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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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天夜。
当第天落日西斜,夜幕降临时,两军不约而同鸣金收兵,鬼物大军转身退走,徒留战场上无数鬼物尸横遍野,毫无留恋。
而河东人族却始终不曾卸下警惕,分出小股骑兵游走战场清扫,将死去的军士及修道者尸体带回,维持着阵型缓慢退开,直至进入河东大阵。
这一役,两军高境修行者皆未出现,河东依靠大阵辅助,伤亡不多,暂且占据上风。
城内郡守府中,众人的神色却很凝重。
“天时间,昼夜不分一刻不停地战斗,鬼物不知疲惫,不惧生死,伤亡于他们而言不过一个数字,但我们却不行。”陈前水双眉紧蹙,有些忧虑,“河东士兵经过两轮轮换,勉强能维持住战线,但若是持续再久恐怕不行。”
页安展开折扇,在身前轻摇,亦是一脸沉吟“敌我人数悬殊,鬼族拿鬼物性命来消耗我们的修行者,确实于我们不利。如今城墙上剑修损耗不大,仍有一战之力,但出城的修行者下一战却必须调整。”
青衫读书人看向上首的萧崇琰,斟酌道“殿下,若长此以往,我们将越来越陷入被动,更何况对面手艺人与北离均未下场”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河东目前的高境修行者,唯有若空一人可与北离抗衡。至于陈前水与页安,或可勉强牵制个手艺人,而顾璟的力量,更多却需要用在医治伤患。
因此在鬼族高境修行者未出现前,他们几人都不可贸然出手。
鬼族有十万鬼物可慢慢消耗,河东军士与修行者却不过只是血肉之躯。
他们拖不起。
“殿下,我们唯有诱使鬼族大修行者出手,才可加快战争进程只有重伤北离与手艺人,才能为河东赢取时间。”陈前水上前一步,向主座微微躬身,郑重开口,“臣等愿出战鬼族,对阵手艺人,引出北离,为若空大师创造机会。”
陈前水的意思,便是要以自己与页安为饵,将手艺人与北离引出,若空便正好与之对上,从而顺理成章形成高境修行者互相拼杀的局面。
然而如此一来,他们二人自然极其危险,甚至很有可能被北离直接出手重伤,就此陨落。
“如今河东,我二人必在鬼族击杀名单之列,由我们出战,手艺人必然迎战,北离也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页安收拢折扇敲击掌心,点头赞同,“若非如此,我们不可能有机会重伤北离与手艺人,扭转战局。”
页安行至陈前水身侧,同样向主座垂首以示恭敬,接着正色道“请殿下准许臣等出战”
“喀哒。”
在页安的这番话后,场中一时陷入完全的寂静,直到片刻后才有碗碟轻叩桌面,在安静无声的屋内响起清脆回响。
坐在主座的萧崇琰放下药碗,接过顾璟递来的麦芽糖轻咬一口,垂眼看向下首的两个少年,眼底闪过微弱的笑意。
自当年踏上流云巅起,萧崇琰便已对沧澜大陆失望,但千年后他转世重修,看到有年轻修道者逐渐成长,沧澜修真界百花竞放,却开始觉得沧澜尚有希望,或有盛世即将来临。
不论是此刻仍在落河学府的凌容青和齐小奇,还是那个照影峰的剑修少女,又或是眼前的页安与陈前水他们的出现,让萧崇琰开始对沧澜不再那样失望。
他曾经失望过,现在依旧很失望,只不过在失望中,尚且寻到了一点希望的火光。
他愿意护住这一点火光。
“尽量保全自身,勿要心存死志。”
对于页安的请求,萧崇琰并未应允,也未曾否决,只是轻声开口,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认真说道。
“必要时,我会出手。”
顾璟站在他身旁,闻言侧首看来,眼中亦带出些许清和笑意,自然明白他的心意。而页安与陈前水则是霍然抬首,俱露出惊讶神色,随后对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着想要开口,最后却在萧崇琰平淡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闭上了嘴巴。
他们的神情从惊讶到忧虑,渐渐转为感动与振奋,最后化作一派赤忱信仰,双双半跪在地,振声领命,眼中闪耀着纯粹昂然的战意,满身皆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页安前水必不负殿下所望”
他们也自然听懂了萧崇琰的那句话。
“我还在这里,又怎会让你们陷入死地”
接下来几日如先前一般,鬼族一方只派鬼物出阵,偶尔有手艺人在战场游走,却也一击即走,并不停留。
而河东军士战意依旧昂扬,军阵轮替频率却开始加快,河东军力不足的弱势渐渐显露。
在又一次两方交战,河东却明显露出疲态,只依靠河东大阵摆出防御姿态,由城上剑修御剑杀敌后,这场交战出人意料并未持续太久,鬼物大军于第二天傍晚时分偃旗息鼓,开始缓缓撤退。
或许,这也并不如何出人意料。
在两军撤离的同时,萧崇琰正站在城头,目光掠过城下由战场归来的军队,穿过血红的残阳,遥遥落进夜色深处。
在他身前,页安与陈前水分立两侧,浑身气息敛而不发,状态饱满,眼中神光湛然,气势极盛。
“铮”
顾璟在一旁抚琴,琴音化作玉珏掩于两人腰间玉带,在未曾停歇的乐声下轻轻震颤。
“此枚玉珏可助你们清心静气,以免被织梦人拉入梦境。”顾璟淡声开口,说道,“若无法挣脱梦境,我会以琴音为你们指引方向。”
“有顾璟的琴音,你们至多落入一层梦境,保持警惕即可。”萧崇琰在旁补充道,“影子客杀力不大,隐匿极好,需防备阴影,夜间尤甚。至于那个红线郎”
他想了想,似在回忆,片刻后开口说道“若被他连上,攻击便会被削弱,虽没什么用,但战斗间毫厘之差便足以丧命,如有机会,可优先击杀。”
萧崇琰低咳几声,接过顾璟递来的丹药服下,微闭双眼,在心底推衍片刻,然后睁开眼,微笑看向身前两个少年,轻声开口。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深夜,河东城下一片漆黑。
而在大阵外十里,河东防线所在,却忽有火光冲天而起,接着无数鬼物凭空自月下阴影中出现,咆哮着冲向军营,转瞬间便将数百座军帐尽数撕成粉碎
短短数息时间,军营内数万人无声无息死去,生机尽灭,甚至来不及向河东城发出一点消息。然而
“纸傀儡”
军营上空,两道身影凭空而立,正是织梦人与红线郎。
穿着一身大红衣衫的浓妆男子捻起一点粉末,凑近鼻间轻嗅,顿时轻笑一声,转向面无表情的织梦人,声音阴柔暧昧地开口“小六,这不是老的手艺吗”
“老用的是人皮傀儡,我们被设计了是谁”织梦人冷冷望向虚空,忽然断声喝道,“出来”
“哎哟”
一片安静间,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似真似假抱怨道“怎么办啊阿水,我们被发现了。”
另一道声音稳稳响起,回应道“是啊,怎么办呢”
说话的两人隐于夜色间,并不现身,却在对话不停,言语间旁若无人,似在闲聊。
明明并无任何尖锐嘲讽,字里行间却不知为何,只让人觉得侮辱性极强。
“哎哟,军营也被毁了,真是糟糕。”
“没关系,都是你做的纸傀儡,我不心疼。”
“你当然不心疼了你知道我亲手扎的纸人在皇都能卖到多少吗”
“没关系,杀了他们个,殿下会奖励你的够回本了。”
“诶哟,阿水你说得挺对怎么脑袋里忽然不进水了虽然这个废物毫无价值,但若能得到殿下赞赏,那自然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是吧,小六”
夜空中,一个青衫执扇的读书人蓦地出现,笑吟吟看向面色阴沉的织梦人与红线郎。
“我的手艺还不错吧,两位是不是与你们那废物皮影师相比,还要胜过千万倍”
页安慢悠悠摇着折扇,满脸嚣张,极尽跋扈。
“小废物们,叫一声爸爸,让你们死个痛快如何”
在他身旁,陈前水也现出身形,闻言只是微笑不语,心头好一阵无语。
河东战事胶着,气氛凝重,页安正常了这么久,都让他快忘记了这厮每逢打架必会阴阳怪气的臭脾气。
不过从前他只觉得这个阴阳怪气的读书人太烦,如今同在一条战线,倒还真觉得这阴阳怪气听着一阵舒坦,着实不错。
陈前水负手而立,暗自戒备,知道页安虽然表面嬉笑怒骂,实则必然已经提起十万分警惕。
织梦人与红线郎现身,夜袭军营,在他们预料之中。
而鬼物大军骤然至此,必然有影子客操纵,那这位手艺人便隐在暗中,时刻准备偷袭。
“既然你们都这样腼腆,那这个痛快去死的殊荣也就免了”那边页安还在絮絮叨叨,丝毫不受场间越发森然的杀意影响,继续输出自己的阴阳怪气,“依我看今夜月色不错,实在甚美,这种时候”
读书人一拍折扇,于下一刻悍然出手,手中折扇扬起,笔直点出,携着雷霆之势向红线郎眉心而去
而陈前水亦在同时飞掠而上,袖中刀光闪过,恰与两人头顶阴云下骤然暴起的那道阴影相击,顿时爆发出金石相撞的透亮声响
“轰隆”
在灵力碰撞激起的剧烈气息波动间,几人周围鬼物成片倒下,顷刻间灰飞烟灭,脚下整座营地在众人全力一击下,霎时被夷为平地。
而在这时,页安的后半句话才在轰然声中遥遥传来。
“取你们狗命岂不正好”
河东城内,萧崇琰与顾璟并肩站在城头,在城外战斗爆发的同时,两人便已经有所感知。
萧崇琰仰首去看夜色,只见今夜月明星稀,夜深如水,确实很美,于是侧首看向顾璟,微笑说道“页安说得不错,今夜月色极美”
顾璟回望于他,眼中亦带上几分笑意,淡声开口接道“正适合出剑。”
萧崇琰满意颔首,眼中意思显然是“说得极对”。
“噗咳咳咳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若空在一旁闭目养神,实则始终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在两人疑惑看来的目光中连连摆手,努力憋笑,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嗤嗤笑起来,将往日里对萧崇琰的恭敬抛了个一干二净。
这位独守鬼狱八百年的佛子闲来无事,将人间话本看了个遍,自然对一些什么“今夜月色极美”“这个人我曾见过的”诸如此类的情话了然于胸。
若空心想,海外大陆与沧澜风俗人情大不相同也就罢了,殿下您怎么就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呢
你们两个明明心意相通,对彼此如此在意,几乎已到了极不寻常的地步,为何却还是对此一无所觉,始终恍若无事
不知为何极为精通俗世情爱的佛子无声叹息,在心底由衷祝福两人好运。
“既然如此,那若空便替殿下先行一步。”
笑过之后,若空敛容振衣,神情便立时转为悠远清和,微笑踏前一步,就这样直接迈入城外虚空,御风而立。
“嗯。”萧崇琰微微颔首,说道,“去吧,差不多了。”
“啪”
就在萧崇琰话音刚落下时,一记响彻天地的落鞭声于寂寂夜色间骤起,接着脚下忽有剧烈震动传来,城墙颤动不已,落灰簌簌,河东大地如同地龙翻身。
自河东城城门十里外,一道足有百丈宽的裂缝贯穿大地,不断向城下蔓延而来。与此同时,河东大阵如遭重击般发出阵阵爆鸣,金色光点不断自大阵剥落而下,散溢入虚空,化为浅金色灵力消弭殆尽。
随着大阵内“哔啵”声不断响起,脱离大阵的金色光点越来越多,逐渐覆盖住整座大阵,最终只听“砰”得一声,整座大阵化为无数金色光点,于瞬息间砰然炸裂,尽数化为虚无
那些金色光点,就是河东大阵的碎片。
河东大阵已破
有人打碎了河东大阵
“呵,河东大阵便是这般不堪一击”
城外夜空,有一个红衣鬼族凭空而立,手执血色长鞭冷笑开口,长长的鞭梢坠入地面裂痕,显然方才破阵者便是此人。
鬼族大修行者,北离。
这位鬼族一方最为强大的战力,在这一夜终于现身,直取河东城而来。
“鬼族北离,请战。”
她漠然望向下方城头,冷冷注视着萧崇琰平静无波的神情,面露憎恶嫉恨神色。
“亲王殿下”
“你的对手是我。”
北离的话被打断,来自澄水院的佛子若空自城头而来,曼声开口,一路行来脚下步步生莲,十数朵莲花化作浩然佛光,形成一道屏障护于城墙之前,将他们二人远远隔于其外。
“澄水院若空,请指教。”
“亲王殿下”北离在看到若空后神色顿时更冷,他看着城头那被重重护卫起来的白衣身影,顿时轻笑讥道,“直到如今,你还要躲在人后”
他轻扬手中长鞭,直指夜色下失去大阵庇护的河东城,朗声说道“不过今夜过后,河东城破,亲王殿下自然无处可藏,我们自有相见那刻”
在她身后,漫无边际的鬼物大军自地平线处疾行而来,猩红重瞳在夜色间泛起冰冷嗜血的杀意,仿佛无穷无尽血海连成一片,遮天蔽日。
北离收回视线,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若空,冷冷说道“准备好跪下来求饶罢。”
城头一片死寂。
北离是九转高境强者,此时虽有若空的青莲化作屏障,阻拦在双方之间,但属于大修行者的威压却依旧牢牢压制着所有下位者,令城头众人压力倍增,如背负万重山岳,冷汗涔涔。
尽管行动艰难,几乎难以言语,城头修行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犹豫,一直将尊贵却体弱的亲王殿下牢牢护在身后。
他们苦苦抵御着来自大修行者的威压,被压制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分毫,只能死死盯住城外那道鬼族的身影,双目通红,尽是不甘与愤恨的怒火。
身为臣子,却在敌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君受辱,这是何等耻辱
顾璟亦被众人围在萧崇琰身边,正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看向北离的神情很冷。他手下微动,刚刚触及琴弦,却被萧崇琰蓦地按住。
这位被所有人小心翼翼护住的东璜亲王脸色苍白地靠在椅内,腿上盖着厚厚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始终半阖着眼睛假寐,直到北离威压降临,城头众人被压制落入下风,萧崇琰才张开眼向城外看去,眼中露出几分厌倦的神色。
在阻止顾璟动作后,他也并未说话,只是朝满面杀意的紫衣医修缓缓摇头,然后便仰首看向城外的红发鬼族,眉梢轻挑,似是若有所思,然后便唇角微勾,轻缓一笑。
“北离,你年纪小,胡言乱语,只能说是你家主人教导无方,我不与你计较。”
萧崇琰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城头众人惊诧目光下淡声开口。
他微微抬手,压下身旁修行者的欲言又止,接着琼花状的王印蓦地跃出,于他身后大放光明。
众人身上所承受的威压便在顷刻间消散褪去,压力顿消。
“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这一夜很快就要过去北离”
萧崇琰只身站在王印前,脸上神情在光晕下模糊不清,只有漫不经心的声音幽幽响起,十分理所当然地问道。
“你可想好该如何跪我,以祈求能继续活下去了吗”
他的这番姿态太过嚣张,偏偏又神情平静,满脸认真,似乎真是如此认为,而非出言讥讽,色厉内荏,以至于城头诸人都有些精神恍惚,一时间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得亲王殿下所言甚是,不过区区一个鬼族大修行者,何德何能敢在殿下面前如此叫嚣
城外,若空对自己被全然无视一事全无所谓,只是一味看着身前神情越发阴沉愤怒的鬼族大修行者,始终满面含笑。
他心想鬼族的这个新任御主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毕竟没有经历过千年前的两族战争,竟然还敢挑衅魔君冕下
实在是年轻气盛,不知死活。
千年之前,上一任御主北离便是死于萧崇琰手下,而在当年那场大战中,鬼族两位御主在萧崇琰手中不知自取其辱过多少次
难道就没有鬼族教过这个年轻的新任御主,若是不幸与沧澜大陆的那位魔君冕下对阵,千万不要让他开口吗
若空方才还在忧心自己拙嘴笨舌,敌人骂阵在前,竟然无话可说,实在修行不够。此刻见到萧崇琰那副一脸认真,自然而然,面不改色怼人的熟悉模样,顿时心下大安,心道论起不动声色气死人的本事,果然还是魔君冕下天下第一,千年过去依旧风采不减,更甚从前。
城头上,萧崇琰轻咳数声,似是有些疲倦,挥手示意四周修行者退下,再度靠回椅内,看起来对近在咫尺的北离全然不放在眼里。
“河东十万百姓性命,十二城千里疆域,这笔账必须有人来偿。”他闭上眼睛,轻声开口,这样说道。
“那便跪下,拿命来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