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渺渺,你跟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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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后院，一个粉色团子蹲在角落里，垂眸盯着地上一条行动的黑色细线。
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那双眼睛并没有焦距，而是呈放空状。
“诶唷，大小姐，你快过来呀。”一道尖锐的妇女声音在耳边炸开。
仿佛一串电流滑过身体，小身子颤了一下，她下意识答道：“好的，奶娘。”
苏渺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壮硕身影，心中想难为奶娘终于想起她了。
蹲久了，身体有些乏力，但小矮子苏渺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
奶娘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把她抱了起来，急急地往正厅走去。
疾步走了一会儿，苏渺才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三四个丫鬟婆子环绕着，中间的奶娘抱着她妹妹苏宁，仿若众星捧月。
再扭头看看有些不耐烦地抱着自己的奶娘，苏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谁让自己是姐姐呢？
而且自己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不应该计较这些，一双小肉手握成小拳头。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正厅……
“苏大人，当年老夫救了你妻女三条人命，你们允诺我可带走其中一个孩子。今日，我便是来带人走的。”说话人坐姿散漫，脚下是双普通的黑色布鞋，身着半旧的暗灰色布衫，一脸沧桑的模样。头上鬓发微白，脸上皱纹初显，肤色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古铜色。
此人颇有些不修边幅，但他不是别人，正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将仲子。
苏夫人扯出一个得体的笑来，眼神却不断在示意丈夫、
“是的，神医。”苏士瞻恭敬答道，“只是小女年幼娇弱，恐怕不适合成为神医弟子。若神医不弃，某早已挑选了几个伶俐的且身体健壮孩童……”
“哼！不用废话，我只要双生子中的一个。”老人身上气息一变，语气凌厉，“早在两年前我就该来了，如今晚了两年已是给足够你们时间了。”
一时厅内噤若寒蝉，苏士瞻只是个正五品的吏部郎中。而将仲子可是闻名天下的神医，众多达官贵人巴结的对象，更何况是他们苏家当初亲口允诺的。
“神医切莫动气，我苏家应允之事自会兑现承诺，还请喝杯薄茶消消气。”一道温和嗓音从门外传来。
来人慈眉善目，脸上挂着柔和亲切的笑容，正是苏府的老夫人。
方才她已经听人说了神医将仲子上门讨要人的事情了，两年前他并未上门还以为此事已经过去，没想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唉，苏老太君在心里叹息一声，示意身边的儿子让人把两位小姐带过来。
两个一模一样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进到屋里，向众人问好。其中一个瘦弱些行礼后就直接扑向了苏夫人，嘴里甜甜的喊娘亲，接着又像刚发现旁边的苏老夫人一样，惊喜地喊着祖母。
一旁的苏父也是一脸疼爱的模样看着苏宁。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苏宁身上，苏渺原本晶亮的眼眸有些暗淡。
苏父从苏宁身上移开目光，朝苏渺伸出手，柔声唤道：“渺渺，到父亲这里来。”
“是，父亲。”苏渺面上多了几分雀跃，以前父亲哪里能这么快就看到她，还是这么柔和慈爱的目光。
苏父轻轻地抚了下女儿的头发，正欲开口。
“我看那个撒娇的小丫头不错。”冷不丁的，将仲子抢在他面前说道。
苏母惊愕地瞪大眼睛，苏父也手也颤了一下，“神医，宁宁体弱，经不得路程颠簸。这是我的嫡长女苏渺，她的身体比妹妹更为强健，性子也不闹腾，还是请神医带她走吧。渺渺你以后就跟着神医了，过去吧。”
他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就会从对方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说完，他不再看苏渺，推着让她向神医的位置走去。
将仲子抚了抚下巴的长胡子，没有说赞同但也没有反对，似乎是默认了。
苏渺有些惊诧，瞪大了眼睛。她抬起头看向父亲，脸上全是茫然不解和无措。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慈爱地抚摸自己头发的父亲，转眼就将她推出去。
“去吧，渺渺，听话！”
“是，父亲。”见苏士瞻脸上出现往日严肃的神情，苏渺艰难地抬脚挪，小步小步地走向将仲子。
之后，就情绪低落地站在将仲子身边。偶尔抬起头来偷瞄众人，神色慌张，眼中也是一片惊惶。
见女儿如此情态，苏夫人热泪盈眶，喉头哽咽，连正在膝下撒娇的小女儿一时都顾不上。苏父也是一脸凝重沉默，厅内一时盈满哀伤的氛围。
很快，一个佣人背着两个包裹过来了。苏夫人强忍眼泪道：“这是我为渺渺收拾的一些细软，外头还准备了几个佣人和马车，希望神医能带着上路。”
“我这是来收徒弟的，不是来请祖宗的。包袱，马车留下，其他通通不要。”
这话一落下，苏夫人神色更是哀戚，连下人都没有，女儿以后可怎么生活？可她又有些庆幸，若带走的是小女儿，猫一样弱的身子可不得失了性命。
说话间，将仲子欲起身带着苏渺走人。
“且慢。”一旁没说话的苏老夫人放下手中茶杯，“神医是要收这孩子做弟子，想必常年是要在外长途跋涉，不知年节时可会回来团聚？”
“自然不会，我们做医者的走遍天下，居无定所，什么时候再回京城都难说。而且你们把她给了我，她自然就是我的人了，与你们自是没关系的。”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那好，不日我们就会挑选合适时机，对外宣称苏家嫡长女不幸染病早夭。从此以后我们苏府就当没这个人。先生，你看如何。”
“娘？”苏母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苏老夫人却没理她，等着将仲子的表态，只见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苏母又去看苏父，见他沉默，俨然是一副默认的样子。苏母也知道，这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望了一眼大女儿便又哀哀地垂泪。
苏老夫人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她低头看小小的苏渺，“渺渺，为了苏家，这是最好的选择。好孩子，你能理解我们吧。”
苏渺本来应该很慌张的，但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冷静得有些可怕，冷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她的喉头好像被什么哽住了，眼睛也涨的厉害，甚至她的手都在颤抖着。
但此时的她也很清醒，她甚至感觉到荒唐，在场众人正商议着她的去留，斩断他们的血亲关系，可是没有任何人询问她的想法。那些人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真真切切的血亲。而现在，他们还想要自己的理解。
苏老夫人这一问，将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到了苏渺身上。
苏渺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父亲，母亲，双生妹妹，以及那些家仆们。她想这些人应该都想听到她说一句是的，我理解的。事实上，她也这么说了。
“祖母，孙女理解。”带着浓重哭腔的字从喉咙中吐出。
不，不是，她不理解，可自己还是如往常一般做出了回答。
“既然都说开了，那这小丫头我就要带走了。”
说着，将仲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头走了出去。
苏老夫人用眼神示意侍女，侍女弯腰将包袱递给了苏渺。苏渺接过只比她人小一些的包裹，跟在将仲子后面走了出去。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突然前面的人停住了，“小丫头，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除了那句我理解，你就没有别的想跟他们说了？”
没人接话，将仲子也不管，自顾自地说起来，“人呢，要把自己看在眼里，自己都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又怎么能期待别人把你看在眼里呢？”
苏渺脚步顿住，转身飞快往回跑。
目送那两道身影走出众人视线后，厅中陷入了一种低迷哀婉的氛围里。
苏母有些崩溃，为何要对外宣称苏渺早夭的消息，让她的女儿以后连家都没有了。
“若不如此，事情传出去，苏家的大小姐给一游医当徒弟，在外四处行走，族里姑娘们的婚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没了一个女儿，可还有一个女儿……”
自重生以来，苏宁一直是众人的中心，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就连严肃的祖母也颇喜欢她。此时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苏渺的离去夺去，她心里不自在，便哀哀地哭起来，说自己不舒服。
苏母见小女儿哀哀喊痛，一时也来不及哀伤，也不再和老夫人争执。急忙让丫鬟去请府医来。厅内一时有些混乱，那点离别的伤感也被打破，暂时没人顾得上。
苏宁偎在苏母怀里，一脸难受的模样。见众人不再关注苏渺的离去，她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前世是她跟着那游医将仲子走了，虽说是治好了她的体弱之症，但是生活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自己也不能在亲人身边，更何况在外怎么比得上在府里的安逸生活。而她的姐姐苏渺留在府里享尽了荣华富贵，亲人团宠，之后还嫁给了长宁候世子沈钰，一辈子都幸福又美满。
同是双生子，为什么她苏宁那么不幸，早早逝世，而姐姐苏渺就那么幸福又美满？既然上一世是我跟了那游医走，那这一世就换你跟他走吧，这样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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