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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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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那出水芙蓉映日红,恰似姣娥半羞载清酒”

女子柔媚婉转的浅唱低吟悠然回荡在东湖上,远远望去,湖心有一座精致的画舫正飘然而过。画舫中有三人同坐对饮,锦衣玉带,宽袍大袖,端是写意风流。

抱着琵琶的女子神色慵懒,随手拨弄琴弦曼声而歌,一袭红裙比荷花还要明艳逼人,正是陌香。

与她对坐二人,一人容色殊丽出尘如谪仙入世,身形清瘦却似久病无力,更显清贵风华;一人清冷深沉,举手投足间威势赫赫,贵气难言。

这二人,自然是萧崇琰与顾璟。

三人同坐舫间,衬着身后山光水色,便是一幅如画风景,美不胜收。

东湖边,慕名而来者不知凡几,成群,议论纷纷。

“小殿下虽年幼,气度风姿却极好,尽管此举稍显毛燥,但能有此舍我其谁的气势,已是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有人悠然赞叹不已,极为推崇。

“小殿下到底年幼,自小在海外长大,难免失了对皇家身份的觉悟,由女帝和落河学府悉心教导,未来可期。”

有人温声宽慰,细细分析,依旧满怀期待。

“依我看,这个崇亲王实在是少年心性,想游湖便一掷万金,为了个琥珀胡乱挥霍这般任性,未来怎可为一国之主”

有人痛心疾首,高声斥道,一字一句间满是忧虑。

前一夜拍卖会上之事已如春风般吹遍了整个皇都,人人都道他们东璜的小殿下一夜间豪掷十万紫玉,只因为“陌香姑娘的琵琶好听”。

如此率性而为,随心所欲,不免叫人心生疑惑,然后便忧虑难安

东璜王朝的未来,真的要交到这个少年手中吗

“萧重琰此举,恐怕是想故意败坏自己名声,借机迷惑我们,好不动声色韬光养晦。”

另一艘画舫内,秀禾与秦柯然亦相对而坐,貌美的女修手下不疾不徐,一边煮茶,一边这样说道。

秦柯然哼笑一声,语气嘲讽,言语间却似乎有些欣赏“萧崇琰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确实不错。”

“只可惜他萧崇琰想得再多,还是不及您料事如神,一切尽在掌握。”

纤纤素手衬在紫玉制成的茶具间,更显得肤如羊脂,娇嫩至极,十指翩跹间,自带一番别有韵味的撩人意味。

秀禾只是轻轻一笑,然后便温温柔柔地说道“他作出此番姿态,显然有意掩藏真正意图,还是不得不防。”

“他既然找到了天香楼,自然也见到了不知客,如今借着画舫沿东湖而下,要去往何处,难道我还能看不出来”

秦柯然透过画舫向外望去,恰看到另一边画舫上三人同饮对歌情形,顿时一哂,脸上露出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感慨般轻声叹道。

“这个小家伙,演得还挺像。”

他没有回应青衣少女自身后攀附而上的温软身体,只是慢条斯理饮尽杯中茶水,悠悠然起身走至舱外,径直迈入湖中,踏水而去,只留下一句淡然笑语。

“既然我们这位亲王殿下喜欢,那本王也不妨陪他演上一场。”

好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知晓,究竟何谓不自量力,自掘坟墓。

“对三。”

“对勾。”

“王炸”

“”

“”

“赢了哈哈哈哈哈哈都给姐姐把纸条贴起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后,陌香一脸得意洋洋,手下极为娴熟地开始洗牌。

湖面风大,萧崇琰身体不好受不得风,三人在外没多久便进了船舱。陌香左右闲着无聊,然后便开始欺负起两个不会玩牌的少年。

这已经是陌香连胜的第九局。

在她对面,萧崇琰与顾璟两人脸上被糊满了小纸条,一片五彩斑斓,完全遮住了那两张俊秀漂亮的脸蛋。

陌香看着甚为满意。

她手下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翻飞,刚准备在两个好弟弟面前秀一手切牌技艺,下一秒神情却忽得一顿,高高扬起的眉毛瞬间便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萧崇琰与顾璟二人也极为默契地同时抬手消去对方脸上纸条,接着动作一致往反方向偏过头,神情不动安然坐在原地,只当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看来是本王打搅了诸位的兴致”

几乎就在三人有所动作的下一刻,属于东郡王秦柯然的声音便在舱外响起,接着紫袍戴冠的男人负手踏入屋内,神情自若,全然不似一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秦柯然的目光落在桌面那堆散落的纸牌,轻轻笑了起来,没有看向萧崇琰,却是对着陌香说道“多年不见,陌香姑娘还是这样喜欢打牌。”

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悠远,如被勾起过往回忆,眼中露出些许真切的怀念之色“还记得当年,阿珞,本王,与陌香姑娘,便也是如同现在这般”

“咻”

一道流光于半空划过,如迅疾雷电般激射而出,直直落向秦柯然面门,被他抬手拂去,身形微震,显然这看似简单的一击,阻拦起来却并不轻松。

在秦柯然身后,一张小鬼牌面的纸牌直直插入墙内,几乎整张没入,只余下短短边沿在外,仍在震颤不止。

陌香放下扬起的手,含怒出手下已是面若寒霜。

“秦柯然,你与萧珞之事我懒得管,但你若要自讨苦吃,我也不会客气。”

秦柯然摊开手,露出一脸无辜神色,意思便是“本王不敢,还请姑娘息怒。”

陌香却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今日本是大好时光,你偏偏要来此败我兴致怎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当得太久,想要来与我问道,再回忆一番曾经一败涂地的感觉”

“还是说我的好姐妹萧珞终于擦亮了眼睛,腻味了你,嫌弃你人老珠黄,再不复从前那般殷勤小意,甚至府上还养着自己的姬妾若我是萧珞,早就容不下你”

陌香唇角微勾,声音轻柔又暧昧,说出口的话却极其辛辣尖锐,直刺人心。

她哼笑一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神情,悠然开口“秦柯然,你是自觉已经无路可走,很快便要一败涂地便是比从前更加不如所以要拾起你的老本行跪到我脚下来摇尾乞怜”

这句话后,秦柯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抬首,看向神情嘲讽的陌香。

两人对视良久,席间一片安静。

“他们认识”

萧崇琰抱着手炉,正百无聊赖发着呆,忽然听到顾璟的声音于心湖间响起,带着几分犹疑。

“阿珞是萧珞女帝”

“秦柯然与陌香,还有皇姐,他们三人曾经关系极好。”

萧崇琰也在心湖内回道。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顾璟此刻必然满脸问号,心底一片困惑。

这也是应该。

秦柯然与陌香的这番对话,其间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太过匪夷所思,若流出去一星半点,怕是立时便将引起一场朝堂剧变。

“秦柯然曾是罪奴,被没入花楼充作男倌,他第一次接客的对象,就是女扮男装,混出宫外游荡的皇姐。”

这也是两人此后纠缠不清千年的开始。

顾璟了然,然后便是感慨。

“女帝果然眼光独到,秦柯然此人,也确实才华极高,心性极佳。”

从一介罪奴,自最低贱不堪的风尘中蹒跚而出,得遇贵人后便一飞冲天,成为东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郡王,且境界攀升一日千里,如今已是抱一境亚圣,高居九天,贵不可言。

且不论秦柯然此人手段心术如何,单论他的这份城府心性与天资,在沧澜大陆的确可堪为上佳。

萧崇琰“嗯。”

他见顾璟一副感慨模样,心知这个人定然没有发现皇姐与秦柯然之间的猫腻。

萧崇琰想了想,决定还是略过那些皇家阴私与摆不上台面的风花雪月,保留顾璟这份难得傻乎乎的天然纯真。

“秦柯然,确实还算不错。”他慢慢说道,神情有些遗憾,“只可惜后来他还是走得岔了。”

当年他叛入北地,东璜再无皇室嫡系,宗室又软弱不堪,难当大任,皇姐本就属意秦柯然来坐这皇位。

奈何阴差阳错,秦柯然却是按耐不住,要亲自动手除去女帝,自己来登上这条通天大道。

萧崇琰对此亦有些不解。

秦柯然对皇姐的深情他看在眼里,这般心甘情愿追随数百年,为了皇姐出生入死,那份感情做不得假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两人反目至此,以至不死不休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身前负手而立的男子。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东郡王,在陌香的三言两语下便被轻而易举扰动心绪,显然陌香所言,恰是秦柯然的心结所在。

千年过去,秦柯然对自己曾为罪奴的过往,竟然还是这般在意

萧崇琰又看了看陌香。

只见一身红衣似火的天香楼楼主再不复先前慵懒调笑模样,神色冷硬,眉宇间满含煞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心想陌香自小师叔离开后嘴巴果然毒了很多,今日要是再让她多说一句,怕是这两人真得先打上一架再说。

都是修道近千载的大修行者,大道便在头顶触手可得,怎得还要为着这种小事相争

萧崇琰的眼底满是遗憾。

难怪千年来沧澜大陆再无圣人出现,九天上的亚圣都是这副不知所谓模样,鬼域选择在此时大举入侵,如今看来,确实在理。

听这两人啰啰嗦嗦了半天,早就让萧崇琰不耐烦起来。他伸手取过茶壶,为顾璟与自己各倒上一杯,然后微扬下巴,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秦柯然,开口说道。

“你有何事”

这四个字简单直白,内里意思却极多,但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另外四个字。

“无事就滚。”

其余两人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陌香哼笑一声,向后一仰斜倚在榻上,顷刻间又成原本慵懒撩人姿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染成绯红的指甲。

而秦柯然眼中深色褪去,脸上再度浮起似笑非笑神情,将目光转向萧崇琰,开口时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浓重的嘲讽意味。

“本王听说崇亲王一夜豪掷十万紫玉,只为与陌香姑娘同游东湖如今外界流言蜚语不断,人人都道崇亲王任性妄为,肆意挥霍,有失皇家威仪,德不配位”

秦柯然慢悠悠将那些刺耳话语一一道来,轻笑说道“百姓愚昧,只知胡言乱语。本王细想一番,却觉殿下此举不同寻常,想必另有深意,这才专程登门拜访,欲为殿下宽心。”

“不知殿下此行,欲往何处而去可有何别的打算陛下是否知晓此事”

陌香闻言,抬头瞥了萧崇琰一眼,神色微动,却并未开口说话。

秦柯然这番话,落在此情此景,便是一个毫不掩饰的试探。

萧崇琰会如何回应

萧重琰的回应十分简单。

“我想要那琥珀,我便买下,我想要游湖,那便游湖,不过随心意而已。”

“而我要去哪里,有何打算”他轻抿口茶,一脸莫名其妙望向秦柯然,慢吞吞地说道,“又与你何干”

舱内响起陌香毫不客气的嗤笑,嘲讽耻笑意味极重。

秦柯然眼神微冷,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神情,只露出一抹包容微笑,说道“既然殿下只是游湖赏景,那便是本王多虑了。”

“如今风光正好,恰是游湖时分,殿下初来皇都,是该多多游历四处,熟悉东璜风土人情。”他一副谆谆善诱的长辈模样,看起来全然没有半点怀疑,“那本王便不打扰几位游湖,这就告辞。”

萧崇琰捧着茶,闻言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哦。”

饶是惯会逢场作戏,城府极深的秦柯然,也不禁在萧崇琰这份丝毫不给面子的姿态下僵硬片刻,勉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告辞,在陌香骤然爆发的快意笑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小萧,现在挺会说话的嘛”

见秦柯然吃瘪,陌香的心情显然极好,红衣的女子斜倚在榻上,出声调侃着萧崇琰,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笑意。

她懒洋洋斜睨一眼神情自若的少年,忽而轻笑一声,问道“说罢,这次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

萧崇琰闻言朝她看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去未竟岭。”

陌香眉梢微挑,奇道“你们要去未竟岭与我何干”

“首先令画舫顺东湖而下,漂流不停。”萧崇琰想了想,接着说道,“必要时,需要你深入未竟岭一趟。”

“请我出手,可不便宜。”陌香哼笑着轻点红唇,悠然说道,“光是十万紫玉,可不值得我出这一趟远门。”

“但如果小小萧你愿意以身相抵”她在陡然升腾而起的沉冷杀意下耸耸肩,冲萧崇琰暧昧地眨了眨眼,笑得肆意风流至极,“那我兴许还真会考虑一二。”

萧崇琰奇怪看她一眼,眼中的意思像是在说“你有病”

他冷淡地开口,说道“那十万紫玉,是让你拿去修一修我的别院。”

陌香满脸的风流笑意顿时僵住。

“不知客的问字楼便连牌匾的漆都已经掉了,通往湖心小筑的白玉九曲桥,如今却是一座石板桥还有湖内的灵火鱼,怎得一条不剩”

萧崇琰每说一句话,陌香的神色便更僵硬一分,最后只好讷讷开口,含含糊糊地搪塞道“这个么,哈哈手头有些紧。”

“好赌又贪杯,这样的家底也能被你败尽。”

少年的眼中满是嫌弃之色。

“这座别院落到你手里,真属它大道崎岖,实在不幸。”

陌香至此已然彻底没有话说,低头掩饰般喝茶,在萧崇琰面前一败涂地。

“你在我这里欠下的赌债,我都已懒得去算,先前种种,这次之后便一笔勾销。”

在萧崇琰这句话后,陌香眼神蓦地一亮,忙不迭要开口应下,却在听到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话时忽然便陷入呆滞,接着双目无神,满脸放空,一副生无可恋模样。

“但自今日起,若再让我看到你以墨香书生为名写那些话本小说”萧崇琰转头看了看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顾璟,面无表情地开口,“那便拿你的天香楼来抵债吧。”

沉默,是东湖上的画舫。

“小小萧,你放心”原本慵懒卧于榻上的陌香蓦地起身,豪气云天地一拍胸脯,大声说道,“你要有什么需要,姐姐我一定赴汤蹈火,说干就干”

一天后的傍晚,当画舫于某处孤岛边停泊时,两道身影落下船舷,悄然踏水而行。

萧崇琰与顾璟趁着夜色赶路,很快便到了未竟岭附近。

月色下,前方的道路被重重树影遮住,黑黢黢一片,辨不清前路。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

与此同时,相隔一整座东湖的皇都郡王府内,秦柯然接过密信展开,看过其上内容后便轻嗤一声,对着身旁执笔作画的秀禾笑道。

“他们二人果然还是去了未竟岭。”

秀禾笔下不停,亦轻笑开口,道“您看破萧崇琰伪装却假作不知,将计就计,引他们去往未竟岭,当真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秀禾自叹弗如。”

“我给过萧崇琰机会,让他与我坦白,兴许还能饶他一命。”秦柯然绕到秀禾身后,俯身于纸上再添几笔,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既然他如此不识相,抓不住我给他的机会”

“那便与那个海外医修一道死在未竟岭内,倒也不算寂寞。”

他冷酷的目光落在笔下,只见一只黑色巨鸟跃然纸上,爪尖染着殷红鲜血,猩红的瞳孔中满是不详。

这是一只报死鸟。

只带来死亡的预告。

“秦柯然此刻一定很得意。”

未竟岭外,萧崇琰负手而立,一身白衣飘飘,更显得身形清瘦,病弱无力如风一吹便倒,说话声音却十分稳定平静。

“他不在路上拦截我们,便就是要我们进入未竟岭。”

顾璟接着他的话说道,手下动作不停,又是在煎药。

“往后的路必然危机四伏,你的身体还需多加注意,今夜这两副药,以后每日都记得要吃。”

萧崇琰只当没听到。

“秦柯然要将计就计,这样笃定我们会死在这里”他微阖双目,以神识推衍计算片刻,随后看向身侧顾璟,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于下一刻同时开口。

“真正的鬼域投影,便在未竟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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