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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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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 天香楼内满堂宾客,热闹非凡。

“哟柳公子好久不来了啊,今儿是准备把身上最后一块灵石也输光了”

“安郡主万福,婉儿新得了一把箜篌, 编了首新曲, 郡主可要听听”

“恭喜陈少爷出关今日是要来比剑还是要对弈”

萧崇琰与顾璟站在五层大堂内, 身前竖着四块直通房梁的水镜,轮番显示出底下几层的精彩场面, 不时引来宾客的阵阵叫好。

大堂正前方墙面挂着巨幅的天香楼楼层地图,从大堂往下依次是演武场、戏堂、赌场和酒楼, 往上几层则是贵宾才有资格登上的雅厅。

整个天香楼内的服务名目众多, 从吃酒喝茶,看戏听曲儿,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排兵布阵, 甚至是坐而论道雅俗皆有, 五花八门,简直令人眼花缭乱,让人恨不能日日夜夜泡在其间, 一个个试过来才好。

顾璟面无表情走在萧崇琰身边,被人引着向六楼拍卖行走去。

从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他已经回味过来不对劲,知道萧崇琰先前故意反复提及花楼, 就是存心误导自己,要他想岔,好来看他笑话。

顾璟倒是不怎么生气, 相反他心底甚至有些隐隐得意与欢喜,只因萧崇琰这副存着心思使坏的模样,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

而他想要看到更多。

与萧崇琰相处越久,顾璟就越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对方太少,接着便对萧崇琰更加好奇。

初见时,这人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出尘模样,似乎天地变幻,斗转星移,都不过是寻常,哪怕身临绝境,命不久矣,都不能让他动一下眉毛。

而相熟之后才能发现,这人撒娇耍赖的本事简直是无师自通,但偏偏在真正难受关头却又咬牙忍受一语不发,叫人每每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能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此时此刻,走在顾璟身旁的少年一脸泰然自若,半点没有骗了人家的不好意思,看起来完全不担心顾璟生气,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萧崇琰知道顾璟不会生气,顾璟也知道萧崇琰知道自己不会生气。

只是有些时候,顾璟却会莫名其妙就有些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烦意乱就好比自打两人进入天香楼后,总有绕着萧崇琰打转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窃窃私语与大胆调笑从未停歇,让人烦不胜烦。

“看呐,那个就是咱们的亲王殿下”

“哟,咱们殿下的这副相貌怕是连天香楼的花魁陌香姑娘都比不上吧”

“听说这位殿下的身体可是差得很呢自小被送往海外养病十六年,好不容易身体好些了才回的皇都。”

“病弱美人才惹人怜爱呐,你们看殿下身边那个紫衣少年紧张的模样听说那是海外星河殿的殿主与殿下从小一块儿长大嗬这气势可真是吓人”

顾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不再理会那些已然被传得面目全非的流言,改为盯着两人身前引路的天香楼伙计,满含杀意的目光顿时让那伙计浑身一个激灵,左脚绊住右脚险些滚下楼,好悬让萧崇琰一把扶住。

萧崇琰忍着笑让伙计先行离开,只见那吓白了脸的伙计连身子都还没站稳,忙不迭千恩万谢地指了指头顶,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去,一溜烟儿就窜没了影。

瞧那架势,活像屁股后面跟了个青面獠牙的高境鬼族,跑慢一步就要命丧当场。

比高境鬼族更吓人的顾璟“”

萧崇琰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便有些气息不稳,开始低低咳嗽起来,身形不稳就真的要向旁跌去,然后被顾璟眼明手快一把捞住,带进怀里,接着心口有灵力渡来,温柔为他纾解痛意。

在整个过程中,萧崇琰与顾璟皆是一脸自然。一个习以为常,一个动作娴熟,显然类似的情形早已发生过不知多少次

但底下大堂却在这一番互动下,轰然而起震天喧嚣,随即从四方投注而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大胆且不加掩饰。

压低了音量的尖叫声不断传来,在整个大堂上空回荡不已。

“天哪,抱抱上了”

“别挡着我,我要去看啊他们在恩恩爱爱”

“那个医修的手放在哪里啊再往下点啊”

“他们往楼上去了天呐殿下身体这么弱,他受得住吗”

这样的目光萧崇琰倒是并不陌生,那种微张着嘴,双目放光一脸傻笑的模样,可不正是与落河学府内那帮成日无所事事,蹲在河畔聊天打屁的学府生一般无二

至于那些嗡嗡不断的疯言疯语,萧崇琰却是根本没听进心里,只当他们个个都是空虚寂寞难以排解,随便看到什么情形都能想歪。

不然为何要来这天香楼虚度光阴

他抬手推推顾璟,示意对方将自己放开,整个大堂却在这时忽得一静,接着一道嘲讽的轻笑声响起,数十个高境修行者出现在大门外,拱卫着一个身着深蓝朝服的男子走入楼内。

他们一行人所过之处,人人皆迅速闭口不言,恭敬退往两侧垂首行礼,口中称呼“东郡王千岁”,威势之深重令人心惊。

“今夜的天香楼可真是热闹啊。”秦柯然看也不看周围朝自己行礼的众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萧崇琰的方向,似笑非笑说道,“您说是吧,亲王殿下”

他将“亲王殿下”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神玩味,在如今这般情形下,顿时显得极尽嘲讽,很是挑衅。

楼内的气氛渐渐微妙起来。

世人皆知,东璜王朝的女帝陛下,统治王朝已近千年,却至今都不曾有过后代。

对东璜朝臣而言,东璜帝位继承一事始终悬而未决,就快要成为他们的一块心病。

好在女帝强势且境界高深,还远不到皇位传承真正令人忧患之时,因此先前萧崇琰并未于皇都现身时,这个问题也只有朝臣偶尔提起,还未曾真正引起太多关注,被所有人大肆议论。

然而当今年落河学府传来消息,证实新生中确有一人为东璜王朝皇族,且为女帝嫡亲幼弟后,整个东璜王朝还是不可避免得莫名兴奋了起来。

一个不过十六岁的萧氏皇族,意味着东璜王朝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意味着东璜王朝未来将有着无限的可能性,而这自然更意味着

东郡王与这位亲王殿下的冲突必有一日会被摆上台面。

这几百年来,秦柯然因着与女帝间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深得宠信,在东璜可谓是权势滔天,出入皇宫便如逛自家宅院,无人敢于言语

方才种种出言不逊,犯上不尊之举,不过只是秦柯然嚣张气焰的万分之一。

佞幸之风是王朝统治大忌,但女帝手腕铁血强硬,虽宠信东郡王,给予其诸多特权,极为放任自流,却依旧大权在握,治国也勤勉严谨,终究算不得大事。

只是如今东璜王朝唯一的继任者萧崇琰回归,女帝却必须为帝位平稳传承考虑,那么东郡王的处境便有些不妙。

这位权倾朝野的东郡王如今看着确实风光无限,但实则已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一朝倾覆,随时都会被女帝清算。

但秦柯然手握重权,数百年经营下势力在朝堂中早已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帝位旁的一个巨大威胁,若真要将他除去,却也已经不是易事。

一个是女帝的嫡亲幼弟,东璜亲王,未及弱冠,体弱多病,久居海外刚刚回到皇都;一个只是外姓郡王,却媚上得宠,权倾朝野,野心勃勃路人皆知。

然而今夜

秦柯然站在大堂内,有数十人护卫左右,人人对其低头行礼,声势浩大;而萧崇琰身为东璜王朝的亲王殿下,却孤身一人,冷眼看着楼内众人向他人俯首称臣,势单力薄。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亲王殿下真是好雅兴刚回皇都就来天香楼取乐,本王可真是替陛下担心您的身子啊。”

秦柯然神情悠然开口,一副明目张胆的嘲讽姿态,眼神玩味地划过顾璟扣在萧崇琰腰间的手臂,别有所指地笑道“怎么,殿下这是白天就玩得这么疯身子这就吃不消了”

他冷下脸,一副不认识顾璟的模样,沉声训斥道“亲王殿下年纪尚幼贪玩没有分寸,你也不知道好好规劝若是伤到了身子,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话里话外,俨然将顾璟视作小辈教训,半分不留情面。

大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秦柯然这番话虚情假意至极,表面作假惺惺关切姿态,实则用心极为险恶,明里暗里的意思便是萧崇琰年纪尚幼,只知玩乐,且耽于,不知分寸,丝毫不以身体为重,实在不堪大任。

这种评价对于一个王朝未来的继承人而言,已经足够让他从此再无希望得登帝位。

面对这种堪称骑到脸上来的挑衅,萧崇琰与顾璟却似乎并不想理会。

两人对视一眼,顾璟脸上写着“交给你了”,萧崇琰脸上写着“你来行吗”看起来像是都在犯懒,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尊口,屈尊降贵去与那秦柯然当众打口水仗。

顾璟是天生不爱说话,只高兴动手杀人。

萧崇琰则是嫌弃麻烦,懒开尊口,在他眼里秦柯然注定要败,早晚要死,那还有何可说

两个人对视良久,也未曾心湖言语,只是以眼神讨价还价一番,最终萧崇琰无奈惜败,只好垂首望向大堂,正对上秦柯然好整以暇目光,很是厌烦地慢吞吞开口。

“本王受天香楼楼主邀请参与秋拍,此事皇姐亦已知晓,且本王今日一整天都在宫内,东郡王何出此言”

萧崇琰说着张开右手,自掌心处缓缓浮现起一瓣粉白海棠花,其间灵力流转极为玄妙,与整座天香楼隐隐契合,正是天香楼楼主的独属标记。

秦柯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今日下午,皇姐与本王一直在一起,并未留任何朝臣在宫内。”萧崇琰像是有些疲惫地低低咳了几声,声音很轻微地说道,“东郡王朝服未换,那便是自宫内直接来此本王很想知道,今日下朝后,东郡王又在何处”

他神色疏懒,似是对秦柯然先前种种言语根本不屑反驳,只是轻描淡写说道“东郡王纵横朝堂八百余年,本王初来乍到,自然远远不如,许多事都还不懂。便如直至今日,本王方知我朝臣子可未经传召便私自留于宫中确实还需东郡王多多提点。”

“噗”

此话一出,大堂内顿时传来阵阵不客气的笑声。

萧崇琰这短短几句话,每一句都顺着秦柯然的意思在往下讲,字里行间却处处都是明嘲暗讽,只差没明说“东郡王结党营私野心太盛,你针对于我不过是为了帝位,又何必遮遮掩掩”

这一番话,很是简单直白,丝毫没有让步,姿态极为强硬且不客气。

自然也大快人心。

在天香楼内众人看来,萧崇琰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阅历太浅,城府不深,自然难以抗衡老谋深算的秦柯然。

且这位亲王殿下看着便是一副弱不禁风,年幼可欺的模样,能于交锋间不落下风已是极好,并用不奢求太多。

东郡王在女帝的扶持下,已于朝堂摸爬滚打八百余年,而萧崇琰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以修行者为主体的东璜朝堂上,不亚于还是个尚未学会走路的奶娃娃

但如今看来,在这般先天于己不利的弱势情形下,面对咄咄逼人的秦柯然,这位年少的亲王殿下却能展现出这般强硬姿态,分毫未堕东璜皇族的皇家气度,实属难得,已经足够令人惊艳。

“亲王殿下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今夜楼内显然是一面倒的形势,秦柯然也果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神阴翳地盯着萧崇琰,一字一顿冷声说完后便转过身,拂袖而去。

就好像这位东郡王殿下来天香楼一趟,只为了讥讽萧崇琰几句,好先发制人,令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年亲王颜面扫地。

只是没想到秦柯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最终却是被萧崇琰几句话逼得不得不退步,登时再无脸面停留于此,只好恼羞成怒离去,成为今夜天香楼的一桩笑谈。

楼内众人暗自议论纷纷,话题中心皆落在崇亲王、皇位之上,只觉得东璜皇都风雨欲来,怕是风波将起,恐将不宁。

萧崇琰却只觉得麻烦。

秦柯然离去后,一出闹剧就此落幕,萧崇琰与顾璟自然也不再耽搁,继续上楼,不一会儿便来到拍卖行,被侍者引着在一间雅间内落座。

而在天香楼外,结满彩灯的高空,却有一架天青色车架飞天而起,远远没入九天,其中相对而坐两人,正是秦柯然与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女修秀禾。

“萧崇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秦柯然冷冷地开口说道,“我方才以威压试探,却被他周身剑气化解。如今距离落河学府开府考核不过三月有余,他的剑意就已经更甚从前。”

“北离也太过废物,一个鬼域虚影居然连一夜都撑不住,至于萧崇琰的那一剑”一道柔媚甜腻的女声自秦柯然身旁响起,秀禾慵懒地靠卧在椅内,轻哼一声说道,“他的剑术确实极高,假以时日或可与当年的小师叔相提并论,但就这副拖累的身体也不过如此罢了。”

“身体恢复了又能如何”秀禾轻蔑道,“难道他还能永远只出一剑只要萧崇琰多出两剑,不需我们动手,他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自行崩溃。”

“确实如此,萧崇琰交由鬼族解决便是。”秦柯然的脸色好看了些,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既然他们已经来了天香楼,那自然很快便能获知碧泉水与幽涧花的情报”

而这份情报,本就他有意放出的鱼饵,就等着萧崇琰上钩。

接下来,萧崇琰便只能踏入他布好的局中,按照他设定好的剧本,一步步踏入死亡。

“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崽子,再怎么天赋绝伦,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也只能按照我为他安排的死法死去,乖乖做我登上帝位的踏脚石。”

“秦柯然在东璜经营已久,势力极深,八百年来顺风顺水,对于自己的布局必定极为自信。”

拍卖还未开始,雅间内,萧崇琰捧着顾璟带来的红豆沙,一勺一勺吃得不亦乐乎,对顾璟这样说道。

“但秦柯然的这份自信,却是皇姐用八百年时间,一点一滴为他塑造出的假象。”

萧崇琰的神情有些遗憾,真心实意地评价道。

“他真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美人萧娇娇为大家带来的才艺表演是

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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