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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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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阴云密布, 暴雨如注。

星星点点火光自郡守府四处渐次亮起,在一处极深的院内,灯火微晃, 有一道身影临窗煮茶, 剪影落在窗扇上, 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 动作间不疾不徐, 煞是好看。

“汩”

当茶水顺着壶嘴落入杯中,升起袅袅热气时, 亦有人冒雨而来,与那道身影相对而坐,共饮一杯。

如今河东十二郡正值多事之秋。鬼物在外游荡, 直逼河东郡而来,三大派内忧外患不断, 有一派领袖重伤,两派带队的新秀弟子或重伤昏迷, 或身负嫌疑, 互相猜疑, 人心惶惶。

明明形势正危, 令人心弦紧绷,但此间屋内相对同饮二者, 却似乎言语间很是轻松写意,对眼下的紧张局势全然不以为意,甚至颇为心喜。

“看来那个病秧子也并不好骗,人物证俱全,竟然也没办法让他将陈前水认作内鬼。”中年书生有些遗憾,声音听起来很温润儒雅, 说出的话却十分诡谲,令人心惊,“页安和陈前水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看来我这具身体用不了太久了。”

“今夜杀了萧崇琰,一切不都已经了结”另一人的声音疏朗,语调却很慢,听着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闻言微笑说道,“河东十二郡归你们,而东郡王掌控东璜王朝,两全其美,不是正好”

老者放下茶盏,以指节轻敲桌面,慢吞吞地说道“页安重伤,顾璟出城,萧崇琰又病成那样,几乎形同废人此时不杀了他,难道又要如先前几次那般,等到页安和顾璟回到他身边,让他继续安安稳稳躲在别人身后”

那个中年书生却有些犹豫“主上并不允许我们私自接触萧崇琰若东郡王想要他的命也无妨,只是我不能出手。”

老者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萧崇琰不过是一个空有剑道天赋,却身体病弱,难登大道的病秧子,为何会值得那位存在如此关注”

他觉得这很奇怪,顿时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坚持已久的理想即将实现,心绪激荡不已,又很快将那点不对劲抛之脑后。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动手。”老者很快想出对策,说道,“如今河东局势已经明朗,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正可借此机会抛弃这具躯壳,如何”

“端先生此计甚妙。”

中年书生起身为老者斟茶,轻笑开口“他日东郡王得登大位,愿与端老再饮一杯。”

老者举杯,亦是笑道“不知那时坐在端某面前的,会是哪个老熟人”

“说不定便是这位尊贵的崇亲王呢他这副皮囊我可是眼馋得很。”中年书生哈哈一笑,颇为暧昧地说道,“若是主上允许,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这副漂亮的人皮,绝不叫他蒙尘。”

“那便祝阁下得尝所愿。”

“亦祝端老得偿所愿。”

屋外雨声渐停,屋内两人共同举杯,相视一笑,皆是胸有成竹,满面春风得意。

“风雨既歇,我们也该动身请尊贵的崇亲王上路。”

雨已经停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郡守府内灯火渐次暗去,唯有最中心的那座院落依旧灯火通明。

屋内,萧崇琰正在灯下看书。

他手中捻着一块红豆糕,已经吃了大半,桌旁搁着一碗热气蒸腾的鸡丝滑蛋粥,分量不多,清淡不油腻,最适合夜间食用,一看便知是出自谁之手。

门口风影微晃,有人轻敲门扉,随后不等应允便推门而入,闲庭信步宛如在自家院中,似乎一点都不将此间主人放在眼里。

来者是个中年书生,眉目儒雅清俊,气质温润清淡,笑起来便如沐春风,教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好感。

“殿下深夜未睡,仍在勤勉读书不辍,实在令人敬佩。”那书生抚掌叹息,神情很是感慨,但下一刻却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只不过就您这废物一般的身体,不过等死罢了,读书修行还有何用”

话音落下,中年书生满身气质霎时一变,浑身温雅清和之气顿消,凶戾暴虐的危险气息节节攀升,癫狂残忍的神色亦在眼中蔓延,整个人再无一分平日里冷静持重模样,便如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那中年书生见萧崇琰抬首看来,微微皱眉,露出如被冒犯的不悦神色,却始终一言不发,看着颇为隐忍不堪,眼中盈满恶意的愉悦之色顿时更盛。

“您现在一定很愤怒吧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东璜亲王,可惜病弱不堪,形同废人,只能任由我羞辱至此,却也只能默默承受,甚至不敢出言训斥”

中年书生负手踱步而至萧崇琰身前十步,似是有意逗弄这位尊贵却孱弱无力的亲王,笑得一脸揶揄。

“殿下,您怎得不问问我是因何而来”

萧崇琰没有说话。

方才这书生啰啰嗦嗦说话时,他正咬着红豆糕,在心底给顾璟打了个满分,很是意犹未尽,只可惜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十分吵闹,心情顿时很不美妙。

他慢吞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红豆糕,慢条斯理擦拭着嘴角,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过去一眼,问道。

“你有何事”

“哈哈哈哈我有何事”那书生蓦地抚掌大笑出声,显然对萧崇琰的乖巧配合很是满意,高声笑道,“我来杀你啊”

他好整以暇看向萧崇琰,想看到美人惊慌失措,泫然欲泣,却没想到萧崇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哦。”

中年书生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冷着脸问道“殿下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

“哦,以殿下才智,想必也已经看出许意便是内鬼。”他很快又微微一笑,一脸高深莫测道,“那殿下可知许意又是谁”

“你不是许意。”

萧崇琰吃完红豆糕,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碗鸡丝粥上,他盯住粥碗上方蒸腾的热气,似乎正在犹豫,接着伸出手背贴了贴,下一刻立时缩回手,却还是被烫红了一小片皮肤,顿时皱眉。

他神色冷淡地看了那个喋喋不休的中年书生一眼,有些厌烦地偏过头“手艺人皮影师,以人皮制为影人,寄生操控,影人死亡,则神念脱离躯壳,本体依旧无碍。”

那中年书生“许意”闻言诡异一笑,不知为何仿佛一点儿也不急着动手,反倒很好奇问道“殿下想必已经见过我的几个同伴,不知我这门手艺在殿下心中,与其他手艺相比如何”

萧崇琰并不意外这个皮影师如此话多,他拿起一旁书卷继续慢慢翻阅,闻言也不敷衍,说话时神情很是认真“织梦人不错,影子客一般,至于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却还是简单朴素地点评道“太过恶心,看不下去。”

“许意”神色骤然空白,随即勃然色变,冷笑连连。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崇亲王”

占据了许意身体的皮影师负手而立,始终在萧崇琰身前十步远的地方,并不上前,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个灯下安静看书的少年,嗤笑开口。

“殿下何必强装镇静想要拖延时间等待那个星河殿的医修赶回”

“许意”悠然踱步不停,眼中满是恶意,他有意羞辱萧崇琰,便笑着讥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点不急,偏偏要在他赶回的前一刻将你杀死,让殿下您在绝望中看见希望,却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打碎,然后便更加绝望殿下,您说这样如何”

“我的手艺一向极好,便要让您活着被一点点扒下这副漂亮的皮囊,让您亲眼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么迷人”

“许意”一脸病态的痴迷,喃喃自语,脸颊满是潮红,似是已经陷入迷乱“如此美丽的人皮,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收藏品唔唔唔”

下一刻,“许意”却蓦地捂住自己喉咙,忽然再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出声,神色逐渐扭曲,目光阴毒地盯住萧崇琰,扬手便要不顾一切出手

“呃”

然而屋内紧接着却又有数道极为纯正的佛光自虚空凝聚而成,化为拓满梵文的锁链,迅如疾电般蓦地抽来,将“许意”牢牢捆住,压着他跪倒在地

“许意”的双手被束于头顶上方,被迫高高扬起,双手合十,面向萧崇琰宛如顶礼膜拜,分毫动弹不得。

在这道佛光锁链的镇压下,“许意”身上逐渐有黑色光点溢出。藏于这副皮囊之后的皮影师本体被佛光灼伤,修为境界竟在飞快地下跌

这样纯正浩然的佛光,本就是鬼域鬼族最为恐惧忌惮的克星。

“许意”的神情怨毒无比,声音却被死死封住,只能发出无声嘶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数息过后,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恐惧惊慌,再无半分先前得意嚣张模样,挣扎着想要膝行上前,却再一次被佛光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呜呜”着低声哀鸣,向萧崇琰投去哀求目光。

萧崇琰却根本没有看过“许意”一眼。

他皱眉望向屋内寂静无人的墙角,有些不满,问道“为何多事”

“阿弥陀佛。”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角忽然有佛光亮起,接着一位眉目干净清秀的年轻僧人自虚空间一步跨出,露出一脸苦笑,向萧崇琰连连施礼。

若空讷讷开口,满脸惭愧“贸然出手,实非我所愿,只不过两位施主关心则乱,若我再不出手惩戒,怕是这位皮影师所用影人便要立时魂归西天,届时皮影师本体便可远远遁走,于您计划更为不利。”

在若空说话的同时,他左右各有一人同样现出身形,正是满身杀意的顾璟与一脸暴躁的页安。

此刻两人在萧崇琰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都有些心虚,顾璟若无其事收回杀意,神情自然地环顾四周,就是不看向萧崇琰;而页安则是认命般叹了口气,十分干脆地跪下请罪,没有一句辩解。

萧崇琰看着眼前这两人,沉默片刻,半晌叹口气,心想那皮影师看起来脑子就不是很好,想必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死便死了,反正还有一人。

他揉了揉额头,抬手示意页安起身,又看向顾璟,神色认真地开口“红豆糕。”

言下之意,就是“我还想要”。

顾璟这回却是难得卡了一下,旋即斩钉截铁说道“不行。”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想都别想”。

“已经晚了,食多易积食,不可再明天给你做。”在萧崇琰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顾璟飞快补上后半句话,接着走到萧崇琰身边,伸手取过粥碗试了试温度,递至他手边,耐心说道,“先喝粥,嗯”

萧崇琰看着顾璟,总觉得这人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很高兴,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从顾璟手中接过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他吃得极慢,看着便显得十分认真,修长白皙的十指贴在碧青的琉璃碗边,本是极淡的唇色因热气染上几分颜色,墨黑长发下的苍白脸色看着也好上许多这副安安静静,认真埋首喝粥的姿态,让他看起来一副干净纯然,乖巧软和的模样,竟然在眼下这本该心神紧绷的场面下,无端让人觉出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许是这一世萧崇琰的外貌和病弱的身体太具有欺骗性,纵然在场几人都见过他出剑时凛然不可直视的模样,此刻却都像是忘了当时的震撼钦服与战栗惊惧,满心只余下欢喜感慨,为了少年难得的好胃口欣慰不已。

页安正目不斜视,安静如鸡地缩在角落,此时亦是心底微喜,稍感安慰,接着望向那个始终面无表情,极为强硬,却能三言两语就将自家殿下哄回来的恶人医修,露出一脸叹为观止神色。

他心想从前只觉得殿下驯兽很有一套,怎么就没发现顾璟这个混蛋哄起小孩来这么得心应手呢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医修吧

家庭内部矛盾解决,最难搞的亲王殿下好不容易被一块红豆糕收买,页安自觉今夜实在不该再劳烦殿下出面,于是上前一步,冲那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却跪得结结实实,姿态极为虔诚恭敬的皮影师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悠悠然打了个招呼。

“哟,这位皮影师,你好啊。”

寒风呜咽,细雨纷飞。

偌大的郡守府漆黑一片,只剩下主院内依旧亮着灯。

“鬼域手艺人皮影师,你杀了许先生,利用他的身体制成影人,操控影人潜伏在河东,与鬼域暗通消息,扰乱人心重伤申先生,先后陷害逼迫我与前水,好让河东三大派战力大损,难以抵御鬼物大军”

页安一点点说出那个占据着许意身体的皮影师所为,声音很冷。

“你今夜来此,是因为看到殿下孤身一人,无人保护,便要冒险杀死殿下,借此逃遁离开可真是好打算。”

被牢牢压制,跪在地上的皮影师神色阴沉不定,死死盯住萧崇琰,见他安安稳稳坐在主位,身前身旁站着顾璟、页安、若空几人,一点儿也没有孤立无援,身边无人相护的样子。

再看那个脸色苍白的漂亮少年一副平静笃定,甚至漫不经心的姿态,又哪里有半分病入膏肓、虚弱至极模样

这分明是萧崇琰早就对他们身份有所察觉,故意作出一副虚弱不堪模样,甚至连页安与申应受伤怕也只是一场做戏

只为了让他们以为此时是杀死萧崇琰的最佳时机,好一脚踏入这个已经准备好的陷阱

从头到尾,一切都在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病弱少年的掌控中

皮影师被那佛光死死束缚,浑身鬼气皆被封住,动弹不得,便连脱离这具躯体逃跑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修为被一点点消磨

他再看向那个主位上脸色苍白,神情安然的少年,一时间只觉得寒意彻骨,心底骇然欲绝,绝望至极。

这个萧崇琰究竟是什么人

“你一直废话不停,却迟迟不动手,想必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手,而是要拖延时间,等待你的帮手赶来”

页安好整以暇轻摇折扇,扇面“蠢货”二字不时晃过皮影师眼前,在读书人那一脸叹息神色下,极尽羞辱意味。

“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点不急,偏偏要在他赶来的前一刻将你杀死哦,你也感觉到了吧,若空大师的佛光,可是真的能杀死你让我们手艺出众的皮影师在绝望中看见希望,却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打碎,然后更加绝望”

“欸,这段话听着可真是耳熟啊”页安一字不差得复述出先前皮影师对萧崇琰所说之话,收拢折扇,轻点下巴,笑眯眯问道,“皮影师阁下,你觉得这样如何”

皮影师眼神愤恨又惊惧,既愤怒于页安的羞辱,却又明白页安所说不假,自己恐怕真的会被那佛光杀死他神情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对生的渴望胜过一切,挣扎着跪伏在地,向上首的萧崇琰颤声求饶。

“殿下,求您绕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卑微的求饶声回荡在屋内,却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萧崇琰看都没有看跪在下方,丑态毕露的皮影师一眼,还在认认真真喝粥。而顾璟在他身旁架起药炉,竟然开始煎起药来,若空站则在一旁,注视着垂首喝粥的少年,神色安宁欣喜,眼中神色复杂,似是感慨万千。

页安回头看了眼身后几人,幽幽叹息一声,心想果然还是小殿下难伺候,在陛下身边时,他手下清梧卫无数,哪还用得着自己来干这些脏活累活

“你能做些什么给殿下演皮影戏解闷没见殿下觉得你恶心吗”他有些嫌弃地瞥了眼脚下匍匐在地的皮影师,“但凡你被抓,便已经成为弃子。我若想知道河东鬼物大军分布,皇都此时形势,乃至鬼族背后谋划”

“问你这么个只能恶心人的玩意儿有用吗”

页安看着在自己的冷嘲热讽下身形剧烈颤抖,满脸绝望的皮影师,直到此刻才真正确定殿下所料不错,这个皮影师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是个被抛出来送死的弃子。

虽然页安到现在仍不明白,殿下所说的那句“既然他要送我这份大礼,那收下便是。”里的那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鬼物大军分布,皇都局势如何,鬼族背后谋划这些问他自然没用。”

这时却有一道疏朗悠然的苍老声音响起,有一位灰白头发的老者出现在门边,负手踏入屋内,姿态从容,神情自如,微笑看向主座的萧崇琰,缓声开口。

“想知道的话当然应该问我。”

这道声音响起后,屋内众人神情各异。

页安神色复杂地看了那老者一眼,拱手微微施礼,随后退回墙边,不再言语。而在老者声音响起的同时,那皮影师已经无声无息毙命,没有人为他分去一个眼神。

若空轻叹口气,收回袖中佛光,望向那突然出现的老者,神情有些不忍。

主座边,顾璟一脸严肃,严正以待,对老者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正目不转睛盯着萧崇琰喝药。

被他严密盯梢的萧崇琰面无表情,喝尽最后一口汤药,立刻便咬下手中的蜜饯,等到嘴里苦味渐散,这才抬眼去看来人。

他们对来者的出现并无意外,因为众人今夜在此,本就是为了这位老者。

这位河东三大派资历最老,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尊崇的名士。

守一派领袖,端肃。

而对于萧崇琰来说,眼前这名老者却还有着另一重更为重要的身份。

他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站在下方的老者,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失望情绪。

“等你很久了,端老。”萧崇琰有些疲惫地微微阖目,停顿半晌,才接着说出下半句话,“东璜王朝帝师太傅大人。”

眼前的老者,是东璜女帝萧珞少时的先生,亦是萧珞与萧崇琰姐弟二人尚且弱小无力,在东璜宫廷中艰难生存,陷入绝境时,唯一那个向他们伸出手的人。

若没有端肃,便不会有后来名震大陆的女帝萧珞,而萧崇琰也早就会死在那一个冰冷绝望的冬天。

所以萧崇琰始终对这位老者保有一份敬意,而女帝萧珞一直将端肃视为自己最信任的先生

可如今端肃在河东所为,却恰是利用了女帝的这份信任,断然背叛,不留一分余地。

萧崇琰从不会容忍背叛,也从不在意他们为何背叛,但对于端肃,他却必须替萧珞问个清楚。

“端先生,你为什么要背叛”

“帝师”

端肃的神色有些怀念“端某远离朝堂已数百年,这个称呼亦许久未曾听过了你能知晓此事,看来陛下确实对你十分宠爱。”

这位眉发皆白的老者负手而立,环视屋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神情平静的萧崇琰身上,眼中笑意越发分明。

“殿下会怀疑到许意,原在我意料之中,但殿下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端肃有些好奇地问道,“今夜这番布局,若只为杀一个皮影师,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从一开始。”萧崇琰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你不该动那封红莲密信。”

端肃闻言神情微变,随即低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从最开始你便已在布局,假作病重无力,困于床榻,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在暗处操控一切。

“皮影师放入陈前水身上的鬼念看来早已被除去他刺伤页安,偷袭申应,想必都是在你们安排下的将计就计最后你又让顾璟离开身边,做出一副孤身一人姿态。”

端肃的语气悠然平和,将萧崇琰的布局缓缓道来,满含赞叹。

“如此巧合,自然令人心动。”

“既然你已经看出这个巧合,也确定皮影师入局,今夜必死无疑。”萧崇琰神情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说有多么惊世骇俗,“你又为何还要来赴死”

站在一旁的页安霍然抬首,不敢置信望向那个气定神闲的老者,心道这怎么可能

端肃与皮影师不是已经联手他为什么要将皮影师推入殿下的局,亲手葬送自己的合作者

他已经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如此作为,难道不怕鬼域报复吗

“端某身为帝师数百年,前后辅佐两任帝王,又怎会不知鬼族的可怕”

端肃似乎并不想回答萧崇琰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便如在向页安解释一般。

“待鬼族占据河东十二郡,鬼域投影落下,此方小天地自会破碎自毁,届时河东将从东璜王朝的版图上消失,而所有鬼族自然也将一同丧命于此,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他在说到以河东十二郡自毁换取鬼族全灭时,脸上神情十分理所当然,没有半分迟疑犹豫,似乎眼下河东十二郡数十万百姓为此而沦为鬼物,河东大地一片生灵涂炭,不过是理所应当,再寻常不过。

“如此一来,便可保东璜王朝又一个千年盛世。”

萧崇琰微微皱眉,觉得这番说辞似是有些耳熟,仿佛从前也曾经有人这样说过。

“荒谬”

页安却已经怒斥出声,青衫读书人握着折扇的五指极为用力,指节泛白,神情怒不可遏。

“在你的计划中,河东十二郡整整四十万百姓都将沦为鬼物,为鬼域投影陪葬这就是你的再无后顾之忧”

“你如此作为,与鬼族又有何区别”

“真是天真又无知。”端肃感慨一笑,望向页安的眼神遗憾又怜悯,“你如今正是觉得世间一切是非曲直都该分明,满腔热血与正义的时候,所以你不会明白。”

在页安越发冰冷的目光中,端肃平静地开口“在大局面前,牺牲是必要的,不过是区区四十万普通百姓若是只需牺牲一个亚圣,乃至是一个圣人便可阻拦鬼族入侵,保沧澜大陆千年太平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始终安静无声的若空忽然神情骤变,蓦地看向主座上的萧崇琰,眼中浮现出极度愧疚自责的痛苦神色,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端坐高位的少年却始终神色漠然,望向端肃的眼神与先前并无差别。

只有顾璟微微侧目,敏锐地感觉到此时的萧崇琰似乎有些不同。

在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一抹极深极重的疲倦。

“若只需牺牲又有何不可”

端肃的话落在耳边,让萧崇琰有些晃神,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句话很熟悉。

因为千年前在流云巅上,那隐匿在迷雾下的四人,也曾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以魔君冕下的九分神魂,半副剑骨,一身大道修为与圣人境界为祭,成全沧澜大陆千年太平盛世”

“又有何不可呢”

又有何不可

流云巅上那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神魂剑骨被寸寸剥离,那种宛如凌迟般的剧痛一刻都不曾停歇,到最后他甚至都已经习惯,痛到极致后只余下麻木。

他亲手护下的沧澜大陆,要他痛苦万分得死去,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要他永无来世。

要以他一人的万劫不复,来换取一个太平盛世。

他们口口声声说,有何不可

满室寂静中,众人各有心思,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从主座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自然不可。”

萧崇琰的神情很疲惫,看向端肃的眼神却很深“鬼域投影必不会在河东降临,此地鬼气稀薄,高阶鬼族若在此降临,会被削弱太多。”

他心知那位鬼域之主极善计算,绝不会做出如此毫无收益之事。而这样说的意思,便是端肃所谓的谋划,不过只是一厢情愿。

但这句话落在旁人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端肃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的少年亲王,心里一动,眼中逐渐泛起若有所思的神色。

萧崇琰言语间,似乎对鬼域诸事极为熟悉,且那一句“此地鬼气稀薄”任谁看到如今的河东,都不会认为这数十万鬼物汇聚之下,那浓稠到几乎不可视物的鬼气能够被形容为稀薄。

萧崇琰如此说,只能证明他曾经见过比如今更为可怖浓郁的鬼气。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过去经历迷雾重重,如同凭空出现,身体病弱明明绝无任何修行可能,却偏偏拥有无可匹敌的高绝剑术与令人瞠目结舌的剑道天赋

更何况若萧崇琰真是一个自小便被萧氏悉心保护的皇族后裔,他究竟要如何才得以见过那般鬼气

端肃想了想,然后便明白过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他心中,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殿下方才问我为何来此”

老者负手而立,仰面望向主座上的少年皇族,面带微笑,一副温和长辈模样“我明知这是一个请君入瓮,有去无回的巧合,却仍旧要来此当然是为了试着杀死你。”

面对这般直白的索命宣告,萧崇琰看起来却并不以为意,只是神情有些疑惑“你若愿与鬼域合作,本就无需东郡王在其中牵线。而你若要杀我,也并不需要背叛皇姐”

“你错了。”端肃沉声开口,打断萧崇琰未竟的话,淡声说道,“我从未背叛过陛下。”

他脸上的神情极为郑重且认真,看向萧崇琰的目光中满是遗憾“帝王无后,宗室无人,萧氏自然已经走到尽头。而东郡王境界高深,治国理政之才又极高,便是我这个先生为陛下排忧解难,千挑万选而择出的继任者若你始终不曾现身,东璜王朝百年后帝位交接,自然而然。但你出现了”

“一个萧氏皇族的正统血脉,自然该成为储君。但一个日日缠绵病榻,形同废人的病秧子,又怎么能成为一国之主,延续我东璜万载国运”

这位为东璜王朝殚精竭虑数百年,先后辅佐过两任帝王的帝师轻叹一声,脸上神情似是无可奈何。

“萧崇琰,你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因为你的存在,东璜本该平稳的局势动荡不安,而鬼域入侵之势却已不可逆转”

端肃的声音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残忍得令人心惊。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稳定朝政,平衡势力,从头再来所以只能请你去死。”

“喂,你在说什么”

页安闻言眉梢一挑,正欲说话,却被萧崇琰摆手制止。

“你说的确实不错,只是咳咳咳咳咳”

脸色苍白的少年出人意料地开口,并未表现出任何愤怒,同样十分平静沉稳,只是他说话至一半却蓦地剧烈咳嗽起来,积累至今的疲累霎时爆发,在骤然袭来的病痛下,萧崇琰双眸间一片灰败黯淡,顿时引来身旁众人的担忧注视。

顾璟毫不犹豫便握住他的手,以灵力在心湖间抚琴,为他梳理体内血脉与剑气,安稳心湖天地内的神魂大地和剑骨山脉,姿态极为娴熟,显然已做过无数次。

页安则跨前一步,从墙边来到萧崇琰身侧,收起折扇,束手而立,摆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护卫姿态。

而站在众人身后的澄水院僧人若空神情依旧安然,并未上前,手中却凭空出现一串佛珠,接着有梵文自佛珠上显化,佛光随之将几人笼罩在内,形成一座小天地,将病弱无力的少年牢牢护住。

从始至终,几人都没有任何言语,却像是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各自分工,于第一时间将萧崇琰护在身后。

端肃一言不发看着屋内几人各自行动,俨然以萧崇琰为中心,便连才相识不久的若空都能如此相护他脸上始终挂着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像是终于肯定心中猜测那般轻声呢喃。

“体弱多病,不通修行,却偏偏有此剑道境界。如此善于伪装,惯会蛊惑人心果然是这样吗”

萧崇琰

你怎么可能是东璜王朝的崇亲王殿下萧崇琰

端肃低低笑起来,在众人莫名看来的目光中缓声开口,笑问道“萧崇琰,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杀我我既背叛女帝,又反水鬼域,不论你是何立场,此时动手都没有半点差错还是你竟然谨慎至此,甚至不愿沾上一点被女帝厌弃怀疑的可能”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奇怪,让页安与若空同时垂首看来,露出疑惑神色。

端肃所言究竟想要说明什么

端肃将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萧崇琰,你不但深得女帝宠信,便连鬼域之主也对你另眼相待,下令麾下鬼族不得擅自接近这般媚上欺下,左右逢源,当真好手段。”

他抬眼与萧重琰对视,神情温和,眼神却极冷“让我猜猜,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皮影师不会出手”

萧重琰漠然看他一眼,微微扬起下巴,一言不发,那意思是“那你便猜。”

端肃叹息摇头,露出一脸遗憾神情,说道“鬼域中但凡高阶鬼族,都会在心湖内饲养一只鬼念幼虫,将其炼化为自己的修行本源。此时此刻,你的那只鬼念在干什么呢萧崇琰,现在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对吗”

“铮”

在端肃提到鬼念幼虫时,顾璟按住琴弦,亦垂眸看来,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神却很冷。

就在前一刻,铮铮琴音落在萧崇琰心湖间,那涟漪四起的湖面中心,正飘着一只胖乎乎的黑色幼虫,四脚朝天,胡乱划水,和一金一银两个剑识小人玩闹不休。

那只黑色幼虫自然就是鬼念。

在风雪漫天的东璜边境,那座点着孤灯的小屋内,经由影子客的偷袭,悄无声息送至萧崇琰手中。

因此这世上知晓萧崇琰心湖内鬼念所在者,除他们二人外,唯有影子客背后的那个存在。

那是另一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整个鬼域的主宰,所有鬼族的主人。

鬼域之主。

既然如此,那端肃此言笃定至此,犹如亲眼所见,便未免教人觉得太过巧合。

“萧崇琰,你伪装得确实很好,甚至不惜杀死同族为自己佐证身份,但你还是露出了马脚。”

端肃却不知顾璟的怀疑,只当这个星河殿的医修已在自己提示下对萧崇琰起了疑心,顿时微笑起来。

“若你是东璜王朝的崇亲王,自幼离群索居,养病十六载,根本不可能见过鬼族,你如何能说出河东鬼气稀薄这般话语你又如何能看出红莲密信被人动过手脚”

萧崇琰默然不语,只是垂眸安静地看着自己掌心,轻轻按住肌肤下那道骤然活跃的黑线,微微用力,心湖间顿时传来微弱的呼痛声,随后再无声息。

端肃的指控太过令人心惊,亦十分在理,无可反驳,萧崇琰不说话,屋内一时间也无人敢于开口,于是陷入一片沉默。

在满室寂静中,端肃冷然看着上首沉默不语的萧崇琰,高声喝道“我与鬼族不过是各取所需,彼此算计。而你,所谓的东璜王朝崇亲王殿下才是那个潜伏在东璜王朝内,隐藏最深的鬼”

屋内无人说话。

若空注视着萧崇琰的背影,神情复杂,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还是讷讷闭上了嘴巴;页安则沉吟着轻摇折扇,似乎正犹疑不决,满面困色;而顾璟面无表情,在萧崇琰于心湖间的连声警告下,终于放开按住琴弦的手,神色冰冷地看向端肃。

萧崇琰从端肃将矛头直指向自己时便在皱眉,直到此时方才眉头轻舒,似是若有所得,然后便安抚般拍了拍顾璟的手臂,转向端肃,神情有些遗憾。

他定定看了这位辅佐东璜数百年,功绩极高,备受尊崇的河东名士半晌,才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有些过了,你很无聊”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

“呵呵”

下一刻,端肃的神情骤然变化,抿得泛白的嘴唇蓦地咧开,一阵轻柔鬼魅的低笑声突兀响起,回荡在屋内久久不散。

“萧崇琰,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可真是废物。”

一道明显不属于端肃的声音低低嘲道,随后话音一转,又带上了无尽蛊惑与诱导的意味“来我这里,萧崇琰,你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萧崇琰微微皱眉,站起身,金色剑气在指尖吞吐不定。他冷冷盯着端肃闪烁着猩红暗芒的眸子,只说了两个字“离开。”

“啊,你是害怕了吗”那道声音愉悦地轻笑起来,“知道怕才是对的”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幽暗的鬼气自端肃体内倾泻而出,直扑萧崇琰而来,毫无滞涩地突破若空布下的佛光,于顷刻间将白衣的少年完全笼罩

“你的面前只有这一条路,你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与我一起”

细碎混乱的呓语声在萧崇琰耳边不断重复。端肃僵立在原地,猩红的瞳孔自黑雾弥漫后便逐渐熄灭,陷入沉寂,俨然一副被鬼念寄生,已然被夺取神智,沦为傀儡模样

端肃身上,竟然也有着一道隐藏至深的鬼念

作者有话要说皮影师殿下以为我如何

萧崇琰好恶心。

皮影师你礼貌吗

是我被养肥了,还是我写崩了孩子被数据冻到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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