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真是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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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至上!转生万年!”头前的孩子大声喊了一句,她开始唱有词的歌。但是歌词并没有特别的含义,好像只是这孩子临场凑上去的。可她唱的令人泪下。
雀停老树唉,寻归耶——不见昔日巢。
蟒入深林嘞,觅食耶——谁怜那雏鹿。
但这时,在门前跪拜的人们也跟着她的旋律应和:
“众生蹉跎唉,何处是乐,何处是苦。
忙忙碌碌嘞,见福难舍,遇祸难逃。”
孩子继续唱:
惟有神女,从天上重重雾霭,取下灵泉,转生转死,得命护命!
惟有神女,自九层道道门关,求得灵符,号生号死,驱邪辟邪!
惟有神女,自泱泱万载以前,挖开泉眼……
这样一直唱,唱了十几条神女的功德,一首赞歌才终于结束,于是众教徒拿出各式各样的姿态祈祷,跟着念什么的都有,各类各教法号乱讲一气,活像一锅八宝粥。
“伟大的神女冕下!转生转死,得命护命!”
“给予我神女之祝福!死而复生!”
“祛祸得幸!哈利路亚!”
他们跟在这神女身后,午夜的街上热闹的好像红日当空。赫穆又看了一会,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重新坐回桌边。威斯缇托将窗户全部关好,确保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后,才悄悄把“转生泉”吐到桌面。
旅社实在光线太过感人,威斯缇托把墙上挂的烛灯拿到手里,对着这一片水,在桌边左看右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这转生泉什么成分?”他用手帕擦擦自己的舌头,不愿意跟这劳什子圣水扯上一点关系。
“我的这个,是过夜的香灰掺了水。”赫穆无所谓地坐好,把对方之前拿来的橘子剥开皮尝尝。
“就这?我的呢?”
赫穆笑起来像一只狐狸:
“你真要听?”
潜行者不安地动动肩膀,挪挪鞋子,说:“我……我总得知道,跟我的口腔接触过的不明液体是什么吧。”
赫穆忍俊不禁:“嗯……是狒狒的……”
“狒狒什么?给我说清楚!我是听你说能喝,才喝的!”潜行者揪住他的衣领。他的怒火要把赫穆烧焦。
拥有高能理科生助手的赫穆当然知道这是狒狒的什么部位:“哈哈哈哈,没什么,杀手先生说,是低地长毛狒狒的脚底板绒毛粉末而已,只有很低的浓度——”
“柔萨,咬他!”威斯缇托大喊,“咬死了不负责!”
蜘蛛用丝牵引着自己,“哇”地张张嘴,缠到赫穆脖子,吐出一个泡泡,用另一根蛛丝挂着摇摇晃晃地玩耍。可怜的“再世以太”连忙躲避。
吵吵闹闹之后,他们才终于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刚才的事情。赫穆把身上的雨水掸落干净,不确定地说:
“转生泉这事不寻常,你感觉到什么了没有?”
威斯缇托支支吾吾含着梨子:“其实…只是香灰和狒狒洗脚水而已…喝了也不至于死人……”
趁着厨娘也跑出去游街,他把后厨水果又弄出来一些,大嚼大咽。他一向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只要人家看不见他,他就不会因为这本质是盗窃的行为而羞愧。把梨子咽下去之后,这位潜行者才说:
“其实……我昨天抽空,重新看过一遍《新经》。人家以太降伏的十三个派别,都是什么?在无边苦海,教众千万的‘一叶扁舟’,用深渊埋骨,坑杀异族的‘堕落黄昏’,游烟里雾里,难觅踪迹的‘龙影会’……您呢?要对付转生泉?挫!犯不着跟这小鱼小虾闹别扭。”
这时,街上雨水已经淅淅沥沥停住,空气里的露水隐隐减少,树影婆娑,夜明如洗。月相被这一场细雨冲刷过,如此清澈。欢呼的教徒们跟着神女走去下一条街。赫穆没有在意以太到底收拾过什么高端教派,也没有听他怎么妖挡杀妖、魔挡除魔。
赫穆只是呆呆出神。旁边的同伴讲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还有一个……我想想,是叫食月还是食星团的……”
“也许我们错了,错了,”赫穆异乎寻常的打断他说话:“说不定,赎罪之路不是我们想的这样。你还记得之前在酒馆我们听到过的话吗?‘人家不是靠灌礼修行,都是靠救人,救活多少人,就有多少功德,就能升神。’”
威斯缇托只当他开玩笑,一字一句地说:“你啊,年纪轻轻,信-这-个?”
“话糙理不糙。”赫穆站起身,拿着吃剩下一半的橘子,绕着餐桌开始转圈。转生泉派肯定不是真有什么升神的本事,但是这个理念有点东西。
自从赎罪之路开始那一天,他渐渐学着不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功利地看待这件事。功德是个好东西,它能用具体的数来计量吗?比如,可以用十二、十三这样的数字?赫穆明白,就连灌礼仪式的重要性,也不在于仪式的细节,而在于跟神沟通。
他忍不住摇头,又点头。
卢卡斯说过,《新经》这整本书都是旁人胡编乱造,那就暂且当它是胡编,或许以太本人的形象都是来自于信徒神话二创。那能不能姑且认为,写作者写出的数字13并不重要,只是一个表示象征意义的约数呢?
重要的是你已经吃饱这件事,而不是你到底吃了三个还是四个包子。
赫穆的手指在空中无意义点画。忽闪忽闪地,一个流星般的念头从他思想的夜空划过,他伸出手臂,抓住它的光芒。威斯缇托叫他,他也没反应。
“喂,赫穆,你喝美人的香灰水喝的,魂丢了?我可跟你讲,红粉骷髅,得少碰……”
但是赫穆把剩下一半的橘子全扔进嘴里:
“先不说埃罗希与以太怎么样,就转生泉这事,我们得管。”
“为什么?”
“威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铲除十三个邪恶教派’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只有罪大恶极的组织你才管。而是,要收拾掉你见过的、所有可以称得上对民众没有益处的教派,也别管一共几个……只有某一天,这片大地一处这样的作乱也没有的时候,你就能成为白神了……”
潜行者咀嚼的动作停下来。
“你也真敢想,那得到什么时候?等你两腿一蹬,离开人世的时候,估计还没做完呢。”
赫穆拎着旅社昏黄破旧的烛灯,“噔”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他兴奋地微微张开嘴,眼睛里有一道干净的光:“不,比起了解人类愚昧的下限在哪,我更想看看,自己勇气的上限。”
威斯缇托嘟嘟囔囔的:“真是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
“你说什么?”
“呃,我说……真是个壮志凌云的实干者。”威斯缇托狡黠地笑了,“祝你成功!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