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官星和小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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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西江省，嘉关县，下午一点。
逶迤盘旋的崇山峻岭，在绵绵细雨的浇灌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距离嘉关县十公里开外的古老关城，正好坐落在山河交夹的通道口，褪去历史沧桑，成为这段茶马古道的留忆物。
这种见不到日头的阴雨天气，在大山地区并不罕见。远离县城的各条乡间山路，除了一条混凝土浇筑的主路外，早就是一片泥泞难行，人车更是寥落无几。
一辆城乡公交中巴载着稀稀落落的乘客，行驶到盘山公路入口处的公交站点停下，等车的几个陆续乘客上了车。
司机开动中巴车，驶上了长长的盘山公路。
车内乘客多是老人，有的说话，有的打盹，也有的望着窗外的山景一言不发。车载液晶电视屏开始播放电视台的“午间新闻”频道。
“……昨日凌晨发生在我省嘉关县老山地区的特大泥石流灾害事件，已造成5人遇难，12人失踪，另外6名受伤人员经抢救均已脱离生命危险。目前幸存的灾民都已迁移并得到了妥善安置。”
这年头虽然人人都习惯了看手机，但对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看电视依然颇具吸引力。
前头座位的一个瘦高少年，戴着眼镜，侧靠位子打起了瞌睡。美女主播的娇媚声音似乎没有影响到他。
旁边座位的一个青年男子见状，暗暗嘀咕：“坐在那么好的位置，竟然不看美女，真是浪费……”伸手一探，摇摇那少年，道：“上官星，我们换个座位吧？”
那眼镜少年睁开眼，懒洋洋道：“小表叔，你就不能让我打个盹吗？”侧目见那男子笑眯眯的样子，摇了摇头，起身和男子换了位置。
“你说你总喜欢看些科幻小说电影干嘛呢？看美女多现实……”青年男子一边眉开眼笑说着，一边盯着屏幕里的美女目不转睛。
“我那是高考需要，尤其语文很可能考到这方面题材啊……”上官星为自己的爱好辩解了几句，朝表叔嘴巴一撇，“瞧你色眯眯的样子，有色心没色胆，形容的就是小表叔你这种人吧！当心被表婶知道抠你眼珠！”
青年男子脸一红道：“那你有几个色胆？”
上官星笑道：“我就一个胆，是不是色胆还不知道。但你肯定没有。”
青年男子愠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上官星嘿嘿笑道：“因为你没钱！没钱就没胆！”
旁边几个老年乘客闻言都笑了起来。这一车乘客都是嘉关县最北面的石里乡山南村的人。山南村位于西南绵亘不绝的大山之中，距县城将近有一百公里路程，距乡中心也有差不多四五十公里路程，而且一半的路程都是盘山公路。作为一个典型的西部留守型山村，全部也就一百多户人家。随着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后，平常只剩下几十个老人孩童一起生活。
因此这一车人其实彼此都认识。青年男子被上官星一番取笑后，气哼哼地看了看周围，唯有翻翻白眼不吭声了。
瘦高少年上官星在县城读高中。父亲患有轻度跛脚，没有出去打工，而是承包了几十亩山田耕种。母亲则开个杂货店做点小买卖，一家人维持着本地平均收入水平，还算过得去。
那青年男子是上官星父亲的表弟苻能建，因为是父母三胎生子，辈分上虽说是上官星的表叔，今年才二十五岁。高考时曾考进了省城警察专科学校，却因为学习不好，最后一年被退学，转到省开放大学混了个成人大专，毕业后只能在外面做保安混日子，去年却突然带了个老婆回到老家，家里人也管不了他。然后夫妻俩进了县城打工，他应聘物业公司继续做保安。
苻能建的老婆在县城一家工厂上班，虽然只是个工厂妹，平日里却把老公管的死死。苻能建回家免不了被知情的亲戚取笑一番。不过这人的脾气也是出奇的好，总是乐呵呵的表示无所谓。
“上官星，你以后找了女朋友，也会理解我的。”等别人笑完，苻能建作出一本正经状说道，“现在这社会，男多女少，比例失衡。新闻里一直在说，未来将有三千万男人找不到老婆呢！唉，我对此深表忧虑……”
上官星撇了撇嘴：“小表叔，我怎么看报道说是大城市的剩女越来越多呢？”
苻能建道：“全国范围看是总量失衡，大城市里是结构性失衡啊！哪能跟我们这种小地方比。等你这个学期高中毕业，很快也得找工作、找对象喽！”
上官星咧嘴笑了笑：“小表叔，我不想待在这个小地方。我要考到海州读大学！这是我的愿望。”
苻能建瞪大了眼，一脸惊奇：“上官星，你这学期就是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你妈都托我给你找工作了。难道你觉得以你的成绩能考上海州的大学？”
海州是仅次于华国首都的特大城市，也是经济中心城市之一。对常年封闭在偏僻县城的人来说，无异于另外一个新世界。嘉关县是西南老山地区曾经有名的贫困县，全县人口不足四十万人，县城常住人口也就十万人，没什么工业经济，全靠农业和古城旅游支撑发展。因此教育投入也非常薄弱，高中生源更是稀缺。上官星就读的县立中学，是全县唯一的高中部中学。但由于师资力量匮乏，高考录取率并不高，多年来即使考上大学的也多是些高职高专院校而已，偶尔考上一个三流大学的本科都能够吹嘘一年了。至于考到像燕京、海州、金陵、江城这类高校中心城市的大学，几乎没人敢想。
“我的成绩，老师说估计可以进个大专职业院校吧！民办的也行！”上官星郁闷地解释。
他的成绩只算是中下等水平，可要放在全省来看就根本不够看。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我不努力？高手太多了没办法！
“你想报考海州的大专职业院校？”苻能建听明白了，苦笑道，“现在研究生一大把，本科生都不值钱，更别提大专生了。表叔我当年不也在省城混了个大专文凭，有什么用，还不是去做保安了？”
旁边听着的一个老头子插嘴道：“听说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多的是，这考大学还有意义吗？”
没等上官星和苻能建说话，邻座的一个老大妈就回怼道：“要是考大学没有意义，那每年上千万人去高考，他们都有病啊？大学还开着呢，没听说哪个大学因为没人来读书关门了呢！”
那老头被噎了一下，悻悻然问：“那你说说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老大妈理直气壮地回答，“但一定有意义。现在高考又不限年龄，你想知道自己去考！”
其余乘客闻言都快活地笑了。上官星和苻能建也相视一笑。
“对了，上官星，你上学怎么连书都不带一本？”苻能建问道。
“带着一大堆书多累啊！我早就发了快递到学校宿舍！”上官星嘿嘿一笑。虽然快递要花钱，但这样上学轻松啊，不是谁都能忍受背着上百斤书本资料的负重运动。
“咱这种山沟地方也有快递，挺奇怪的。”苻能建咕哝了一句。
“无人机配送的，开车来回肯定亏本，那谁干啊？用户靠手机就能全程监控进程，多方便。”上官星掏出手机晃了晃，里面显示出快递配送的进度界面。
苻能建呵呵一笑：“城里看不到无人机配送，山里反而有无人机了。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这时电视里传出女主播报道：“现在插播一条最新警方通报：山城监狱前日发生一起越狱事件。三名罪犯在外出劳动改造时打伤狱警，夺走一支警用九二式手枪。我县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报警……”
三张光头通缉犯图片立刻在屏幕上同步显现。只见第一个方脸大额，左鼻和嘴唇之间生了一粒指甲大小的黑痣。第二个满脸横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第三个短小精悍，凶相毕露。
大概听到这越狱新闻有点刺激，满车乘客都不约而同抬头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越狱犯照片。
忽然，那液晶电视一阵波纹扭曲，却是信号发生中断。
山区里经常发生信号不好的问题，众人倒也习惯了。只是过了好一会，这信号非但没有恢复，反而冒出沙沙的干扰声。那司机皱了皱眉，有点嫌吵，顺手就关掉了电视。
上官星回过神，望望车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又看看自己手表，迟疑着朝司机说道：“师傅，你能不能开快点吗？照这个速度，到城里恐怕要四点钟了！”
那司机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只把手指按了下控制盘的某个按钮。只听车载广播里传出温柔的女声：“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交通安全提示您，行车途中请勿与司机说话。”
没想到这还是个模范司机啊！上官星无可奈何搔了搔头，坐回了位子。
“上官星，今天还是假期，明天才开学，你急啥么子？”苻能建笑呵呵道，“山路限速，而且又下着雨，不可能开快的。”
“表叔，我到了城里还得换公交去学校，那就要五点了。弄不好就错过食堂饭点了，上晚自习也要迟到了……”上官星皱了皱眉头。
“哦，你马上就要高考了，难怪这么在乎时间。”苻能建一拍脑袋，笑了起来，“咱村里就你一个考进了县里的高中，将来考大学也就指望着你了。”
上官星嘴角一撇，暗付刚才你还觉得我考不上大学呢！
“呜呜呜……”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乘客们诧异地朝前抬头望去，司机也脸露异色，轻踩刹车，朝右边靠近缓行。
“是消防车还是警车啊？”一个乘客纳闷地问道。
司机皱了皱眉头，以他的经验一听就是警车声。只是在这偏僻的盘山公路上出现警车，意味着什么呢？
就在所有人都被警笛声吸引朝前观望的时候，唯有上官星不经意抬头朝车窗后瞥了一眼。这一瞥不打紧，双眼顿时瞪得大大，动也不动。
但见遥远的高空天际处，一团火红气体突如其来划破苍穹，厚厚的云层立马化为无数云片四散飘零。旋即那团火红气体向地面层峦叠嶂的重重大山疾速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