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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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变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那道鬼念尤为特殊,并不完全侵蚀被寄生者神识,相反却始终躲在暗中,让端肃在无知无觉间按照鬼念所想般行动,直到此刻方才占据主导,露出狰狞面目。
它此前种种扰乱人心、挑拨离间言语,只是为了此时此刻,让众人产生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迟疑
便已经足够让它有机可乘,从而做成那件最有意思的事
鬼化萧崇琰
在屋内迅速扩散而成的茫茫黑雾内,白衣少年的身形已经被完全吞没,金色剑气化作薄如蝉翼的屏障抵挡在他身前,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层层消磨,眼看着便要彻底被吞噬殆尽。
“小九。”
被黑雾重重围困的萧崇琰冷漠开口,朝顾璟的方向伸出手,呼唤自己的本命剑。
与此同时,顾璟身后的空乌琴蓦地低吟出声,有剑鸣骤起,欲回应自己的主人
“殿下”
“别动”
“鬼祟暗藏者,速速离去”
三道或焦急或冰冷或浩然的声音急促传来,萧崇琰的肩膀被身旁的顾璟强行按住,接着整个人被顾璟圈在怀内。应召唤而来的九逍剑跃出空乌琴,接着便自然而然落入一身黑衣的少年医修手中。
“铮”
佛光与剑光先后亮起,同时落在萧崇琰身周,联手突破那层愈发浓郁诡谲的黑雾,不断切割驱逐,最终竟然生生将一道猩红的暗影从其间逼迫而出
“是你们啊。”
那道暗影意味不明地哑声低笑,在剑光的追击下游刃有余分散逃逸,又倏尔间聚拢为一处,暧昧地划过萧崇琰耳畔,吐出不详的字眼。
“萧崇琰,你无路可走。”
“锵”
剑光紧随其后而来,于半空划出一道极为精妙的弧度,将暗影驱离萧崇琰身旁,下一刻蓦地落在端肃身前,与那急掠而至的暗影正面相接,便如同是那暗影一头撞上了剑芒
暗影猝不及防下向上疾掠,欲退入端肃体内。
此时剑势已散,天上却又有一道浩然佛光直直落下,要抢在这之前将暗影镇压。
若空神情肃穆,紧紧盯着那道暗影,神色苍白,显然在对峙间消耗极大。
这道诡异非常的鬼念并未完全消弭端肃神魂,但若让这道暗影再度没入端肃体内,那端肃便会彻底沦为鬼物傀儡,一切将再无可挽回。
“端先生小心”
页安护在萧崇琰身前,见状高声喊道,欲唤醒端肃神智,为若空争取一线时间。
“嗡”
暗影自下而上在前,佛光由天而降在后,那短短一瞬犹如被放慢无数倍,二者之间只有毫厘之差
僵立于原地的端肃身形微动,似是有微弱感知,垂在袖下的五指微张,缓慢而艰难地寸寸扬起
“嗤。”
然而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佛光无力消散,暗影没入端肃体内,那双黯淡无光的瞳孔间再度亮起猩红光芒,端肃扯开嘴角,看向上首面无表情看来的白衣少年,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萧崇琰,我在鬼域等着”
“砰”
那道暗哑阴柔的声音戛然而止,猩红的瞳孔在瞬息灭去,接着有微弱的光亮自那对瞳孔间闪动,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颤动不已。
“端先生”
页安在看清场间情形的下一刻,脸色骤然惨白。
屋内黑雾尽数散去,那道猩红暗影的气息已然彻底消散,与此同时,属于守一派领袖端肃的生机却在飞速流逝。
在众人眼前,那袭河东名士的天青色长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宽大的袖摆颓然落下,在空中扬起一道血线。
千钧一发之际,端肃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在那道鬼念出声挑衅时悍然出手,一掌击在自己心口,将自己的心湖与神魂彻底粉碎
心湖被毁,神魂尽碎,端肃必死无疑,鬼念自然也无所依附,直接消散于天地间。
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坏的结果。
萧崇琰看着生机渐灭,脸色迅速灰败死寂的老人,神色淡然道“端先生,你不必如此。”
以端肃的身份,回到皇都后,自会有女帝亲自审判。
端肃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说道“无论如何,我都只有一死。”
这位叱咤东璜朝政数百年的帝师神色疲惫,看向萧崇琰的眼神有些抱歉,却并无后悔。
“我与鬼族合作是真,犯下无数杀孽是真,想要杀你是真,怀疑你是鬼族也是真,先前所说确实是我之本意,我也并不认为自己的看法有错。”
老者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殿下,你是个不该出现的人,为了东璜,你本应当离开沧澜大陆,永远不要回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东郡王必然已和鬼域达成协议,他要登上东璜帝位,便一定会杀死陛下
“首先要除掉的,就是我们这些陛下身边的人我只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却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到头来身中鬼念而不自知”
端肃苦笑一声,身形摇摇欲坠,声音已然低微得几不可闻。
“我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已经无颜面对陛下,实在罪该万死。”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说”
萧崇琰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
端肃低低咳出几口血沫,喘息着说道“红莲密信被篡改,我当时未想太多,但如今陛下帝印不稳,恐怕身陷危境,皇都那边怕是不好但若鬼域投影落下,鬼物全面入侵,河东却必须守住”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艰难抬首,望向高高在上的萧崇琰,恳求道“殿下,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相求,只是如今唯有您”
“不必多言。”萧崇琰打断他,神色平静道,“这里是东璜。”
而他是东璜亲王,皇族血脉,身负王印而来。
少年亲王一派沉静安然模样,独立人前,满身皆是矜贵疏离,遥不可及,似乎屈尊降贵,行走世间一程,却从未将这世间放在心上。
可他的眼神却是幽深凛然,不可侵犯,犹如九天神明高居云端,受万万人信仰崇敬,在最危难之际
走下天顶,孤身一人,护住身后所有。
这副再熟悉不过姿态,便与千年前的那道身影重叠,先前种种疑虑霎时不言自明,端肃悚然一惊,而后明悟一切。
他此番千般思虑,百般谋划,可谓煞费苦心,本应无所错漏,却没想到自始至终都落在萧崇琰眼中,无所遁形。
这位少年亲王只是用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巧合,光明正大将计就计,却引他不得不自投罗网。
而此后他为鬼域之主所惑,逐渐走偏,眼看就要无可挽回,却依旧被萧崇琰在最紧要关头看破,力挽狂澜,为河东破局扫除最后一点隐患。
如此种种手段谋略,气度风姿,教人心悸难安,只余下满心敬畏,接着便更觉好奇。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何能做到如此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端肃本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在想通的刹那心境通明,满心震撼敬畏,然后再无一分质疑。
输在这一位的手中,他心服口服。
曾经沧澜大陆纵横天下,无人可及的魔君冕下,怎么可能会那般轻易为人所害,悄无声息死去
他早该知道会有如此结局不论是天柱下那四人,还是在那背后无数如他一般知情的帮凶
当年他们在流云巅所犯下的滔天大罪,终有一天会千倍万倍,报诸于己身。
违背本心,背离大道,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端肃在最后一刻终于幡然醒悟,然后便心神愈宁,坦然而笑。
他朝萧崇琰恭敬垂首,面向东方跪倒,拜伏在地,深深俯首,向远在皇都的君王跪拜叩首,伏地请罪。
“轰隆”
惊雷骤起,暴雨如注,跪伏在地的端肃已然生机尽灭,就此死去。
“轰隆”
沉沉夜色被紫色雷电照亮,亦照亮屋内众人沉重面色。
河东郡外鬼物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而三大派领袖却只余一人。皇都局势依旧未知,女帝安危未明,萧崇琰却又被鬼域盯上,随时都会落入险境。
天色将明,众人心头却蒙上一层阴翳。
在一片安静中,页安轻声开口,说道“殿下还请去往皇都,我留在此地,必会死守河东,不让鬼物踏入城内一步”
萧崇琰看向青衫执扇的读书人,知道对方还有一句话没说。
若守不住,便以死殉国。
他低低咳嗽一声,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暂且还不会离开。”
待天明后,河东得知端肃与许意死讯,必然士气全无,根本挡不住鬼物大军。
“先守住河东,再赴皇都求援,去见皇姐,然后毁掉鬼域投影。”
萧崇琰平静开口,看向脸色微白,眼神决绝的页安,神情微顿,迟疑片刻,然后有些笨拙地露出一个安抚微笑。
他说“不必担心。”
因为我在这里。
“鬼物大军已在城下,但河东天地结界仍未解除。”
若空走入主院,径直向坐在树下的萧崇琰走去,在他身后停住,俯下身低低开口,神情有些凝重。
“此方天地结界需有两个亚圣联手方可落成。但端肃已死,若不是他那便还有一人。”
而他们至今都不知另一人是谁。
若空等了片刻,树下却始终没有声音传来,年轻僧人想到萧崇琰那副病弱不堪的身子,顿时有些慌张,快步绕到少年身前,接着神情微顿,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神色。
“页安在安排守城,申应还在修养,让我再睡一会儿,想吃红豆糕。”
萧崇琰靠坐在一张楠木椅中,整个人都陷在厚实的毛绒软垫内,初夏时分,怀中却仍然抱着个暖手炉,知道有人接近后也不睁眼,只是模模糊糊地开口,张嘴就是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红豆糕。
若空扶额叹息“冕下殿下,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哦,是你啊。”
在若空颇为忧虑的声音响起后,萧崇琰终于勉勉强强睁开眼睛,轻飘飘瞥过去一眼,然后露出一副被打扰的不悦神色,慢吞吞地问道“顾璟还没回来”
他说完也不等若空回答,微皱眉头,像是抱怨般自言自语道“给那个陈前水看病,需要这么久吗”
若空“”
久在澄水院修行的僧人一脸茫然,直觉似乎哪里不对,但却始终说不上来,只是一言难尽地对着白衣少年看了又看,心想曾经叱咤风云,杀伐决断,威严冷酷的北地魔君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殿下。”若空小心翼翼地开口,“如今河东”
“小和尚,我说过了”
萧崇琰抬头,打断若空的话,神色疏懒困倦,一副昏昏欲睡模样,但他的眼神却极为清明冷静,深不可测,如同看透一切,令人不由自主便心底生寒,顿生敬畏之心。
明明只是极为随意的一瞥,却让若空条件反射般背脊微僵,束手而立,如听师长训斥般垂首不语,再不敢有半点旁的念头。
“先守河东,再去皇都,你还在担心什么”萧崇琰看着浑身僵硬不自在的若空,有些纳闷,“河东只需守住防线,稳定战局,其余皆不须考虑”
他想了想,眼中露出困惑神色,认真问道“这很难吗”
若空哑口无言。
这很难吗
在萧崇琰理所当然的语气下,他竟然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犹疑。
难道真是他想得太过简单,面对数十万鬼物大军,河东仅凭这区区一城修士与守军确实不难
那夜暴雨过后,河东十二郡内四处游荡的数十万鬼物忽然齐齐暴动,不出一天时间便汇聚于河东郡外,一反先前毫无章法,胡乱伤人的状态,攻势迅猛且进退有据,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鬼物不知疲惫,不畏生死,数量更是远远多于河东郡修士与守军。
而河东以三大派为首的修士却刚刚遭遇重创,三派领袖有两人死去,一人重伤,士气低落,战力大打折扣。
这怎么看,局势都于河东极为不利。
就这还不难吗
若空扪心自问,实在很难产生如亲王殿下那般的自信。
他态度诚恳,虚心请教“殿下,我们该如何守住”
萧崇琰拢了拢手炉,不答反问,道“河东如今元气大伤,本就在鬼域计划之内,但鬼物只是围困,却不强攻,你以为是为何”
若空微微一怔,也明白过来,低声问道“是因为河东鬼物虽多,却无真正高境鬼族,所以他们还在等鬼域投影落成”
否则若只是夺下河东郡,面对城内拼死反扑的河东修士,鬼域也会损失惨重,除非等到鬼域降临,高阶鬼族出现,河东战场呈现出压倒性的局面
若空神情微凛,低声惊呼“他们想屠城”
“你是怎么想的。”萧崇琰被这小和尚天马行空的猜测震住,顿了顿才开口,“河东郡难道是那样容易攻下的”
作为东璜王朝与北地接壤的边境区域,河东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在西部边境,东胜关虽有第一雄关的称号,但河东最险峻的关隘却是河东郡。
纵观东璜王朝数千年历史,东胜关也曾被数度攻破,但唯有河东郡始终屹立于此,可谓是东璜王朝西部边境真正的国门所在。
换句话说,他当年都攻不下的城池,难道就凭这区区几十万鬼物,或者还有几个高阶鬼族就能拿下
这可能么。
若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语气越发小心翼翼“您当年率北地三十万大军,一路冲破东胜关直抵河东郡城下,围困三月后却停战后撤难道不是因为女帝亲至河东与您议和,您顾念旧情才停手的吗”
萧崇琰一脸莫名其妙,说道“我为何要顾念旧情”
他当年久攻不下,自然是因为河东郡真的易守难攻,北地军队消耗不起,而北地那帮长老院的废物又很不安分,趁他不在兴风作浪,他不得不选择停战,先回去摆平家务事。
况且当时他与皇姐确实决裂已久,嫌隙极深,彼此交手过多次,是真的从不留手,又何来的旧情可念
萧崇琰一看便知若空这小和尚根本不懂,顿时有些叹息,心想当年你跟在师兄身边时不是挺聪颖玲珑,怎么如今成了澄水院佛子,反倒傻乎乎了起来
“如果秦柯然想坐稳帝位,河东就绝对不能丢。”
他想着若空毕竟是师兄的半个弟子,也算自己的半个师侄,于是耐下心慢慢解释。
“河东天地结界落成,数十万百姓鬼化,这样大的动静为何北地毫无反应为何又这样恰好,就在我进入河东时,禁魔狱便有大修行者闯入,北地开启大阵封闭国境而一江之隔的中洲,难道就一点端倪也没有发现”
萧崇琰接连抛出三个问题,在若空凝神思索,接着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中轻叹口气“小和尚,你是澄水院佛子,你不该插手此事。”
因为这是一场三族四家心照不宣的围剿,是沧澜半数亚圣之间的博弈,他们要借东璜内乱,重新分配九天上的权力,便如同千年前的流云巅一样。
如今东璜皇都才是真正凶险万分的战场,河东郡被鬼物大军围困,看似陷入危局,其实不过只是秦柯然拖住萧崇琰,想要将他与萧珞分散两处,各个击破的手段。
对于秦柯然来说,萧崇琰的威胁,自然大大不如女帝萧珞。
但东璜女帝不同于曾经的魔君萧翊,无人敢笃信最终结局究竟如何,因此北地与中洲绝不会插手,即便明知此事背后亦有鬼域身影,也会只当作不知。
若秦柯然赢了,河东也成功保住,那他自然安坐帝位,无人质疑。但若河东没能守住,那么不论最终坐在东璜帝位上的人是谁
中洲与北地都可以此为借口出兵东璜,借击杀鬼族之名瓜分东璜版图,一石二鸟,不是正好
“九天上亚圣之间的争斗,比你想的还要凶险万分。”萧崇琰说道,“你留在无名渊清修,其实也不是坏事。”
若空神情怔然,似是不敢相信地说道“但秦柯然怎么敢与鬼族合作他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若河东真的落入鬼族手中,鬼域投影因此降临那沧澜大陆过去万年为击退鬼族所付出的一切牺牲,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秦柯然确实是蠢,但好歹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萧崇琰冷然开口,说道,“所以他必然留有后手,而鬼域忌惮于此,便投鼠忌器,短时间内不敢强攻。”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河东能守住,却守不住太久。所以河东防线稳定后,我便会和顾璟去皇都。”
因为河东战场的胜负手,最终还是要落在皇都。
若空神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道“我明白了。”
“这里有我和页安,您不用担心。”
萧崇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再度闭上眼睛,只是这回却是心湖自观,进入那处山巅心湖旁盘膝而坐,开始推衍计算。
他并不担忧河东局势,对秦柯然的谋划也不在意,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只有鬼域之主癸臻的骤然露面。
那天夜里癸臻的状态,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片刻后,树下有风微动,萧崇琰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他侧首看向始终安静侍立在旁的若空,忽然开口问道“你的真身在无名渊鬼狱,如今在外行走的是你的自我还是本我”
若空微微一愣,然后回答道“超我留在无名渊,自我与本我合为一体,行走世间。”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但是大部分力量都必须留在鬼狱,我如今这具身体的力量只有九转高境。”
“这种身外身的神通需将超我、自我、本我三者分离,对修者心境影响极大,稍有不慎便会生出身外心魔,唯有灵族可以本命灵物压制,你是怎么回事”
萧崇琰皱眉,心想难怪小和尚看起来笨了许多,没有超我绝对理智的分析与约束,若空判断推衍的能力被削弱了许多。
这很危险。
“是我向宗阁主请教的,我的血脉天赋便是分离与融合,宗阁主说小心一些问题不大。”若空见萧崇琰皱眉,顿时一脸拘谨,小心谨慎回话,不敢有丝毫隐瞒,“无名渊镇压鬼狱不得有分毫松懈,我只有如此,才可入世行走”
才能如现在这般为您做些什么,而不是像当年那般眼睁睁看着您为人所害,却被蒙蔽利用,犯下那样不可挽回的大错。
萧崇琰看着神色紧张,一副恭谨敬畏模样的若空,心底有些犹疑。
他在回忆自己曾经身为魔君的那数百年间,是不是有时候太过不知避讳,让这个总是跟在景珩身边的小和尚看到了太多
不然这个小家伙为何如此紧张害怕,仿佛自己有多么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自己此世模样,难道不该是十分柔弱无害,惹人怜爱吗
时至今日,利用外貌骗人已然娴熟至极,毫无心理负担的萧崇琰如是想道。
他自省片刻,还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于是难得和颜悦色冲若空笑了一笑,神情很是欣慰感慨。
“这八百年来你辛苦了。”萧崇琰抬手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只觉得圆润可爱,手感极好,于是心情也好了几分,温声开口道,“再等待些时日,不会再有下一个八百年了。”
在他破境神圣,离开沧澜大陆前,定会彻底将鬼域解决。
这是他与景珩心照不宣的默契与约定。
“我们该走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换回一身紫色长袍的顾璟站在院门处,向若空点了点头,随后望向萧崇琰。
“页安在等我们。”
萧崇琰闻言起身,朝若空鼓励一笑,接着便转身离开,很快与顾璟并肩离去。
在他们身后,若空遥遥望着萧崇琰远去背影,神情既悲且喜,眼中神色越发坚定纯粹。
沧澜大陆无数人称颂澄水院佛子慈悲,甘愿永堕地底,为沧澜大陆镇守无名渊鬼狱,八百年来不出一步。
但无人知道,若空自囚于鬼狱八百年,却是因为他曾经犯下过滔天大错,无可挽回,已然心灰意冷,如今所做一切只为赎罪。
只是他也不曾想过,竟会真的有一日心中所想成真,那人并未死去,甚至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身形样貌再不一样,他却绝对不会错认。
那个会温柔摸着自己头顶,笑着递给自己糖葫芦的人;那个会认真询问自己功课,帮着自己在先生面前逃课的人;那个被自己误解错怪,却一脸叹息,只是让自己别告诉先生的人;那个于自己有恩,最终却被自己的愚蠢所害的人
他曾经发誓,如果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哪怕身死道消,万劫不复,他也绝不会让过去重演。
“你方才说河东守得住,那一番话是真的”
萧崇琰走在去往城头的路上,还在想着过去自己究竟喂了那小和尚多少根糖葫芦,又带着那小和尚在景珩面前逃过多少次课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身旁顾璟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话。
“当然是骗他的。”
萧崇琰弯了弯嘴角,没有半点犹豫地开口,随后在顾璟面无表情望来的目光中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如果鬼域投影完全降临,河东必然守不住。”
所以他们必然要去皇都。
而且还要尽快。
这些顾璟自然明白,于是下一刻萧崇琰耳旁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语气森然强硬,隐含警告。
“在城头上,你只能再出一剑。”
“我知道。”萧崇琰轻轻点头,很清楚自己目前状况,“出剑之后,我们便离开。”
他只能出一剑,所以这一剑很重要。
这一剑之前,这一剑之后,河东战场必将天翻地覆,再不一样。而这一剑何时出,该如何出,又向谁出,便取决于接下来的这几天。
这几天,便是河东战场建立防线,稳定战局的关键。
也是这一场各方势力合纵连横,或明或暗参与其中的东璜内乱中,女帝一方由被动转为主动,即将开始反击的转折点。
或许,也是一张精心织就数百年的大网,等待多时,终于要开始收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