆虐，人类式微的情形必有高见，或许许多想法甚至会与自己不谋而合。

在更早之前，祂在这个旧日的文明早已被彻底掩埋的黑暗纪元遇到的第一位旧日遗民是“毁灭魔狼”的从神，是不幸地成为了茹毛饮血的魔狼，又幸运地一开始便是高序列的神话生物，力量足以在乱世中自保的“厄运女神”，阿曼妮西斯。

同为生长在相对而言安宁和平，秩序与文明作为世界的主流的旧日纪元的曾经的人类，两人顿生亲近之情，理所应当成为了天然的盟友。此后，祂们共同谋划，让属于非人阵营的魔狼王与异种王相继陨落，让阿曼妮西斯沐浴前者鲜血，在狼群恐惧而惊惶的注视中成为真神；通过吸血鬼始祖遭受出卖背叛的假象分裂了泛人类阵营中精灵王与巨人王的同盟，让祂们互相猜忌与敌对，使得崛起的远古太阳神能够依次击而破之，回收权柄、横扫天下。

在文学与艺术上，祂们相谈甚欢。然而，有关心中的恢宏志向，有关心中的远大理想，伊万诺夫娜教授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向与自己来自同样久远的时代的夜之神开口的。

阿曼妮西斯是欧洲的大企业高管，而研究员是一名来自苏联的科学家。两人在认识的一开始就某些方面浅尝辄止地交流了几句，发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后便不约而同地将讨论的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向。

因此，在利奥奈（廖奈）主动自报家门，率领着自己的势力前来投奔时，当时还被非人的种族称为“太阳女神”的造物主心里泛起了隐秘的激动与喜悦，只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与之促膝长谈，互诉衷肠。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唉，我何必和一个来到这个时代之前，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不懂事的小孩子的初中生置气呢。祂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并打断了风暴天使已经发展到对于烤肉的四种做法的未来图景的滔滔不绝。

“不可以这样的。”祂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作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你需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接下来，伊万诺夫娜教授又说了许多。利奥奈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因为风暴途径的非凡者特有的对于高位者的敏锐感官，察觉到了此时上司如同一触即发的火药桶的精神状态，这位向来脑子缺几根弦的神话生物，被自己的灵性直觉吓得一声也不敢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